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9117800000033

第33章 正传廿一 万众有罪,皆在我身

穆纳大军南下,游龙将军关顺景被围,一万援军北上,却被全灭。

一时间,整个山海关包括临榆县,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乃至京城,也人心惶惶。

易准回到临榆县后,分别给阁老杨恭圣,锦衣卫曹飞,与东厂魏公公写了三封信。细细说了山海关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内容大体一致,只是措辞各有不同。

许多百姓为了躲避战祸,拖家带口往南方迁徙。于是县城里空出了不少房子。谢道争太大,马车塞不下,易准只好在城北寻了一间小屋,跟主人打好了招呼,给了一两银子,暂时安置谢道争。

聂隐自然还是住在车里。

马车已经修好了,有易准和小碗两个能工巧匠在,这一点儿小活儿,用半天就搞定了。

聂隐这一路上总是待在车里,把车厢内布置得极为精巧好看。可惜叫那一场大风吹了个零零散散。她早把马车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这几日又重新布置起来。

虽然马车小小的,两个人挤在一起,站不直身子,也伸不开腿,不怎么舒服。可也正是这小小的马车,才能让两个人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所以聂隐很是珍惜。

但是这几天她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与师兄覆帱失去了联系,来往的书信断了许多天。

易准想要带上聂隐,出门转转,散散心,可这临榆县兵荒马乱的,街上做生意的纷纷关了大门,又有哪里好去呢?

正在这时,有人敲开了小屋的木门。

来人易准认得,是常年行走关外的大侠,李书文。

这些天血魔被捕的消息已经慢慢传开了,平头百姓们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李书文凭着军中人脉,却早已得到了消息。并且他还知道,血魔原名谢道争,和易准有着一层师叔与师侄的关系。

谢道争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大徒弟。

不管原因如何,他势必要与谢道争杀上一场,不死不休。

易准早已料到会有人找上门来,却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会是李书文。

易准知道他与谢道争之间的矛盾无法调解,不敢嬉皮笑脸,只恭恭敬敬地说道:“李前辈,许久不见。”

李书文道:“易小兄弟,你很好。老夫却从未想到,这血魔竟是你师兄沈言的徒儿。”

易准道:“我也不曾想到,谁也不曾想到。”

李书文道:“关顺景死了?”

易准惊道:“您怎么知道的?”

李书文道:“前线军情紧急,我在军中熟人不少。”

易准沉吟道:“李如林将军也姓李……”

李书文道:“李是大姓,我与李将军并非亲故。”

易准道:“实不相瞒,关顺景确实死在了关外战场上。关顺景被围困与永宁卫,假面书生莫留名,铁剑门刘颖全,华山郑克达一共五十三人前去救援,还是我与昆仑卓掌门一同挑选的……”

李书文吃了一惊,道:“卓不凡?他没死?”

易准道:“没有。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又把卓不凡死里逃生种种作为说了一遍,李书文听的是连连惊异。

听完,李书文气愤道:“原来都是穆纳人的阴谋!”

易准接道:“从武林大会,到这山海关,临榆城,处处都有海东青的影子。他们既然拿到了赏善罚恶令,自然是把武林神话中的侠客岛洗劫一空,不知得了多少宝贝。李前辈,我在来此地不久,更从未远游关外,也没见过什么海东青。不知您是否见过?他们武功如何?与寻常人如何分别?”

李书文道:“我确实见到过,一个叫做额尔德比的,招式虽然普通,却胜在内力雄厚,拳力遒劲。还有一个……”

易准侧耳倾听,却见李书文欲言又止,瞧了一眼蹲在炕上玩玻璃球的谢道争。

易准心领神会,道:“那人就是杀了秀英,引血魔南下的罪魁祸首。”

李书文道:“不错……这二人一文一武,号称草原双雄。”

易准道:“那额尔德比与您相比,孰强孰弱?”

李书文道:“若是能先发制人,三百招之内,我必杀他。若是他有所防备,拖到三百招之外,我凶多吉少。”

易准道:“原来如此。”

易准略作思考,道:“道争跟我说过,他跟这草原双雄过过手。那额尔德比被他磨光了体力,打散了真气,牧笃里趁机从背后给他来了一发飞弹。额尔德比如今身受重伤,不知被安置在哪里。”

李书文道:“竟有这事?那牧笃里究竟想做什么?”

