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这天没有晚自习，七个人准备好好练习一下。周万榕直接利用学生会的人脉，借到了一间会议室。
因为这间会议室还兼做音乐教室，所以隔音特别好，正适合排练朗诵节目。艾如许还看见角落里放了一架钢琴。
接近十一月底，天黑得早了，住得远的同学便陆陆续续先离开了。
周万榕家离学校挺远的，但她还没有走，艾如许知道她大概是想多和柯岳相处一会儿。
周万榕对柯岳说：“咱们再把合声部分练一下行吗？”她脸有点红。
在段落分配的时候，她起了点私心，把自己和柯岳的部分分在一起，还安排了男女合声。但是因为不只艾如许一个人认为他们金童玉女、十分般配，所以大家只是善意地调侃了几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艾如许觉得自己也应该这么觉得。
于是她乖巧地坐在角落的琴凳上默背分到自己头上的稿子，可是脑子里乱成一团，几分钟过去连一个仅由四个短句组成的小段落都没背下来。
她丧气地把稿子放在膝盖上，干脆托着下巴发呆。
另一边。
柯岳说：“你喜欢我？”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事实上他只是不想让艾如许听到，也是出于维护周万榕面子的考虑。
周万榕低着头，所以他没看见柯岳脸上略带苦恼的神色。
她声音也很小：“是、是的。柯岳，我喜欢你有一个多月了，我……”
柯岳打断她：“但是我不喜欢你。”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周万榕的真心剖白对他来说就像平时打招呼时说的“吃了吗”一样。
周万榕眼睛红了：“可是你也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吗？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柯岳轻轻笑了一声。
他在外人面前太少笑了，刚分班的时候周万榕还听说，有女生打赌看谁能让柯岳开开心心地笑出来——不是那种不真心、没温度的疏离礼貌的笑——可是几个月过去，好像只有艾如许一个人能做到。
可惜她没有参加过那个赌注，不然肯定能赢得盆钵皆满。
周万榕惊讶地抬头，便看见少年的眼神落在会议室的角落，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呢？”
————
“喂！起床了！”
艾如许被耳边炸开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脑子里还懵懵的。
柯岳揉揉她的头，和她挤在一张琴凳上。少年人热烈的体温立马隔着几层衣服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初冬夜里的寒意。
艾如许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周万榕呢？”
“她回家了。”
艾如许点点头，“哦”了一声。
柯岳又试探地说：“她刚才和我告白了……”
艾如许像一只机警的猫，立马盯着他不放。
明明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柯岳仍然有些心虚，主动交代道：“我没答应！她给的情书我也没拆！”
艾如许一看，果然谱架上立着一个信封，干干净净的粉白色，只有一个心形的贴纸贴住了封口，确实是没有被拆开过。
柯岳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打鼓：“不然你先看看？”
艾如许盯着那封情书，伸手取了下来。
她一边拆一边想，我只是帮朋友把把关哦，我没有嫉妒，没有吃醋，没有难受。
一点都没有哦。
小心地撕开那块心形的贴纸，一打开信封，艾如许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花香。她走神想，班花好精致啊，不像她……
里面的信纸叠得整整齐齐，也是粉白色的，零零星星印着半透明的樱花图案，落在班花秀气的字体中间。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致柯岳
周万榕”
小诗很短，几眼就能看完，艾如许却紧抿着唇看了好久。
柯岳心惊肉跳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不由得有些着急。
艾如许咬咬唇：“你、你为什么不答应班花啊？她人那么好，又漂亮又能干，成绩好不说，还会弹钢琴，你们以后还能琴瑟和鸣呢……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呢？”她都语无伦次了。
柯岳一点求生欲都没有地说：“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都要答应吗？”
艾如许无语，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笑笑，又说：“我人也很好，又帅又能干，成绩好不说，还不止会弹钢琴，你要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
艾如许懵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流向脸颊：“什、什么！”
柯岳也脸红：“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她是很优秀，但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啊，不一定就是因为优秀。”
“哦。”艾如许心里还隐隐有种失落。
她想，刚才就应该说“答应啊，不赚白不赚”，反过来逗逗柯岳，这样才显得自然嘛。开个玩笑而已，哪对朋友不开玩笑？刚才那个害羞劲儿好像让人觉得她当真了似的。
没眼看。
看完情书，两个人心里都有点怪怪的。
怪这狭小的会议室，孤男寡女；怪外面的天色，乌漆抹黑；怪周万榕的一纸情书，怎么叫人不悸动？
艾如许刚才无聊的时候已经把琴盖掀起来了，现在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一根食指按出不成曲调的《小星星》。
1——1——5——5——6——6——5——
4——4——3——3——2——2——1——
柯岳突然说：“你想学弹钢琴吗？我可以教你。”
“什么？”
“我以为你羡慕周万榕会弹钢琴。”
“我还羡慕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呢！”
柯岳不解其意，又问：“那我也给你补补课？”
艾如许不想理他。
柯岳不知道她又怎么了，手足无措半天，最后说：“我弹琴给你听吧。”
仿佛是为了炫技，他挑了《即兴幻想曲》的第一段，左右手以不同的节奏急速交合，艾如许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她知道这支钢琴曲还是在音乐课上，第一次看视频里的演奏时，就被震撼到了。深刻细腻，酣畅灵动，富有色彩，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能让听众产生一种置身于另一个美好世界的幻觉。
正听得入神呢，柯岳却突然停手了。
“怎么停了？”
“太久没练，弹错了两个音……”柯岳有点脸红，炫技失败太让人尴尬了。
“……其实我听不出来。”
“……别说你弹错两个音了，你弹错两个小节我都听不出来。”
“……不要自卑，这首曲子就很难啊，弹错才正常呢，对吧。”
“哦。”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