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济南。一路上东躲西藏,好不辛苦。谢夫人在半路上已经醒了过来,人倒是没事,只是终日昏昏沉沉,一句话也不说。沈言等人若是找她说话,她便大喊大叫,直骂混蛋滚开。沈言只是每日送了水和吃食,便留她一人在车内。
李一贴在山东开馆行医,前铺后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关门。沈言进了医馆,说明了情况。
李一贴道:“想来谢夫人吸入了大量烟尘,伤了大脑,所以神志不清,好在身体无恙,若是留在我这里悉心照料,二十年后或可痊愈。”
沈言听罢,说道:“莫说是二十年,只要能治好嫂子,便是一辈子,沈某也等得起。”
李一贴又道:“不要你等,病人留下,你们三个走。”
沈言道:“不成,谢家只剩下夫人一人,我发誓要护她周全,便是做牛做马,我也要留下。请老神医成全。”
李一贴道:“谁说谢家只剩她一个了?前一阵子谢家的刘管事还带着个小孩子,上老夫这儿来求药,可没听说他们离开济南。”
沈言心中一惊,暗暗连忙叩谢,说道:“多谢老神医指点!”
李一贴摆摆手,起身向屋外走去。别看他一百多岁的年纪,却依旧健步如飞,气息绵长。沈言暗中打量,发现李一贴一口气竟比自己还要悠长,那气息平和无比,却有吞食天地之势。心中又是一惊,心想就算自己苦练内功百年,也未必会有这番成就。
李一贴钻进马车里,一旁的冯小妹一脸担忧的看了沈言一眼,沈言挥挥手,叫她不要担心。果然,车厢里一开始还能听见谢夫人的叫骂,可没骂几句便没了声响,不知李一贴用了什么办法。等李一贴把谢夫人安顿好了,对沈言说道:“数日前,有许多外地人进了城,都住在城北永安巷,刘管事带着谢道争就居住在那里,听说还有个叫三娘的女子一起,想来都是谢家人。他们这几日没有动手,恐怕早已设下天罗地网。你们若要去救人,需要想个万全之策。你们可知道血衣门吗?”
沈言答道:“听说过,血衣门是锦衣卫养在江湖的一条狗,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一贴摇了摇头,道:“见不得人的勾当,锦衣卫做的可少了?锦衣卫养着血衣门,此言不假,却是因为血衣门能做到的事,锦衣卫不一定办得到。说到底,对付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还是江湖中人好用一些。”
沈言道:“莫非来人是血衣门的?”
李一贴道:“不错。以人血养刀,这么傻的法子只有血衣门才用。那人血的味道,老夫隔着十条街都闻得出来。”
“若是这样……”沈言暗暗思量,计上心来。
是夜,沈言仗着轻功好,穿了夜行衣,飞身进了谢道争所在的小院。进了房门,趁着黑灯瞎火,迅速点住了刘管事和谢道争的穴道,然后轻声说道:“我叫沈言,与你父亲谢驰乃是知己好友。外面一直有武林高手盯着你们,伺机而动。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有一好友已经备好了马,在街尾等候,只能带谢道争一个人走。刘大哥,还请与我留守在此,我拼上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说完,替二人解开穴道。
刘管事说道:“快带小少爷走,不用管我!”
谢道争下到地上,跪在沈言身前,说道:“求沈叔叔护住刘大哥,还有隔壁睡着的三娘,道争自己有腿,不用别人救。”
沈言瞧了瞧谢道争,只见这孩子面貌不凡,颇似其父,感慨到:“好孩子,听话,到了街头,自有人带你离开,沈叔叔送完你就回来,带走刘哥与三娘。”
谢道争点了点头。沈言抱起谢道争,运起真气,一步跨出房门,一步飞出墙外。奔在街上,带起阵阵大风,却听不见一丝脚步声。谢道争在沈言怀了,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觉得十分好玩。不消片刻,到了街头。只见冯小妹一手牵着大马,一手握着短剑,婷婷而立,竟有几分威风凛凛。他见沈言立定,放下了谢道争,抱拳说道:“沈大哥,小妹想来想去,还是我留下来吧。小妹除了杀人,其他不会做。不像大哥能识文断字,能教导谢小兄弟,往后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沈言说道:“不可,我怎能让你一个女子以身犯险。”说罢,便要将谢道争抱上马去。谢道争却死死抓着沈言的衣角,不肯放手。
冯小妹又道:“我神水门最善闭气匿踪,待会儿打起来,惊动了官府,未尝没有机会溜走。石大哥也一样,巨鲸帮常年漂在海上,水性极好,待会儿逃到河里,没人能寻得到他。沈大哥,你可莫要瞧不起女子!”