易准道:“先是自曝身份,激怒谢道争,孤身潜入山海关,引谢道争破关而入。后潜伏与临榆县城,暗中联络人手,与穆纳大军内外呼应,伺机而动……再往后的事儿,我也说不准了。”

李书文疑道:“孤身潜入山海关?”

易准道:“不错。这正是理解容易,办起来最难的地方。”

李书文道:“我山海关如此重地,怎么会有鞑子密探混进来?”

易准忽然立起,欠身行礼道:“李前辈,晚辈能力不济,李如林大将军并不信任我,我在军中行走不便。不知能否劳烦前辈,抓出军中奸细!”

李书文略作思考,道:“此事交给我便好。”

易准道:“多谢前辈。”

李书文道:“既然牧笃里还在临榆县里,那便更要做好防范。”

易准道:“不错,我已联系不少武林同道,这几日都在往山海关赶。我只怕低估了海东青的实力。”

李书文点了点头道:“那关顺景现在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你只告诉我,他的死,是不是你安排的计策?”

易准正色道:“穆纳人大军压境,我大梁正是用人之际,我要杀他,也不会选在此时。”

李书文点了点头,道:“现在盟主死了,武林群龙无首,朝廷要用人,该去找谁呢?”

易准道:“找我。”

李书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易准,道:“好吧,最后一问,你要如何处理谢道争呢?”

易准道:“谢道争不是一样物件,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轮不到我来处理。”

李书文点了点头,道:“等此间事了,我与他会做个了断。”

易准送李书文离开后,回到小屋里,手里捏着一封密信,反复想着一件事。那封信,没有署名,可只看那字迹便能认得出作者。江湖上,能写出如此好字的,只有莫留名。

谢道争从炕上跳下来,说道:“小师叔,那人是不是想杀我?”

易准点了点头。

谢道争又道:“我以为是他徒弟杀了秀英,所以杀了他徒弟。”

易准又点了点头。

谢道争又想说些什么,却被易准拦住了。

易准道:“不管如何,在找到你母亲之前,你绝对不能死。”

谢道争笑道:“没人能杀的了我。”

易准道:“这并不值得高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

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是各怀鬼胎。

杨恭圣收到了易准寄来的信,信上细细叙述了易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建议将血魔谢道争押回京城,用一场旷世审判来昭告天下,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再大梁的律法面前一样不得翻身。这是大功一件,若是添到了易准的履历上,那在刑部各级官员中,都将无人能及。至于血魔是不是易准的师侄,他不那么看重,如果易准很在乎,那等他回来,务必要好好敲打他一番。法不容情,你一个刑部执法之人,当然要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关顺景牺牲这件事很难处理。如果易准没有组织救援还好说,杨恭圣很担心有人会利用关顺景的死来攻击易准。至于穆纳大军压境,他并不看好,山海关内外十万官军,兵马粮饷充足,仗着城池之坚,穆纳人怎么可能打得进来?充其量就是在关外劫掠一番,抢够了东西自然就撤了。

杨恭圣提笔回信,一副长辈口吻,写着那娟娟小楷,秀美之极。

曹飞收到信后,打定了主意要拉拢易准进入锦衣卫。关顺景死不死他不关心,但是关顺景死后,江湖中许多门派对生擒了血魔的易准,心里会怎么看?易准本来就在武林大会上显露过头角,与许多武林高手成为了好友,虽不说能一呼百应,名望已然不低了。这种人,作为朋友十分可靠,可作为敌人,那便十分危险。

曹飞觉得,应该把易准介绍给皇帝陛下认识认识,让易准顶替了关顺景的位置。不仅是武林盟主,游龙将军,还有那飞鹰卫第十令。

还有那海东青,竟然对大梁军队的渗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堂堂山海关说进就进,简直不把我锦衣卫放在眼里。

“海东青吗……且看是你飞得高,还是我飞鹰卫更快!”

