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艾洛……艾洛”
缤纷声嘶力竭的喊着。她匍匐在那片废墟之上不停的用双手扒着砖块,断木条,企图从这残垣断壁中找出点什么来,然而似乎收效甚微,这里什么都没有,此时她的双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这里已经找过了,真的没有什么生命迹象。”一位军人牵着搜救犬对她说着,那只搜救犬明显已经不耐烦,拖拽着军人要往其他地方跑去。
“地震是前天发生的,这两天余震也有无数次了,就算他真的在下面。也……”一个穿红袖章的志愿者企图把她拉起来,最起码可以安慰这个绝望的女孩子,再说这么危险的地方,如果再来一次余震,保不准,连这个绝望的生命也要消失。作为志愿者,奋斗了两天两夜,疲惫让他希望生命无虞,不要再添悲伤。
来往的零乱脚步声和周围人的劝阻安慰声像是雷声击打在缤纷的身上,只觉得轰隆隆作响,疼痛也都已经麻木无知。劝慰她的人陆续离开。她仍然在机械的刨着泥土,轻轻念念艾洛的名字。
这边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担架抬出去一个人,那边哒哒哒的又抬过去一个人,担架上或有人哼哼唧唧,或有人蒙着白布。临时搭建的医疗雨篷里,医生平时最注重无菌干净的白大褂已经斑驳不堪,手上沾满了血和泥土也无暇清洗,流水一样的给伤员伤口大致消毒,包扎,送走。像运送货物一样的搬上回成都的任何车辆。他们的眼里只有伤口伤口伤口.
“医生!医生!快,艾洛艾洛艾洛……”缤纷突然急急大叫起来。
医生和周边的人围过来,看到缤纷拉着从泥土废墟中露出的一只手,那只手已经黑紫,所以显得中指上的那枚指环是那样的耀眼光亮。很快有士兵过来开始清理砖瓦碎片。所有人一阵忙碌.
这时缤纷突然感到十指传来剧痛,瞬间失去知觉,昏倒过去。
映秀政府为避免扩大无辜伤害,已经封锁映秀镇,只可出不可进,过多的人进来,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于救援工作无益,不管是社会爱心群体还是个人,全都在警戒线外,不得进入。
程西本来是因为心情不佳以一种赴死的心情来到映秀的,生活于他已经无望,那个女人也因为自己的软弱和上赶着追求她的姿态而终于结束了对他忽冷忽热飘忽不定的状态,决然离去。他因此要来到这个废墟之地,要么埋没自己,要么遇见自己,万一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也算放过自己也放过了她。如今被告知进不去,那么他觉得这是上天不给自己这次洗涤心灵的机会呢,意思就是她不会离开我?哈哈。程西想到这里突然开心起来,便欣然接受统一安排跟着一辆回成都的物资运输车上路了。
就算是落石随处可见,地震把山体撕裂出大小不一的伤痕,也难掩映秀本就秀美的样子。程西时不时举起单反拍下沿途的风景,他心情愉悦,想着回去就整理好了,发给戴红,告诉她,我爱你,你随意。他拿着相机凑近小屏幕眼里尽是笑意,想是这一张张照片承载了他所有的企盼和故事。
“伙子,心情不错啊,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哦,这个这里风景不错,随手拍拍。师傅你这是跑了几趟了?”
“我也记不得了。每次有这类救援的时候,我们都是吃住在车上,随时待命。我们队有八辆车,还跑不过来呢。”他递来一块压缩饼干给程西“吃不?”
程西摆手。看司机伸着脖子吞不下去,他急忙扭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辛苦你们了”
“辛苦算什么,起码是活着的。但是对于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人才是可怜。”
“师傅是哪个救援队的?”
“红十字会。”
“那是挺辛苦的。哪里有难哪里就有你们,敬佩敬佩。”
“物资运输是挺累,但是如果我们车上拉着的这个伤员能够安然无恙,便可以卸去所有疲惫。于心安然了”
“我们车上拉着伤员?”
“嗯。得送到华西去,现在成都各大医院已经是住满了病号了,送来物资,拉走伤员,这也是灾难中的无奈之举。只靠救护车,哪里忙的过来”
他们慢慢的聊着,从水灾到地震,从四川到西藏,程西希望能为司机师傅这无聊的行程增添点趣味。
突然车厢传出拍击声,师傅打灯靠边停车。跳下去打开车厢,程西也跟了过来。
“师傅,还有多久可以到成都”
“还有100多公里。出了什么情况?”
