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别拦他，让他冷静冷静吧。”丈人抱住泣不成声的妻子说。
阿城无意识地走到地库熟悉的位置，打开三年没见到的红色大众的车门。阿城想在车里找他所无比熟悉的气味，可是，却只能闻到坐垫发出的淡淡霉味……
车里的物品依然是阿颖离开时的样子。副驾驶上放着阿颖的墨镜，阿城拿起墨镜，看着镜面里反射出自己的影子，仿佛中记起外出郊游时阿颖坐在副驾驶上眼镜后面看着自己的明眸，记忆起阿颖坐在副驾驶上墨镜背后放肆的笑容……曾经回荡在小小车厢里的欢乐气息……
阿城又一次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捂住了嘴，继而用头砰砰撞着方向盘……
发动了两次，轰了好一会油门，车子终于能正常发动行驶了。
阿城把车开到了江边，找了个树下的凳坐下。曾经，在这张石凳上，阿颖偎依在他的身边。曾经，在这张石凳上，阿颖对他诉说着甜蜜的情话。曾经，在这张石凳上，年轻的他们约下海誓山盟。曾经，在这张石凳上，他们恣意地激情拥吻……
而现在，石凳周围的花、草、树、木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眼前的江面，依旧平静地向东缓缓流淌着。往来的驳船，依然匆忙驶过，偶尔给岸边送来细浪，拍打脚边的江岸。
阿城不知道，这里，正是阿颖生命最后的所在。在这树木掩映中的城市公园的角落，隐藏着，他和她的喜怒哀乐，他和她的生死离别……
阿城坐在这里，直到没有了眼泪，直到夜幕低垂，直到脚边满是烟蒂……
终于，阿城雄伟此刻却略显佝偻的身影消失在了石凳上。多少次他想随着阿颖而去，但是他想起阿颖的面容，想起晶晶无邪的笑颜，想起皱纹堆叠的父母，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阿城回到家，丈人丈母娘都已经回去，父亲在阳台上吧嗒吧嗒抽着烟，母亲已经陪着晶晶睡去。
“爸。”阿城走到父亲身后，“对不起。”
父亲浑浊的双眼转了过来来看着阿城有些憔悴的脸，“对不起什么？”
“如果没有我坐牢这个事情，这个家应该……”
“别说了，人的一生总归会有些坎，都是命。”
“嗯，前半生这么顺利，读书，谈恋爱，事业，结婚，生孩子，都这么顺利，哪知道这个坎这么大，摔得这么惨，这么痛。”
父亲拍拍儿子的肩膀，“阿城啊，想哭就哭吧，爸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和你妈在这里多待几天，秋收的时候就要回去了。”
“嗯。爸妈辛苦了。我明天就去办身份证，把手续都办好，调整两天再出去找工作。爸，再给我支烟。”
……父子两人无话，默默地抽着烟。
“早点睡，明天还要忙。”父亲嘱咐了一句，去客房休息了。
阿城回到卧室，晶晶已经熟睡，母亲也早已去了客房休息，他轻手轻脚爬上了床，生怕惊扰了睡着的女儿。看着眼前已经这么大的女儿，看着她的脸庞，像爸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像妈妈。看着她高高的鼻梁，像爸爸。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像妈妈……
阿城禁不住抚摸着晶晶柔软的头发，露出了微笑。
终于，在女儿轻柔呼吸的伴奏声中，阿城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