他越来越觉得易准离京游历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至于穆纳三万大军,能不能过了山海关还不一定,就算侥幸有几只漏网之鱼,来到京城,他曹飞自然会亲手杀个精光。这是执掌锦衣卫多年造就的自信,已然融入了他的骨子里。

至于魏公公,他老人家看完了信,既不言语也没回信,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

易准带着谢道争来到临榆城东三里一个破庙。

说它破,倒也不算太破。因为毕竟还住着人,长年有和尚住持。

说它不破,倒也是真破。除了干干净净的外墙庭院,只有一间不大的殿堂,供奉着为世人承受苦难的佛陀。僧舍只有三间,整齐地坐落在大殿后面。

佛陀的身体是泥塑的,墙壁也是泥塑的,僧舍也是泥塑的。

最原始的材料,彰显着原始的威严。

静坐在佛陀身前的老和尚,忽然睁开了眼。

谢道争跟在易准身后,他踏进这间寺庙的一瞬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脑袋后面盯着自己。而他转头看过去,却只看见了明媚的阳光。

易准躬身行礼道:“晚辈易准,见过常慧大师。”

常慧背对着易准,沉声说道:“阿弥陀佛。易大人,别来无恙。”

易准道:“晚辈只是凑巧做了个芝麻大的小官,大师千万别叫我易大人。”

常慧道:“我且问你,你身后的可是血魔谢道争?”

易准道:“是。”

常慧道:“你要如何处理此人?将他交由刑部法办?还是找个机会徇私放了?”

易准道:“还没想好。”

常慧道:“既如此,你带他来找我,又是何用意?”

易准道:“治病。”

常慧道:“什么病?”

易准道:“心病。他心中,总有滔天的杀气,我解不开。所以来求佛。”

常慧笑道:“你知他杀过多少人?”

易准道:“三千?五千?他自己也记不清的。”

常慧道:“如此杀业,今生如何化解?”

易准道:“总要试试。”

常慧起身面向易准,两条长长垂下的白眉毛悠然飘起,道:“你倒不会撒谎。那就试试。”

常慧说完,遥遥推来一掌。

少林有七十二绝技。没有哪个绝技号称排名第一。这七十二绝技,只要勤修苦练,都能练出一番成就来。就看常戒和尚,除了江湖上流传的那些粗浅功夫,就只会打罗汉拳。一套罗汉拳,打出了漫天拳网,谁不佩服?只是很少人会三十年如一日地去练这平平无奇的罗汉拳。

其他绝技也大体相似,几乎没什么门槛,在少林出家的弟子都能练。只是有些杀心太重的招式,禁止俗家弟子学习。这七十二绝技,一开始都毫不起眼。对一般人来说,练会了,不过是能让人多挨上几拳不至于吐血,从山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跳到山上不至于太累。至于说刀枪不入,一脚开山劈石,那都是天方夜谭。只是这些东西,若是再练个十几年,虽不至于刀枪不入,却也能挡住许多拳脚,一口气上山不费力,一脚踢碎个石碑什么的,也有可能。之后再练下去,多半不会有再高的成就。可这已经足够行走江湖,扬名立万了。

若是练功者不是凡人,总有那聪明绝顶或是筋骨极佳的人,练个十几二十年,那还真就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

常慧就是这种人。毕竟人家名字里有一个慧字。

这一掌,常慧练了一辈子。

这一掌,蕴藏着佛门最高奥义,被冠以“大日如来”之名。

这一掌,降妖除魔。

易准一动不动。

谢道争想动,易准却告诉他不准动。

如果万事都要讲个因果,那谢道争的果,便有沈言的一份因,便有他易准的一份因。

大日如来掌,能超脱这因果?

谢道争站了出来,正想运功,却被易准喝止:“不准动手!”

眼看那一掌慢悠悠地来了,易准不动,谢道争不敢动,最终那一掌毫无阻拦地拍在了易准身上。

易准顿时口喷鲜血,跌在了谢道争怀里。

常慧再出一掌。

易准重新站好,挡在谢道争身前,低声说道:“枉你法号带个‘慧’字。”

常慧不理,那一掌又拍在了易准身上。易准只觉得全身骨头一阵酥麻,似要散架一般,又跌回了谢道争怀里。

谢道争气道:“小师叔,出招啊。”

易准摇摇头,道:“放宽心,师叔不打紧。”

说完,他又重新站在了谢道争身前,目光坚定不移地看着常慧。

常慧面无表情,又出一掌。

这一掌与前两掌不同,来势汹汹。

易准察觉到危险,却依旧不肯避让。闭着眼睛又受了一掌。

雄劲的掌力灌注在易准体内,他不肯运气抵挡。这一掌,打得他骨肉分离。易准像一滩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谢道争本来已经伸出双手准备去扶,结果易准连后退都没有后退,直接倒在了谢道争眼前。

谢道争喊道:“师叔!让我杀了他!”

