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柯自嘲地笑笑:“我也是‘柯岳’,他也是‘柯岳’,可我不是你的‘柯岳’,你明白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该出现在你们中间。”
艾如许知道他说的都对,但是……但是本来也好好的呀,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要……
柯岳知道这人一旦铁了心就拦不住了,也怪他,明知道少年心气儿高最经不起激,还不停嘴贱。
他叼着烟,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穿越过来的是十七岁的艾如许,他绝对当女儿一样如珠如宝地宠着,那样艾如许心里就不会舒服,同理,他也不可能看小柯顺眼到哪里去,巴不得早点赶他出去。
可现在不是十年前了,小柯就像一个已经脱离了社会十年的人,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专业技能,没有高学历,没有健硕的体格,这个时候是把人赶出去,还是放任他自己走?
柯岳都做不到。
“柯岳——你想让我们这么叫你是吧,OK——柯岳,你和我说道说道你打算怎么赚钱?”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归饿不死。”
“呵。”柯岳稍稍坐起身,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饿不死?哼,二十一世纪了,乞讨也能发家致富了。”
小柯“腾”一声站起来:“你别太过分!”
柯岳也不笑了:“我别太过分?柯岳,我哪儿过分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去工地搬砖都没人要你!我奉劝你一句,真想懂事就别整这些幺蛾子,我不是如许能一直纵着你想干嘛干嘛!”
“柯岳!”艾如许抱住他的胳膊让他别再刺激小柯,又转头看着脸都气红了的小柯,“柯岳,他这人说话就这样,你别理他。但是……其实他也是好意,这……赚钱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而且你初来乍到的,我们真的放不下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都在甜品店感受过了?如许,我过几天就真的满十八了,你能别一直把我当小孩儿看吗?我有分寸,做不了苦力我就去帮人写东西,不然去餐馆做服务生……反正怎样都好,总能行得通不是吗?你把我放在你们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算我不介意你也不介意吗!你不介意你丈夫不介意吗!”
柯岳站了起来。
他二十七岁,正值盛年,个头比十七岁的小柯还要高一点,两个大高个对峙着,仿佛要占满整个客厅,艾如许看得心惊,手心里捏出一把汗:“你们这是干嘛,都坐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没人动。
突然,柯岳冷笑了一声,扑过去一拳打歪了小柯那张写满了不服气的脸。
艾如许一声尖叫:“柯岳!你干嘛!”
没人回应她。
第二拳是小柯打的,紧接着拳肉碰撞的闷响不绝于耳,两个男人咬紧了牙,一声也不吭,痛呼全部灌注在拳头里,越打越凶。
“柯岳!柯岳!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艾如许想上去拉架,但根本近不了身。
客厅里沙发、茶几太占地方,于是两个人扭打着到了露台,撞翻了第一天住进来时,小柯看到的藤椅。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后,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下邻居的骂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艾如许嗓子都哭哑了,两个人也濒临力竭,已经由拳打脚踢变成了互相撕扯。
艾如许拿着沙发上的抱枕,狠狠砸在遍体鳞伤的两个人身上,一边哭一边说:“好好的打什么呀!叫都叫不停!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非得打架!”
柯岳最后占了上风,勒着小柯的脖子躺倒在地上,嘴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还在那拉仇恨:“有的人就是听不懂人话,就是说不通,我能怎么办。嘶——狗东西!”
小柯咬着柯岳的胳膊不松口,手肘还没停,顶在柯岳肋下,换来柯岳又一声“嘶”。
最后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衣服都皱成了梅干菜,被艾如许勒令只许坐在地上不准上沙发。
她拿着碘伏给柯岳擦伤口,数落他:“你都快三十了!还打架!还当自己初二呢!”柯岳厚着脸皮蹭过去,也不管自己一脸血刺呼啦和红药水,偏要亲艾如许一口,艾如许一边嫌弃地闪躲,一边用拿棉签那只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坐好!别动!”
小柯看得有一点羡慕,可怜巴巴的。
柯岳心里“啧”了一声,竟然也有点同情他,毕竟也是自己不是?这也太惨了。
“行了,你别管我了,我自己弄。你帮他看看吧,免得有的人打架输了还没人心疼,掉金豆豆怎么办,还不是要我老婆哄。”
艾如许又轻轻打他一下,他顺势“哎哟哎哟”滚进她怀里趁机亲了一口。
没皮没脸的样子看得小柯手又痒了。
艾如许帮小柯涂完红药水,对狼狈不堪的两人说道:“现在赶紧去换衣服洗澡收拾收拾,然后出来给我打扫屋子。还有你,柯岳——”她拍掉柯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咪咪拿出来的烟冷笑一声,“今晚你睡沙发,不准进卧室。”
“啊?”柯岳赶紧站起来,追着她问:“不是吧如许?我知道错了,别这样嘛——”艾如许却冷漠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柯岳摸摸差点被门拍到的鼻子,想敲门讨饶又十分心虚,最后只好脚步沉重地离开走廊,回到客厅。
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唉,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啊。”
“嗤。”小柯没理他,一个翻身站起来,去客卧拿衣服。
“哼,单身狗怎么懂我的寂寞。”柯岳跟着他,“喂,我记得如许有给你买宽松的衣服是不是,给我拿一身。”
小柯本不想理他,但是考虑到十年后脸皮更厚的自己很可能会干出裸奔这件事,就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忙也给他拿了一身衣服。
两人先后洗完澡出来就去露台打扫,刚才打架时没注意踢坏了几盆盆栽,此时地上一片狼藉。不仅如此,还有好多土屑都藏进了藤椅的缝隙,怎么清洗都清洗不掉。
小柯沉默着,突然飞起一脚,烦躁地把椅子踢开。软软的藤椅撞在墙上弹回来一点,坚硬的扶手却磕掉一块墙皮。
“来一根?”柯岳没怎么在乎那块缺口,反倒盘膝坐下,又顺手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小柯坐下。
终于,在一场兄弟阋墙,哦不,“我打我自己”的闹剧过后,两个柯岳抽着一样的烟,以同样的姿势排排坐好,展开了一场深刻的谈话。
这场谈话的内容大概只有谈话双方和月亮,以及无辜的藤椅和盆栽知道,艾如许只知道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柯岳和小柯都已经不在家了。
此时的她尚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身边的空位一直没人来填满,艾如许第一次觉得两个人精心挑选的婚床居然这么大。另半边好像仍然残留着柯岳身上热烈的气息,就像过去几年里的每个夜晚一样环绕着她。
而且,她有些不记得当年柯岳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叛逆期”,今晚的小柯她很陌生,几乎是手足无措。
今晚的柯岳她也有点陌生。
不过想来也是,她都二十七岁了,哪里还能揣摩出十七岁的柯岳心里都想些什么,反倒是柯岳肯定很了解吧。
东想西想,竟然也这样陷入了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