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腊月,景县县城,青衫客栈。
景县是晓南郡的首府,也是晓南郡十八个县里面最大的一个,也是整个江南地区最大的县。
这里坐拥水道无数,商贩往来,是整个国家南北物资的集散地,正是繁华无比。
青衫客栈是景县众多客栈中的一个,按规模不是最大的,按酒食也不是最好的,只能算作勉强可以,可就是这么一个勉强可以的客栈,却占据之景县县城中心街道最繁华的位置。
因为它背后是青蛇帮。
这十几年来,大梁国国运不济,北有胡人屡屡南侵,南有蛮族结束内乱对大梁国虎视眈眈,西有独立军团,早已不听朝廷调遣,俨然自立为王。
因此朝廷忙于外事,国内民间江湖上的势力稳稳做大,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朝廷法度。
景县暗中就被四大帮派把持。青蛇帮就是其中一个。
青衫客栈虽然装饰不算豪华,但也足有三层,最顶层是客房,平时只招待青蛇帮安排的客人,专门有青蛇帮帮众管理,
下面两层则是酒楼,虽然饭菜一般但是地理位置好,从二楼就可以看见穿过景县县城的景河全貌,风景十分漂亮,因此也吸引了不少客人,也是十分热闹。
可比起今日,平常的热闹也能算是平静了,
今天客栈久久不露面的大掌柜都忙碌了起来,亲自招待客人,下面个厨师,小掌柜,和最下层的伙计们都忙得不可开胶。
因为临近年关,青蛇帮正在开一年一度的聚会。
青衫客栈门外,数十个身穿青衫,腰携刀剑的大汉在门口站了两排,路人见状都纷纷躲避。
客栈内大约上百个身穿类似衣服的带着百般兵器的江湖侠客按着帮内的地位尊卑,由外到里,由下到上坐在自己的位置,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嘈杂声,嘶吼声,行着酒令,吃着大鱼大肉,好不快活。
不多时,几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衣素袍的人来到了青衫客栈,大掌柜早就在门口等着迎接,这几位就是在幕后掌管整个景县,甚至整个晓南郡的大人。
“各位大人里面请,里面请。”大掌柜卑躬屈膝,好一副奴才样。
“阿丑干什么呢?”躲在一个大厅柱子后面偷着休息的小伙计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一下,被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送了口气。
“辰哥,吓我一跳,太累了休息会。”阿丑松口气继续又靠在柱子上,
“被偷懒了,赶紧干活,一会王扒皮看见了,这个月又要扣钱的。”被叫做辰哥的伙计说着也靠在了柱子一边。
这里正好是背阴处,两个人个头又小,店里有热闹非凡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
“阿丑。”辰哥拍拍阿丑指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几个人,“看见那个拿着扇子走路一摇一摆的人了吗?”
阿丑顺着辰哥指的方向看去,刚进来的人中确实有一个人一身青衫,面色如玉,身材瘦弱好似一个书生,手里拿着把折扇,走路确实一摇一摆好像没有骨头。
那人正好侧面对着阿丑,样貌有些看不清,阿丑刚要仔细看,那人竟然转过头来,眼睛紧盯着阿丑。
这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阿丑被看得下意识就蹲在了地上,在看辰哥也是一脸惊吓的蹲在旁边。
“帮主?”大掌柜看见自家帮主突然看向大厅的一个角落,顺着看过去哪里什么人都没有。
“没事,走,咱们去包间。”青蛇帮帮主柳成风笑着对其他人说,
“帮主,楼上请。”大掌柜引路。
路过青蛇帮的帮众,每个人都起立示意。
过了一会儿,阿丑和辰哥站了起来,俩人看向对方,都长舒口气,
“这就是咱们帮主?”阿丑问,其实他今年夏天才在这里当伙计的,青蛇帮里最大的人物见过的可能就是大掌柜了,其他的几乎都不认识,辰哥不一样,他在这里已经干了三四年了。
“可不,这就是咱们柳帮主,要知道,咱们……”说到一半辰哥突然转身钻进人群,阿丑暗道不好可惜已经晚了。
“又在这儿偷懒。”一个大胖子揪住阿丑耳朵。然后冲着屁股就是一脚。“还不给我干活去!”