易准睁开眼睛,他全身剧痛无比,连摇头都摇不动,只能动动舌头,张嘴说道:“常慧大师,你这三掌,还是差了一些。”

常慧道:“阿弥陀佛,你既已无法起身,便安静躺着吧。”

易准道:“我有一问,请大师解答!”

他不给常慧拒绝的时间,继续说道:“都说众生皆苦,佛陀不忍自己超脱,却眼看着世人受苦,所以在人间传道,要普度众生。常慧大师!苦从何来?”

“种下苦因,得苦果。这般言语,易某不以为然。种苦因而得苦果,种离苦因,得离苦果。那人人生来到死,做了千千万万件事。若一事种下苦因,来日再种下离苦因,是否前日苦果便化解了?”

“如此,是否是说,一桩离苦因,能解一桩苦果?可有一桩离苦因,能解万般苦果?我想从未有过。”

“既如此,又可有一桩大苦果,没有离苦因能解的?这事常常能见到。看看谢道争就知道了!”

“世上真有极乐世界吗?我等凡人,一生终免不了做下几件错事,一生终免不了吃下几颗苦果。所以众生皆苦,也是自然。这样的世道,真有极乐世界吗?那极乐世界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他们不再轮回?不再有因果报应?前世今生的种种债都清了?我不信!”

“世上人人都会种苦因,结苦果。这世上人越来越多,那苦便越来越多。放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到这世上,不论多少,他终会沾上些尘土。常慧大师,这世上,苦只会越来越多。终有一日,会种满苦因,结满苦果。常慧大师,我倒要看你如何超脱!”

常慧道:“阿弥陀佛。老衲绝不伤谢道争性命,只要废了他的武功。”

易准突然哈哈笑了,慢悠悠重新站起来,道:“容我说句不敬的话,您做不到。”

常慧吃惊地看着易准,心想,吃了我这三掌,体内早已骨肉分离,纵你神功盖世也要修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怎么说几句话的时间便好了?

易准接着道:“您瞧,您连我都废不掉,如何能废我师侄?”

常慧伫立良久,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说道:“这病老衲治不了。”

易准道:“我师兄沈言,为少林身死。谢道争是他徒儿,你们连试着救一下都不肯?”

常慧道:“老衲最多每天念念经给他听。”

易准笑道:“如此也好。”

谢道争说道:“我不要听。”

易准道:“不听不行,你只要听话,每天跟着这老和尚,听他的话,不准打他,等再过一些时候,我就能抓出杀害秀英的元凶了。你不听,我不仅不帮你找人,也不带你去找你娘!”

谢道争委屈地躬身行礼,答道:“是。”

常慧心中吃惊万分,这就是杀人万千的血魔?

常慧道:“谢道争,你随我来吧。这几日,老衲定要为你找个解脱之道。”

谢道争看了看易准,易准挥了挥手,对常慧道:“多谢常慧大师。”

谢道争恋恋不舍地看着易准,易准笑了笑,说道:“改天就来接你,别急。”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庙。

他忍着浑身剧痛,爬上了自家马车。

车内聂隐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聂隐只好钻出车来,亲自驾马。

……

当晚,就有一伙黑衣人袭击了小庙。

为首的人,名叫钟丰。钟丰本来有个弟弟,叫做钟收的,却因为逃跑的时候,多看了血魔一眼,被血魔打死了。可怜弟媳和独子,都在那场逃亡中离散了。钟丰有缘遇到了李书文,学了两年拳脚,发誓要找到血魔,报仇雪恨,哪怕死在血魔手里。

另一个人叫茅三,少年时跟一个老道士学了些本领,给人卜卦算命,开坛做法,什么都行。成年后虽未出家,却也扮作道士模样,云游四方,直到有一天,他在关外瞧见了血魔。他寄宿的那一家农户一家老少五口人,统统被杀。只有他茅三逃了出来。

还有一人叫做刘大有,是个猎户,一手弓箭射的极准。血魔经过他的村子,留下了三百多具尸体。他侥幸没死,被路过的其他难民救下,养了一年伤。虽然还活着,还能动,但身子总是时不时地颤抖,也憋不住屎尿,跑几步就会大喘气。他忍着痛苦,又练了一年基本功,总算又能拿起弓,拉开弦。

这伙人一共一十三人,个个都与谢道争有不共戴天之仇。

谢道争早已感知到浓浓的杀意,说道:“他们想要杀我。一直都有人想要杀我。”

常慧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妄造杀业。”

谢道争不再说话,静坐在佛像下面。

常慧起身冲着那伙人说道:“诸位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请给老衲一些时间。”

刘大有弯弓搭箭,喝道:“你这老和尚,快快闪开了!”

