“如许?”
艾如许抬头,穿着校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弯腰看她,眼底是浓浓的担忧,和一些不明显的心疼,她也不敢确定。
“里(你)……”
“行了,疼就别说话了。”柯岳看着面前的傻丫头,一边脸肿得老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里水汪汪写满了委屈,像一只撒娇求抱抱的小动物。
柯岳控制住给抱抱的想法,揉了揉小动物的头:“本来要找你一起去学校的,知许说你蛀牙来医院了,反正晚上才上自习,我就过来看看。”最后又没忍住泄露出一些笑意。
艾如许更丧了,好丢脸啊,脸肿得像个包子,柯岳还笑。
等开了药出来,艾如许心情仍然很低落,而且在意形象的她并不想顶着肿脸去学校,但是许朝霞发话了,跟她说牙疼不影响上课,所以连病假都不能请。说完她就先回家了,剩下柯岳载着艾如许往学校去。
柯岳知道她牙疼不好说话,便体贴地没有和她聊天,只是一路给她讲笑话,听着背后终于传出笑声,不知道怎么胸腔里涌上莫大的成就感。
到了学校,虽然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但艾如许就是不想这副样子出现在同学面前,又有点不开心。她小心地避开红肿的地方,趴在桌子上,用手机和柯岳聊天。
“好疼啊QAQ!”
“什么时候能好啊?”
“一周左右吧。等好差不多了以后,还要去医院补牙。”
柯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说:“那等你好了我请你吃大餐。”
“嗯。”艾如许还是蔫哒哒的,柯岳安抚地拍拍她的头。
————
忙过这一阵,店里众人都能停下来歇口气儿,此时便坐在一起聊天。
秦师傅先告状:“柯岳啊,你可得多来店里几趟了,不然我们可看不住小艾。昨天她吃了一块慕斯和一个布丁,小方让她少吃点她还嫌人家‘老妈子’。”
柯岳看了眼努力缩进沙发里,妄图当自己不存在的艾如许,淡淡笑了一下,对秦师傅说:“麻烦你们了。秦叔,以后再遇上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了,我自己当这个‘老妈子’,免得有些人跟你们发浑耍赖。”
大家都笑起来。
艾如许看氛围轻快,嘴硬道:“我自己有数,没事的。”
“你有数?”小柯说,“你有数就不会长龋齿了。”
柯岳和小柯站在同一战线上,静静看她。
艾如许心虚地避开视线,她忘不了自己感染急性牙髓炎时柯岳比她还苍白的脸色,仿佛疼的人是他似的,大冬天的硬是被吓出一身汗。
等柯岳听到医生诊断说“细菌是从患者深龋洞进入牙髓引发病症”时,脸色已经变得青黑,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严厉约束她的饮食。
忌吃辛辣刺激性食物;忌吃生冷寒凉食物;忌吃甜腻食物;忌吃炸、烤、煎食物;忌吃粗糙坚硬食物,也就是忌吃坚果;忌喝酒及咖啡等兴奋性饮料;忌吃酸性食物,杨梅、醋、酸辣菜……
一大串禁忌列出来,艾如许都快要哭了,她无辣、无甜不欢,一下子什么都不能多吃是真的很痛苦。
柯岳才不管那么多,再痛苦能有牙疼痛苦?
后来,家里的厨房、餐厅、客厅和卧室各挂了一份装裱在相框里的“少/禁食清单”,时时刻刻都提醒着艾如许,原来她有这么多喜欢吃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不禁的时候可没觉得有那么想吃,禁了以后便觉得那些东西格外美味。
“柯岳,晚上吃日料去吧。”艾如许为了躲开柯岳的“死亡凝视”,努力转移话题。
正值仲夏,天气炎热,内陆还少雨,饶是室内开着空调,也不够清爽。正因为这样,艾如许已经食欲不振了好久,下巴都尖了不少,把柯岳心疼得够呛。
他听到提议,哪里还有别的意见,满口说“好”。
晚上。
艾如许帮小柯夹了一块烤鳗鱼:“尝尝怎么样,这是他们家招牌。今天在店里帮了一天忙,累不累?”
“很好吃。不累,我没干什么活,方姐和晨哥都把活抢了。”小柯很无奈,方欣和申晨总是开玩笑说“不能剥削童工”,大概是因为柯岳平时太不平易近人,所以他们看到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儿”就想逗一下吧。
艾如许当然也知道,只是她也觉得有趣,所以压根儿没打算拦着两人,况且方欣和申晨年纪也很小,在她看来都是些“小孩儿”。
吃到一半,小柯突然说:“如许,我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
柯岳抿了一口清酒:“有事儿就说呗,小心翼翼的好像我们谁苛待你了。”
艾如许拍了一下柯岳:“少说两句吧你。”
经过柯岳这么一打岔,小柯心里反倒松快了一些:“我想说,总是白吃白喝你们的不太好,反正我在这边也不用上学,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打工赚点钱……”后面还有几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因为艾如许和柯岳的脸色太难看了。
柯岳“哐”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服务员,这边结账。别的回去再说。”
三人一路沉默,就这样气氛压抑地回到了家。柯岳和艾如许坐在沙发上,小柯站在茶几对面,都摆足了要好好谈谈的架势。
柯岳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坐下说,别给我摆这幅样子。”
他很早就学会了抽烟,后来艾如许虽然没逼他戒烟,却也不让多抽,所以柯岳没有烟瘾也从来不在家抽烟。
只是今天晚上小柯弄这么一出,让他万分烦躁,忍不住就抽了一根,艾如许也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劝他“少抽点”。
小柯依言坐下:“这个决定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不是冲动。你们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没道理让我掺和进来,这不像话;而等我赚了钱,自然可以搬出去住。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所以我今天才先去甜品店帮忙试试水,感受一下……”
“哼,你告诉我怎么才叫‘像话’?”柯岳一哂,他了解小柯如同了解自己。
他和艾如许不在乎养小柯这点花销——不管是钱还是时间和精力,并且花得心甘情愿——但小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必定要计较回来。说到底,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
——虽说他俩不分你我,但到底算个寄人篱下不是?
回来时只有艾如许顺手开了一盏壁灯,此时室内昏暗,所以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的红光就格外显眼。
小柯没说话,他的意思柯岳自然懂得,没必要讲出来让大家都难堪。
艾如许坐在中间打圆场:“小柯,你别多想,什么像不像话的,咱们的关系说这个就太生分了。”
她不开口还好:“我们什么关系?如许,你还记得我也叫‘柯岳’吗?你叫过我的名字吗?”艾如许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