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甘露殿内
屏风后,曼妙美人弹奏着古琴。中央,穿着霓裳的舞女纷纷起舞,衣袖腾飞,在袅袅龙涎香之中,宛若腾云驾雾。
红木柱子上,盘绕着一头又一头金色神龙,龙须挺拔,身上纹路栩栩如生。口含宝珠,甚是华贵。
刘彻安然坐于龙椅上,眼睛微微闭合,似是在小憩。
忽然,有人匆匆走了过来,刘彻睫毛微微一动。那人快步走到刘彻身边,低头跪下说“公孙仙人求见。”
“见”刘彻一摆手,微微睁开眼睛。
面前一干舞女自觉地弯着腰退下,一屋之内,只剩下了刘彻和大黄门春陀。
不久,宫门处缓缓出现了一人人影,只见这人双臂上插着白色羽毛,衣尾拖得老长。衣带沿着边缘缝纫着金丝,头上戴着淡青色的羽冠,一身素色,宛若缥缈出尘。
“参见圣上。”来人嘴角微微上扬,白皙的双颊微微一提,露出一副恬淡舒适的笑容。
“公孙卿,现在,是到了你说的那个时机了么?”刘彻微微侧目,锐利的眼光凝视着他。
公孙卿越发恭敬,慢慢说道“时机到不到,目前取决于圣上目前是否下定了决心。”
刘彻没有立即回答,鹰目在公孙卿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想要找到什么答案,然而这人满面春风,除了笑容以外再难看出什么。
“臣听说,在东越之地,有连接仙山的通道,可现在东越已经被那帮蛮荒占据,臣以为,若陛下不肯狠下心,不若去那东越之地试一试。”
“哦?”刘彻身形微微一顿,“可大汉的大军现在可都在北方,你叫朕拿什么去和东越抢。”
“很简单,”公孙卿咧嘴一笑,“调兵,速战速决。”
......
“少棠,你来看看。”霍去病将文书递出,面目有些凝重。
“这是?”少棠接过,一般只有圣上的诏令才会是金黄色的,可现在大军作战时,一般只需要将领回信报告战况即可,难道是后方出现了什么状况?
翻开,只见诏令上写着让西路大军迅速击退匈奴后,调兵前往东越。
“什么情况?”少棠疑惑地说。
霍去病眉头皱在一起,自言自语地说“且不论是否能尽快击退匈奴,若能击退也应当去援助中路卫青才是,怎么会发兵调往东越,难道东越那边也发生了战事?”
目前己方兵力大致与匈奴相当,若能胜了已经是极好的情况了,然而若要在短时间内就击退敌人,就不能继续采用目前你来我往的打法了。
少棠摇摇头,说“不成,除非我们兵出险招,冒极大的风险,不然几乎不可能做到。”
霍去病低头沉思,“但是君命难违,既然陛下这么做了,一定有他的考量。你先回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行吧。”少棠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营门,只见一个毛头小兵跑了过来,喊道“军校,有你的信。”
“嗯?锦仙又来信了?”少棠接过,然而一摸到信件,少棠就知道这信断然不可能是锦仙寄来的。
走道一侧,拆开一看,原来是任文公寄来的。
“陛下被奸人蛊惑,意欲入东越,寻长生之法,少棠兄定要劝阻将军肃清匈奴后再做打算。万不可行冒进之策。最后切记,不可将此事告诉将军,否则大汉休矣。”
“又是长生么。”少棠叹了口气。那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疑点了,东越之地靠近东侧,怎么说也不应该派西军去。
难道是因为陛下信不过李广?或者是觉得西军能先行攻破匈奴么?
没有等到少棠想出好的计策,霍去病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你看敌人这阵型如何?”
当日下午,霍去病还是召集了一次少棠,指着皮质地图说道。
地图上面有着用炭笔扭扭歪歪,勉勉强强可以看出那是敌军大营的大致规划。有些地方带了些斑驳的血迹,甚至还有被火烧过的焦洞。
少棠上前看了看,认真分析道“浑邪王,休屠王二王虽然同为王族,但是双方其实并不信任,两部的军帐时机是各自独立的,所以显得横向上较为臃肿。”
霍去病满意地点点头。
“你是想......”少棠有些疑惑。
“没错,就是直接从侧翼进攻。”霍去病顿了顿,补充道“而我将率领主从两部正中间插入,随后,你我二人合力围杀一部。待到造成差不多的伤亡后,立即撤军。”
“可你们这样会极其危险,万一敌人阻断了路线形成包围圈,那你们面对的可是四面八方的敌人。”少棠立马反对,心中想起任文公的警告。
“所以我会分兵三路,你将率领羽林步兵与我的亲卫共八千人从左侧进攻,而羽林重骑将随我一同从中路杀进去。最后一路将负责接应我们。”
“太冒险了......”少棠抿着嘴,嘴里反复念叨。
“当兵哪有危险不危险的?”霍去病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
可恶,要不是任文公最后警告她不能泄露此事,否则少棠必然不会瞒着霍去病。
“有了。”少棠开口说“不若将你我的位子调换,你去左,我去中?”
“不行!”霍去病一口回绝。
“那我也不行,如若不然我就违背军令,你也别想让我去左翼。”少棠不甘示弱,直挺挺地和霍去病双目对视。
两人一度僵持不下,霍去病带着些怒气地说“你这是吃定我不会把你调离军校之位?”