常慧道:“老衲常慧,见过诸位施主。”

这些人中,只有茅三见过世面,听见常慧名号,问道:“敢问可是少林常字辈高僧?”

常慧道:“正是少林常慧。”

茅三道:“你身后是血魔,作为少林高僧,为何要护着他!”

常慧道:“阿弥陀佛,老衲恳请诸位,先把手中兵刃放下。”

刘大有道:“放下又如何?不放又如何?”

常慧道:“我已答应了一人,定要为谢道争寻一个解脱办法。请给老衲一些时间。”

刘大有道:“他得解脱,我又要如何解脱?”

常慧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茅三道:“如果我们今天一定要杀人呢?”

常慧道:“那便先杀老衲。”

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的钟丰突然冲到常慧面前,一拳打在常慧腰间。

常慧自是不肯还手,将这拳生硬吃下。

钟丰却觉得他这拳头打在了石头上,一股大力回弹而来,震得手臂生疼。

钟丰开口大骂:“合着不是你家老小死在他的手上!”

又是一拳打在常慧身上,常慧还是不动。钟丰一拳接着一拳,常慧双脚犹如老树盘根,就是不肯动摇。

钟丰边打边骂:“老贼秃,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谢道争幽幽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杀我,因为我杀了你们家人?哈哈,错了。哪怕我不杀人,你们依旧要杀我。”

说完,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从常慧背后露了出来,那张恶魔似的脸狞笑着,双眼紧盯着钟丰。

钟丰与谢道争双目相对,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哆嗦,背后冷汗直流。

谢道争心随意动,气随心起,无边血海从他体内蔓延开来,笼罩四周,他笑道:“你们真有杀我的本事?”

钟丰在谢道争真气压制之下,竟提不起一点力气,颓然坐在了地上。

然后是茅三,刘大有,所有胆敢直视谢道争的人,仿佛一瞬间失去所有胆量,统统跪倒在地。

谢道争仰天长笑,道:“一群虫子而已,滚!”

说完,将四散的内力收敛回来,那无边血海顿时烟消云散。钟丰等人湿着裤裆,连滚带爬,慌忙逃离这地狱般的小庙。

常慧望着他们的背影,双手合十,闭目低吟:“阿弥陀佛。”

他转头看向谢道争,对他那张可怕的脸庞视若无睹,沉吟道:“万众有罪,皆在我身。”

……

常慧的三记大日如来掌,打得易准痛不欲生。他在车里整整睡了两天,柴米不进。聂隐便在他身边守了两天。

他做了一场大梦,梦见了师兄,梦见了师父,梦见了黄泥岭。

沈言还是那样板着脸,叫他去做这做那。

周老夫子还是一头钻进厨房,一整天都愿意出来。

马思进在他的花园里摆弄着花草。

他梦见自己到处跑着,拔了马师兄的花,换了周老夫子的醋,正嘻嘻哈哈傻笑,却被沈言抓了个正着。

沈言出乎意料地没有骂他,只是冲着他微笑,说道:“谢谢。

……

易准醒了。

被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吵醒了。

穆纳大军,兵临城下。

按照他事先的布置,临榆县内那十八处粮草营,都派了武林高手镇守。想来海东青要做事,也就在这几日了。

霍东风派人匆匆找到了易准,问他要不要一同回防山海关,易准摇了摇头,道:“海东青在哪,我便要在哪,一步也走不得。除非把他们先跳出来。”

霍东风点点头,带着他那一千精兵向山海关出发了。

易准租下的那个小院子挤满了人,他擦了擦眼睛,怎么也想不到竟来了这么多人。

丐帮帮主苏人良抱拳笑道:“易少侠终于醒啦!丐帮苏人良给您道好。”

易准连忙从车里跳下来,回礼道:“苏帮主不必多礼。这是……?”