阿丑捂着通红的耳朵,继续干活。
月亮已经快升到了天空的中间,阿丑打着哈切把最后一张椅子摆好,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从青衫客栈后门出来,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圆,这是他来到县城的第九个冬天了,把辰哥刚才偷偷塞给他的油纸包往怀里藏好,阿丑哈着白气,往巷子深处走去,在他身后不远处,景河两岸还在歌舞升平。
这是阿丑来县城的第十年。
那年阿丑5岁,睡了一觉醒来爹娘都死了,听大人说是碰到一个疯子山贼,不但杀死了他的爹娘还杀死了自己的同伴,最后被村里人围攻而死。
在大人和表亲的帮忙下阿丑和姐姐埋葬了爹娘,可是爹娘留下的房产却被几个自称阿丑舅舅的人抢占了。
据说阿丑家还多出个女娃,被村里人视为不详被投了井,被视为不详的还有他们姐弟俩。
幸好姐姐被县里派来登记的衙役看上了,就这项姐姐带着阿丑嫁进了县城。
阿丑的姐夫平常人很好,可惜喜欢赌博,天下哪有赢钱的赌鬼,就这样阿丑十岁时候,终于输得倾家荡产,衙役的活计也丢了。
本想带着带着姐弟俩会乡下躲债,可谁想被追债人乱棍打死在了街头,那些追债人就穿着统一的青衣。
姐弟俩被卖到了一壶李姓人家,姐姐长得漂亮成了李家小妾,阿丑则成了李家仆人,生活还算过的去,直到今年年初姐姐怀孕,谁想却被人下药流了产,二人也被赶了出来。姐姐也落下了一身的病来。
阿丑和姐姐现在住在原来姐夫留下的一间破屋子里。
阿丑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推开木门,听讲姐姐打着熟悉的呼噜,屋里已经很冷了,火盆里的煤炭已经快要熄灭了,
阿丑轻手轻脚点上油灯,屋里有了微弱的光,油灯里的油是阿丑从客栈里一点一点偷来的,除了油灯,碗筷,被褥甚至一些衣服都是从客栈偷来的,这些技巧都是辰哥教的,这也是下层人生活的手段,大部分都是本来不要的,客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丑的姐姐已经睡了,
阿丑蹑手蹑脚坐在桌子前,把油纸包从怀里拿出来。
打开油纸包,一股香味散了出来,油纸包里是今天青蛇帮聚会剩下来的饭菜,一个完整的白面馒头,半条清蒸鱼的尾巴,还有一个烤鸡的鸡屁股和一个鸡腿。
这可真丰盛,这个找工作找得没错,这才半年已经吃了好几回肉了,姐姐的身体也好多了。
这都是在李府当下人时候认识的王掌柜帮忙,才有的工作,王掌柜就是外号王扒皮,在客栈揪耳朵踹阿丑的胖子。
别看对人骂咧咧,面相凶恶,其实是个好人。要不然阿丑也偷不回这么多东西。
阿丑吃掉了半个馒头和鸡屁股,把剩下的包好留给姐姐白天吃,难出草席在地上铺好被褥,又往火盆里加了一个碳球,吹灭油灯,很快就睡着了。
阿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经历了昨天一天的忙碌,今天放了一天假。
起床收拾好被褥,姐姐已经出门了,虽然身体不好姐姐还是找了一个洗衣服的工作,阿丑说过,冬天太冷不让姐姐去,但是姐姐坚决要工作,阿丑也拦不住。
煤炉烧着,送上面的瓦罐里煮着粥,阿丑那拿勺子盛了一碗,里面果然有鸡腿,阿丑把鸡腿留在了瓦罐里,把粥喝干净了,今天他要出县城去趟县城西边的含山寺个爹娘上香,然后在含山寺开的药铺里给姐姐买点药。
来到县城那年,姐姐就把爹娘的灵位供奉在了含山寺。
快到中午的时候阿丑终于到了含山寺,今天有庙会,含山石周围好不热闹,卖糖人的,耍把式的,买字画的,还有几个老道批字算命。
一般平民的灵位都供奉在后山的地藏堂里。
地藏堂其实是一个山洞,洞里最中间供奉着地藏王菩萨,周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木质灵位,每年要交两吊的香火钱。
阿丑先把一些贡品放在供桌上,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找到爹娘的灵位,冲着爹娘在磕上三个,这才起身,他打算逛逛庙会。
从后山出来走过小路,和相识的小和尚打完招呼,阿丑远远看见了一些熟悉的身影,原来是把他们姐俩轰出家门的富商李家。
阿丑赶紧躲到了一旁,要说整个县城阿丑最不想见到的人,当属李家的人了,当然一个人除外。
阿丑躲在一颗松树后面,眼睛在李家人群里扫来扫去,果真,一个即使身穿厚实棉袄也挡不住玲珑曲线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
这是李家的大小姐,其实也是李老爷唯一的孩子,李嫣然。
李嫣然是跟着父亲来含山寺找主持惠丰大师的,惠丰大师是整个大梁国都能数得上名号的得道高僧,善于医道,虽然是含山寺主持,但是喜欢云游四海,而且喜欢装扮成落魄僧人治病救人,传扬佛法,因此在民间声望极高。
也不知父亲从哪里得到消息今日惠丰大师竟然回了含山寺,就被父亲带了过来,正在和父亲说话的她,突然感觉有人在看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躲在一颗松树后面,
“然儿看什么呢?”李老爷问自己的宝贝女儿,顺着女儿看过去,只是一颗老松树罢了,
“没什么。”李嫣然回过头说,说完再看去那里已经没人了,
“父亲,今日为什么非要见惠丰大师啊?”李嫣然暗自叹口气,装作无事一般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中秘密你现在不懂,等见了大师,自然会知道。”李老爷故作神秘拉起女儿的手就去了含山寺的厢房了。
阿丑见人都进去了,才从松树后面出来,刚要离开,突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丑哥,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