一个护士站起来慌忙的跳下来。“师傅,来不及了,需要输血。立刻!马上!”
“好”司机一脚就踏上车厢三步两步就到了担架旁,撸起袖子,把手递给护士。
护士看了一眼“师傅不能再抽你的血了,你这已经无处下针了,抽太多次了”
她转头看着外面呆若木鸡的程西“你来”
抽血这几分钟有点长。感觉像是已经演完了一整个故事,比鲁迅的阿长讲的故事还要长。
等到车摇摇晃晃来到华西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雨停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学校的操场,图书馆,医院的大厅,停车场,府南河边的草地,只要是宽敞的地方,到处都是帐篷和凉席。所幸,此时是夏季。人们只需要安全,不用考虑冷暖。人人行色紧张,谣言不断,猜测不停。这是第三个不眠夜。
这里的床位真拥挤,或者说根本没有床位,重症患者在床上,轻伤者睡在地上的席子上,人来人往,十分嘈杂,空气是污浊的,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提高分贝讲话,哭泣声,呻吟声都是那么无力且无人理会。护士医生奔来跑去,手术室的门无法关闭,任由它开着吧。
缤纷被推进来,很快医生检查一下基本情况,简单处理一下,便把缤纷安排到靠墙处的一个角落里停放,她还没有醒过来,脸色惨白,表情痛苦且焦急。似乎在做梦。
程西看安排的差不多了,便到救助台领了一些水和干粮放在缤纷的病床上就回去学校了。
回到联大的程西马不停蹄的联络学生和学校办公室组织救援队,陈慷慨激昂之词,动声泪俱下之情,演讲之激烈让所有在场的学生和老师蠢蠢欲动,想要马上奔赴映秀现场挥洒一腔热情,今天发生的事情,激起他的斗志,让他发现自己还是很被需要的。程西大致列选了几个大项,便将细节交给校办处其他人员处理,自己则带几个人,连夜准备救灾物资,第二天赶往映秀。他猜测政府的封闭不会太久,等大局定下来,那里将是最需要人手的所在。
“戴红,这次我要向你证明,我要做个你喜欢的模样的男人。疯狂且勇敢。我要把我的懦弱一并埋在映秀,给你一个全新的我。等我”
这场地震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包括程西。
“艾洛,等等我嘛”
艾洛停下来,把车支在原处,折回来。捏着缤纷的脸颊,吻下她的额头“笨兔兔,走不动了吧?”
缤纷搂着艾洛的腰把头靠在艾洛的胸口,累的想要马上就睡昏过去。艾洛宠溺的搂着她,等她缓过劲儿来,让她趴在背上,一手往后背过去环住缤纷的身子,一手推着缤纷的山地车,吃力的往上爬行。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滴在艾洛好看的单眼皮上,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他晃晃脑袋,甩落汗珠,顺便扭头吻了一下靠在肩头的缤纷。笑意从眼里溢出来。
这趟川藏骑行,是他们计划了许久的,前期做了很多的工作,考虑到金钱盘缠,体能状况,参考其他骑友的攻略,制定路线,以及打探一路上民风民俗和学习遇到状况的处理办法。体能是一点不能含糊的。雪区地广人稀,前村和后店之间的距离要求你必须一天内可以在不停上坡下坡的情况下,骑行110公里以上,万一做不到,露宿荒野事小,如果遇到狼群野兽必定无法安全。但是这一路走来,318的路况多沆洼泥泞,缤纷就算体能再超群也毕竟是个女孩子,因此状况频出,多有耽搁。但是无论多晚,艾洛从未让缤纷露宿荒野。这个小缤纷两岁的男孩一直都让缤纷有着无穷的安全感。这才是爱情的正确状态吧。爱就是安定。
艾洛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缤纷都睡醒了一觉醒来了,他还在走,脚下的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天际。缤纷从艾洛背上跳下来,拉着艾洛的手说“艾洛,怎么还没到呀,艾洛,你怎么了?”无论他怎么问,艾洛都不回答,脑袋也是垂在胸前动也不动。缤纷开始慌了。“艾洛艾洛艾洛”突然艾洛从她的手中滑倒在地上。然后化成一片树叶。缤纷惊慌失措大哭起来,猛地睁开眼睛,泪水已经湿了头发。她看到拥挤的人群才知道,原来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