一名年过四十的白衣男子抱拳道:“江西龙虎门吴两,见过易少侠。”

易准正想回礼,却见许多人陆续报上姓名,他一一回礼未免太浪费时间,于是只说道:“易准何德何能,竟请来了八方豪杰。小子在此,先谢过诸位义士!”

丐帮苏人良携帮众三十余人,龙虎门吴两孤身一人,崆峒派卫水老人携关门弟子卫空一人,华山弟子郑克礼、郑克刚,武当了忘道人与师妹袁欣欣,少林小和尚明远携十八铜人,海龙教三圣之一敖兴,“通天锁链”罗通天,“五凤刀”祁鸾,加上聂隐与卓不凡,谢道争与常慧,分散开来,各自值守一处粮仓。

易准托付众人道:“事关山海关战事,万万不能小看了敌人。”又嘱托了几句。众人抱拳齐道:“绝不负易少侠所托!”

待众人走后,聂隐掰着手指数了数,道:“还有三处没人守呢。”

易准笑道:“不忙,不忙,还有人没来呢。”

聂隐道:“我师兄覆帱,不知人在何处,已有多天没收到联络了。”

易准道:“你师兄武功高强,出不了什么事儿,想来是路上喝多了,走得慢了些,也不打紧。”

聂隐道:“那……”

说着,又有三人走进了小院。

易准看着那三人,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

那三人分别是,山海关监军太监郭真,东厂张永,飞鹰卫胡四海。

郭真笑道:“易大人,照您的安排,小郭子应当值守哪里啊?”

易准道:“郭公公万万不要拿下官开玩笑,我哪里敢安排二位公公和胡大人啊。这一十八处粮仓,东九仓与西九仓,这两处纳粮最多,守备军力也最多,也最安全。东三仓占地最大,离山海关也最近,烧起来火势滔天,也最容易看见。这三处,由三位大人挑选。”

郭真笑道:“易大人费心了。”

张永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面上带着些许不悦。

易准道:“张公公,现下你我都为皇上办事儿,当初在龙门山的那些不愉快,我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回头,我烧上一桌菜,请公公把酒言欢。”

张永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胡四海笑道:“张公公,您可能不清楚,这位易大人呐,可是醉仙楼的三当家,一手‘醉仙望月’神汤,烧得是出神入化。”

张永心道,这我自然晓得,还用你说。

易准道:“三位大人,有一事我必须先告诉你们。我之前已经与那些江湖人士说明过,海东青洗劫了侠客岛,侠客岛上的武学皆被他们学了去。还有,侠客岛每十年邀请武林高手入岛,这几十年下来,原本就囚居着许多武林名宿……”

胡四海道:“他们没死?”

易准道:“没死,我师父讲过一些侠客岛的事。他们是自愿住在了侠客岛上,参研侠客岛上的精妙武学。”

胡四海道:“侠客岛武学有多精妙,竟能让那些人一去不返?”

易准道:“我也没见过。”

郭真道:“如此说来,那些人若是没有死……”

易准接道:“多半是降了。”

胡四海道:“难怪你要召集这么多武林高手过来。”

张永终于说话了,道:“姓易的,你这番做派,真像个武林盟主啊。”

易准忙道:“公公说笑了。”

张永哼了一声,往东三仓方向走去。

郭真道声告辞,往东九仓去了。

胡四海正想走,被易准拉住了袖子,易准低声道:“曹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胡四海想了想,道:“确有一事,只是……”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偷听,继续道:“我锦衣卫之上,还有十人飞鹰卫,乃是我大梁的监国重器。关顺景本来是飞鹰卫第十令,现在他死了,便空出了一人。曹大人的意思是,你是刑部官员,在此立下军功,兵部没法赏你。将来你若能统领群雄,做那武林盟主,飞鹰卫的第十令,便由你继任。”

易准想了想,道:“飞鹰卫有何职权?具体要办什么差事?”

胡四海笑道:“飞鹰卫嘛,可调遣天下所有锦衣卫所,他们所说的话,便是锦衣卫首先要办的差事。”

易准点了点头。

胡四海又道:“飞鹰卫,只需对皇上一人负责。”

易准道:“原来如此。那我明面上官身不动,还在刑部?”