沈言紧锁着眉头,谢道争扯了扯他衣角,说道:“沈叔叔,我跟你走。”
沈言挥手说道:“罢了,那便如此吧。冯姑娘,万事小心!”
冯小妹道:“放心放心,本姑娘二十岁都没到,怎么会死呢。”说完,便跑向了刘管事的宅院。只见冯小妹身轻如燕,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数息之间便融入夜色,不见了身影。沈言慢慢放宽了心,感觉冯小妹差不多已经到了预定位置,便扬起马鞭,带着谢道争飞奔而去。
马蹄声起,哒哒哒哒,终于把血衣门人惊动了。一人喊道:“快追!”
只听见又是好几匹快马飞奔而出,往沈言追去。
有人砸开刘管事的院门,却听见一声惨叫,那人跌倒在地,脑门上插着一根梅花镖。
“小心,还有高手!”
剩下两个血衣门人点起火把,握着长刀,慢慢往院子里走去。冯小妹躲在房顶上,将这两人瞧了个真切。嗖嗖又是两镖。那两人显然无功不错,挥起单刀火把,轻松将飞镖挡住。冯小妹知道靠暗器已经难以取胜,只想消磨对方精力,于是在房上辗转腾挪,从东边飞到西边,手上暗器不断掷出。暗器上往往涂着剧毒,二人不敢怠慢,只敢背靠着背,专心防守。
冯小妹暗暗笑到,这二人已经越来越懈怠了,在暗器耗尽之前,定能先杀一人。
果然,那个拿火把的学艺不精,被一记飞镖扎在胸前,瞬间脸色突变,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另一人惊慌失措,大喊道:“小妖女,有本事从房上下来!”
冯小妹抽出短剑,跃下房来,缓了一口气,正要出招。
只见一只铁爪,从那血衣门人背后破胸而出,直勾勾的向冯小妹飞去。冯小妹横剑一挡,那飞爪竟变了方向,往上略提了一提,勾住了冯小妹肩膀。霎时间一股巨力将冯小妹向前拉去,原来那飞爪后面,还连着一根锁链。冯小妹肩膀吃痛,手上使不出力气,只好双脚站定,腰上一紧,背上一弯,生生让那铁爪勾去了一块肉!虽然受伤严重,却好在不用受制于人。
血衣门人背后那人收了铁爪,一脚将死去的门人踹开。
只见那人,一头红色头发,脸上沟壑纵横,不知年岁,目光凶厉,身上散发出阵阵血气。冯小妹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神水门的?”那人声音甚是苍老。
“你管不着!”冯小妹突然丢出一镖,运起全身真气,转身就往房上跳。
可惜那人并不想放她走,一记飞爪快如闪电,又将她勾了下来,摔在地上。冯小妹只觉得伤口上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不怎么疼,却奇痒无比。
“你喜欢耍暗器,便要死在暗器上。这是规矩,你不能逃。”
那人看着冯小妹,冯小妹躺在地上,知道自己逃不掉,干脆闭上了眼,内视自观,知道自己中了剧毒。
算了,就这样吧。
她心想,“师父,我此次下山,行侠仗义,虽然没办成什么大事,却也没有辱没咱神水门的名声。若有来生,我再来孝敬师父。”
她呼吸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淡……
那人盯着冯小妹,等她气绝,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沈言那边,已经纵马跑到了北门。他身后还跟着三骑追兵。他前面的北城门开着,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双手握着长刀,已经摆好了拼命的架势,不是石峰是谁?
马儿从石峰身旁掠过,沈言默默说道:“石兄,保重。”
“沈兄快走。”
石峰的第一刀,已经蓄满了力,一刀挥出,只见烟尘四起,一股滔天刀气将沈言身后的追兵吹了个人仰马翻。第二刀,力劈华山,恍惚间一刀化作三刀,但见血光四起,刀势落定,那三匹马,三个追兵,已是皆被腰斩。石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脑门微微渗出汗水,可见这两刀对他来说,也不轻松。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这刀不错。但是气息太差。没人教过你内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