“你大可试试。”
气氛仿佛冷凝到了极点,整个帐子里,只听得见二人的呼吸声。
然而到了最后,去病还是妥协了。
“不过,既然这样,那么羽林部曲全都归你。”
“成交。”心中长呼一口气,但少棠脸上没有露出半点释然的样子。因为这下子,真是把自己推进了火坑,即使羽林军装备再强,也终究没有超脱这个时代的范畴。
“回去准备一下吧。”霍去病不再说话,埋头继续看向地图。
少棠转身走出。
究竟该如何是好,少棠有些烦躁,前路有些惆怅,茫然,历史的轨迹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己所熟悉的认知,这种无法把握全局的无力感让她很不舒服。
“军校!”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少棠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马成。
只见马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身后跟着三两个将士小跑了过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军校,我们看您一路这么愁眉苦脸的,发生什么事情了,能和兄弟们说道说道么。”
“我有这么明显吗?”现在倒是少棠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来自己得要改改了,不能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那可不,再说了,咱们羽林军可都是一家人,若是军校有什么地方有难处,大可和大伙说说,说不定我们能帮军校想出办法呢。”
会心一笑,少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一暖,淡淡地说“没事。”
“那行”马成没有继续问,而是憨厚地点了点头
“那成,你们先回去吧。”
“是!”众人转身,朝着自己的军营走去。
嗯......又想了想,少棠忽然喊了一声,叫住马成,“等下我来你们那儿,有事跟你们说。”
马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忙应道,“好嘞~我们先回去准备。”
少棠点点头。
待到少棠去了羽林军众人的驻扎之处时,见得中间空一些的位置已经架起了炉子,炉子内放着些肉与豆子。四下也聚集了不少士兵,而马成见得少棠过来了,忙迎接上来。
“哈哈,军校,我们已经准备了些吃食,要不今天就在这里吃吧~”
“嗯,好吧。”少棠点点头,坐在了炉子边上。
周围一干士兵见状,立马围了过来,少棠四下看了一眼,看见了些不少熟悉的身影,心中忽然一动,说道“要不今天,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好。”马成对着众人鼓起了掌,调动起了气氛。
“话说那远古时代,有个朝代号大宋,且说......”
少棠将水浒传的故事讲给了众人听,因为细节记不大得了,所以讲的时候删去不少前篇单个角色的故事,而注重讲后篇梁山泊诏安后征兵方腊,北抗辽国。
时间就这样渐渐的流逝,太阳从身后一头扎进了西边远山。
篝火中,闪烁的火苗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的声音。
听得精彩处,众人一声叫好,坐立不安拍着大腿根子。听得有梁山弟兄身死,也不禁面露哀伤之色。
慢慢的,人越围越多,将少棠团团包围,纵使晚间冷风吹过,里面一块还是十分温暖。
泛着些许秋黄的叶子瘫倒在地,炉子里的吃食吃完了又添了不少,有人偷偷摸摸拿出酒来呼噜呼噜一口,众人顿骂“臭小子,居然敢偷喝!”上前抢了酒,一人一口传了过去。
不知不觉,讲到最后:“徽宗帝梦游梁山泊,为众好汉正名,杀了一干奸臣,修得一庙,保护一方百姓风调雨顺。”
言罢,场面陡然的安静了下来,每个人还沉浸在这悲伤的结局无法自拔。过了一会儿,忽的有人鼓起掌来,随即整个空地爆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军校讲的真好。”马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道。
“怎么哭了?”少棠装的一副嫌弃样子,锤了一下马成。
“没什么,就是听得梁山一众好汉逐渐战死,想到了前日上战场阵亡的家中老乡。”马成遮住眼睛,不想让众人看到,低着头。
一阵秋风吹过,场面再度安静了下来。
少棠浅浅一笑,“马成,你告诉我,那人杀了几个匈奴?”
“大约有二十了,军工簿上写着。”
“那他是个孬种么?”
马成一拍大腿,“当然不是!他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没错”少棠点点头,说“不只是他,在座的众人,也没有一个是孬种,我们保得一方太平,远离长安,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你知道么,我最喜欢你们在战场上能做什么?”
“驱逐匈奴?”马成疑惑地说。
“不!”少棠猛的喝下一口酒,“我希望你们能活着,给我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我要你们既能上的去,也能下的来!”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你们每个人我都知道一点,比如马成,就是家里的庶出,从小被人欺负,所以想到军营里来出人头地。再如曹参,也是如此。在我看来,你们踏进这里的第一步,以及证明你们比那帮在家里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要棒得多。但是切记,你们进来了,是为了活着回去,不是为了死后抬进家门,把自己挣的军功都给了他们,知道么!?”
“我们明天就要奋力一战了,我今天来就是跟你们讲这个事情的,或许明天很多人都会死,或许明天有的人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但是我真诚的希望,在结束收兵的时候,老子叫你们的名字,你们给老子洪亮的喊一声‘到’,知道没有!?”
心中忽然流过什么,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在心头酝酿,马成愣愣地看着少棠。
“我问你知道没有?”少棠喊道。
“知......知道了。”
“我听不见!”少棠大声说道。
“知道了!”
少棠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面庞,说道“各位好汉!你们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所有人齐声回答。
那就,好好给我努力活下来吧。
所有人!
包括我。
鼻尖上划过一滴泪水,少棠手指一擦,心里这般鼓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