胡四海道:“不错。”

易准明白了,道:“这倒是个好差事。我们先把山海关的鞑子打退再说。”

胡四海道:“这个自然,别看鞑子来势汹汹。值此天寒地冻之时,他们千里奔袭而来,也只剩下一口气了。我们只需要坚持上十天半个月的,鞑子自己便会退兵。”

易准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胡四海转身,往剩下的那个西九仓去了。

易准回身对聂隐说道:“我们也走吧。”

聂隐点了点头,钻回了车里。

马蹄声,车轮声,聂隐磨剑声,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太阳落山了。

……

关外,穆纳大军发起了第一波进攻。

穆纳人用了一天的时间,搭起了三十三架投石车,三台冲车,十七架云梯,十一台井阑。

李如林端立城头,望着穆纳人的军备,叹道:“这帮鞑子,何时聚集了如此多的攻城器械!”

他按下心中怒气,望着飞来的石头,慢慢开来的冲车井阑,喊道:“都给我守住了!火炮一门也不许丢!”

穆纳人一轮飞石三十三枚,齐齐砸进了山海关,有五颗砸在了城墙上。其中四颗石头太脆,被敦厚的城墙挡在了外面。可有一枚石头偏偏又臭又硬,竟是将城墙砸开了一道缺口。那石头也没有落下,偏偏嵌在城墙上头。其余石头悉数落在了山海关内,砸塌了一处箭楼,三处兵舍,其余皆落在了空地上,只掀起漫天尘土,伤亡不大。

被谢道争穿破的玄铁重门,在紧急修复之下,样子是完好如初,其实不堪一击。李如林命人用石头堵在里面,堆了一层又一层,不花上一番功夫,绝打不通。

至于投石车,放不了几发飞石便会因为磨损严重,不能再用,这是投石机的通病。

唯一需要防备的,便是那十一台井阑,和十七架云梯。

所谓井阑,是与城墙齐高的战车。底下四个轮子,托着上面一层又一层的木板,堆成一座高塔。外面蒙着木头兽皮,不惧箭矢。推到城下,便能打开一道口子,一道道木板搭住城墙,加起一道桥梁。

对付云梯井阑,最好的办法是火油。李如林早命人去抬了。

大梁人不善射箭,却有火器之利。火铳炮筒,在山海关十分常见。这些火器虽然杀伤力极大,但射程远不如投石机,甚至不如弓弩。只能在兵临城下之际御敌。

躲在井阑里的,跟在井阑后面的穆纳人,纷纷取下背后弓箭,瞄准放箭。

城墙上的大梁弓弩手也纷纷还击。

穆纳人善射,天生臂力惊人。

大梁人仗着城墙高大,从上对下,也不输分毫。

因为距离尚远,这头一波对射,双方死伤仅有数人。

李如林不在乎这些,下令继续放箭,示敌以弱,让穆纳人以为自己不会打仗就好。等他们到了城下,再用炮火搬回一局。

穆纳族长刚安骑在马背上,看着缓缓推进的勇士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大手一挥,第二波投石直飞云霄,砸向眼前那不可一世的关城。

同类推荐
  • 乱世之烽火佳人

    乱世之烽火佳人

    公元前770年,幽王褒姒相遇奈何桥前,悉数喝下了假的孟婆汤,他们二人命运会如何,不得而知…
  • 雪剑照天枪

    雪剑照天枪

    这本书,耐看有味!宋天叙,肖绮枪剑结缘。江陵城虎穴救险与白富美徐辰朦相识并致使其怀上孩子。宋天叙建立新军,肖绮在李家渡威震敌胆。硝烟四起,英雄儿女携手抗强敌!
  • 冷剑横霜

    冷剑横霜

    江湖刺客凤朝歌为夺取百年一遇的“碧海珠”,不幸卷入江湖纷争,各大势力暗流涌动,一场巨大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 挂刀行

    挂刀行

    唯有一刀,走遍天涯!(简介无力,请看正文!)
  • 武尊奶爸

    武尊奶爸

    重生到以武为尊的世界,竟然成为专职宠女奶爸,于是,整个武林的画风都变得不正经起来……
热门推荐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网游之你眼里有星辰

