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们的面前仿佛又关上了一扇门,他们再一次站在了门的外面。温暖站在停车场的出口送他们走,像儿时依偎在姥姥的怀里不停地挥手。那时他们边骑上车边大声回头喊:“回去吧,温暖,下次带你去北海划船。”
现在他们最想说的是什么呢?保重,坚强,后面的路恐怕很艰苦,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二叔温亦强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贴切的词句,他想说的可能很多,但是又好像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冒出一句:“现在考验你能力的时候到了,温暖。”
他突然停下来,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太合适,他也许想鼓励一下,可是这句话听起来又好像是在要求什么,于是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一向谨慎的性格已经让他养成了三思而言,谋定而动的习惯,他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弟弟,他想或许他们也会说些什么吧。
温亦直拍了拍温暖的肩膀,说:“你的叔叔们没有大本事,要是有什么事情还是要和我们说,我们尽力。”
温暖点了点头,其实她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刚刚把温亦刚的事情说了,她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建议,他们的表现倒是让她甩掉了先前的担忧,他们都挺平静的,他们的注意力在这件事情上,林小萍还是温亦刚该承担怎样的责任,至于其他,比如温亦刚的病情,后面该如何照顾安排等等,他们可能还没有想到。
很多事情温暖也没有想到,没有想好,所以她并不明确在诸位叔叔面前她有什么心理诉求,大概这样的一次见面就应该这样过去吧,回到最初的目的,只是一次礼貌性的走亲访友,问候一下,聊一点闲散的话题,即使这个话题不够闲散,但是它也要结束啊,这样才能结束这次拜访,结束这样一段时间,结束春节前要做的一件事。
所以这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不仅是在这一天结束了,而是可能永远的结束了。
在这一天之后,再没有会面的任何一个人给温暖打过电话问起温亦刚的任何事情。
只是温暖在春节过后从林小萍处拿到了温亦刚的离婚证后,到二叔温亦强的家里去了一趟,把父亲再婚后的十几年当中发生的一些生活细节告诉了二叔二婶。
这些话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的,原本如果父亲的生活不发生如今的变故,她和温煦应该永远都不会说了吧。
她也说了自己后面的打算,想找一家合适的养老院把温亦刚送过去照顾,让她们可以过渡和安排一下,如何长期应付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因为林小萍没有给她们任何准备的时间,温亦刚也没有。
温暖破天荒地说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包括她和郑子超现在的困难以及他们之间的问题。她的纠结和困惑,不平和委屈,她在倾诉这些的时候她应该是期望着她想要的回应吧。
她期望她心理上还有一个精神屏障,她还有个娘家,这是她内心最隐蔽也最脆弱的一个环节,自从妈妈去世后父母所代表的那个娘家就消失了。
但是温暖没有特别的失落,因为她的成长经历她和父母之间好似从未有过依赖关系,她从懂事起就知道她的问题需要她自己解决和面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父母她的困难,她从来没有在心里想过,要求助于他们,甚至她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都可能没有想到他们,他们好像根本就不在这个范围里。
当然母亲常年身体不好,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但不是全部和首要的原因。那么在母亲去世之后这个原因就更没有依据了。
如果说她也在心里依赖着什么人,就好像其他向父母提要求的孩子一样的话,那那个人是小叔温亦真,他们一起长大,从温暖小学开始她就在奶奶身边。
那时温暖的其他叔叔几乎都已结婚单过,只有小叔还在读书,他们和爷爷奶奶朝夕相处,他们相差11岁,他们之间的感情有时更像兄妹而非叔侄。
但有的时候,温亦直在温暖心里就是父亲的那个位置,而对于温亦真温暖也像女儿一样存在,他是长辈,他以长辈的姿态关怀她的点点滴滴。
所以才会在温暖被魏何起诉并面临法院执行的时候,拿出自己的房产证作担保。他当时相信这个担保的风险不会发生,因为他相信温暖不是会给他带来风险的人。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这种风险好像在一点点迫近,他的相信在流失,温暖的依据也在消逝,所以在温亦刚走失的晚上,在其他兄弟去看望温亦刚的那天,他们才会有让温暖后悔的电话。
爷爷奶奶是隔辈人,温暖从他们那里得到细致的关心和照顾,她从小就觉得她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应该是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不要让他们担心自己。
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了,奶奶下葬的时候,温暖因病住院没能参加,她还写了一篇悼文,拜托温煦在奶奶的墓碑前读给奶奶听,晓天和郑子超温煦参加完葬礼到医院看她,告诉她全家人都听了那篇悼文,哭声一片。
晓天哽咽了,眼睛红红地看着温暖,轻声说:“妈,你一定要健康生活九十年。让我在花甲之年还能有个妈。”
温暖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拉住了儿子的手,她知道这个请求的分量,她想起来奶奶今年八十八。
今天温暖对着二叔,说了四十多年来她不曾说过的话,她欣慰自己勇气可嘉,她不希望再把自己包裹得太过严实,她想释放一下,她想找到她的心理依据,她需要理解和帮助,让她走出迷茫和脆弱。
所以她说了,二叔也听了,但是她不能确定找到了那个依据,温亦强没有给她这个依据,他结束了谈话,因为他要去接外孙女放学了,过几天他们夫妻就要去澳大利亚旅行,暂时没有时间处理其他的事情。
温暖起身告辞,二婶从阳台上走出来一起送她,看着电梯门关上,温暖独自站在明晃晃的方格子里……
这个插曲就这样过去了,二叔拍照了温亦刚的离婚证说是要发给弟弟们看看,确实是离婚了,也从温暖这里知道,离婚协议已经界定清楚了,没有什么途径可以再争取温亦刚的权益,温亦刚净身出户了,他们俩人没有任何共同的债权债务了,房子车子,存款全部属于林小萍。
律师说若想推翻协议,只能证明温亦刚在办理离婚手续时是不清醒的,没有自主意识的,但是这个取证几乎不能完成,由此应该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温暖没有再和其他叔叔单独说起这些,温暖也不知道她的叔叔们是否知道了这个结果,因为没有任何人再联系过她,也不能说没有联系她。
几个月后三叔温亦明为郑子超的哥哥起诉温亦真的事情给温暖打过电话,质问她怎么会这样?真是闻所未闻,“你小叔和小郑一起做生意了吗?你们挣的钱给你小叔了吗?凭什么让你小叔承担这个风险,这些人真是愚昧无知。温暖,这么多年我不曾说过你什么,你上次说有困难,也是为了这个经济纠纷的官司,我当时给你2万块钱,我连生活费都没留,你们怎么能这样做?赶快解决,让对方撤诉。你小叔要是想不开有什么事儿,你付得起责任吗?”
电话里,他怒不可遏,温暖几乎没有机会解释或说明什么,温亦明不是来询问情况的,事情明摆着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完全是温暖的错,她就应该马上解决。
他问完了说完了,就挂断了电话。
对,这是三叔和温暖的唯一一次联系,但是与温亦刚完全无关。
这个插曲也这样过去了,关于温亦刚和弟弟们之间就没有插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