    网游之你眼里有星辰

    进入《江湖路长》全息游戏的奚溪,竟然在第一时间就被系统坑了……还砸死了一个似乎特别牛掰的一位野图boss,顺便还得罪了一位暴发户。她怎么这么倒霉啊!!!"倒霉?""不,我特幸运!"谁能想到,这个冷脸暴发户以后会是自家男友呢!
  • Mugby Junction(I)马戈比岔口(英文版)
  • 重生之影后娇妻百分甜

    重生之影后娇妻百分甜

    一条关于“息影退圈多年的小花旦强势回归”的新闻刷上热搜第一。当事人却浑然不知,带着儿子匆匆奔向医院。六年前,她丢尽颜面,被黑粉骂到退圈。六年后,她站在超一流的舞台上领奖,她道:“打不倒我的,终将使我变得更强大。我做到了,谢谢你们还在。”粉丝齐道:“我的女孩,欢迎回家。”×某会所包间。卓云傲挪到角落处,说道:“听说她回来啦,你要不要去看看?”南霆钧不语。卓云傲又道:“新闻上还说,她身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南霆钧忽然起身,拿起桌上钥匙就走,“车借我开一下。”非传统重生文,虐渣只是一部分。甜甜的爱情,才是我们最终的追求。
  • 逆天女帝太腹黑

    逆天女帝太腹黑

    “你敢打我!”第一次遇见,顾梓悦拿着长鞭抽了打扰她泡温泉的人。却没想到,老天跟她开了个要命的玩笑,那人竟是她从未见过面的主子!第二次见,他说:“我们好像见过。”“没有没有,我们从未见过。”顾梓悦心虚道。直到某一天,他的记忆逐渐清晰,便开始刁难于顾梓悦,原以为她很快就会露出真面,他也就能光明正大的找她算账,却不想她居然要离开!某邪帝怒了:“女人,我记得你当初就是这么抽我的。”顾梓悦:“……”邪帝大人,冤枉啊!
  •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自喻为“玉面小飞龙”的郑微,洋溢着青春活力,心怀着对邻家哥哥---林静浓浓的爱意,来到大学。可是当她联系林静的时候,却发现出国的林静并没有告诉她任何消息。生性豁达的她,埋藏起自己的爱情,享受大学时代的快乐生活。却意外地爱上同学校的陈孝正,板正、自闭而又敏感、自尊的陈孝正却在毕业的时候又选择了出国放弃了郑微。
  • 最后的陪伴我的丈母娘

    最后的陪伴我的丈母娘

    有种陪伴是要去别离有种相守是准备去相忘而有种送别和相忘却是这种陪伴有种爱明明心若到刀绞却又要故作轻松明明哭到了天明却又要笑颜相对听深夜的时钟滴滴答答转了一圈还会回来而有种时钟滴滴答答的上下波动最终却停顿在地球水平的直线里再也不能轮回人生最苦的陪伴便是如此
  • 凰医帝临七神

    凰医帝临七神

    (原名《焚尽七神:狂傲女帝》)前世,她贵为巅峰女帝,一夕之间局势逆转,沦为废材之质。魂灵双修,医毒无双,血脉觉醒,一御万兽。天现异象,凰命之女,自此归来,天下乱之。这一次,所有欺她辱她之人必杀之!他自上界而来,怀有目的,却因她动摇内心深处坚定的道义。“你曾说,你向仰我,你想像我一样,步入光明,是我对不起你,又让你重新回到黑暗。”“你都不在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像向仰你?!”爱与不爱,从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带走了所有的光明与信仰。
  • 我寻天道

    我寻天道

    封印万年的上古魔兽欲破印而出,世代看守凶兽的神族已无力镇压,魔君趁势席卷人间妄图称尊人魔两界。然而,神界之中却不见天帝踪影,六界无人知晓其行踪。如此残局,茫茫天道,谁主浮沉?北寒之巅,两位少年被一神秘老者收养二十年。老者有句口头禅,“二十年游历天下,九百年参天大道”。这是一个六界林立的世界,人皇、仙尊、冥王、魔君、天帝、妖皇那个不是一方霸主!可那又如何,且看小爷如何逍遥六界!
  • 谁述天下我为王

    谁述天下我为王

    雪崩之后,穿越大唐,谁为天下,我为王!!!重回大唐,争霸天下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欢歌慢舞凝丝,舞榭歌台催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