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阳光格外灿烂,一道道光束透过空气打在病房的玻璃上,折射出了彩色的光圈。
窗外的那两三棵树摇曳多姿,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依旧开怀。
不知车辰看到的是树在笑还是风在笑。
他醒的很早,还不到六点就完全醒了。后背靠在白色的靠枕上,被子盖在小腹上。他望着窗外的那两三棵树和隐约的光线,思绪飘落在风里。
他举起一只手,用大掌遮住树,树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停了一会儿,又伸出另一只手,用同样的方式遮住窗外透进的比较明显的光线。这下好了,全都盖住了,不管是阳光还是树。希望只剩下了生命。
他的世界里没有生命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雾蒙蒙的白色。他游走在河岸的边沿,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河水,溺水而亡。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跌下去,他大声呼喊,却没有人能听见。
车辰没有在梦里,此时的他是完全醒着的,完全醒着的。可悲啊,可悲这完全的醒着,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希望。
“咯吱”,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走了进来。
“这么早就醒了?”小护士看起来和车辰的年纪相仿,但她已经在空一工作快两年了。
车辰没有理她,他有些懊恼她打扰了自己的“休息”。他不愿意别人敲开他房间的门,任何人都不愿意。
“昨晚睡的怎么样?”小护士端了个方形的不锈钢小盘子,走到了车辰旁边。她整理了一下车辰身上掖着的被子,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周身的情况,没有发现不良才松下手来。
“做了个梦。”车辰一直望着窗外,嘴唇翕动。
小护士好像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喜悦地问道:“给我聊聊”。
像车辰这样的病人,护士有义务听他们的心事,他们憋在心里的事,发泄不出来就会在心底发酵,不是被捂臭了就是发酸了。
“一个女孩。”车辰把头转向了室内,目光落在那个瘦瘦高高的瓶子上。
瓶子里的花已经不在了,他隐约记得,那里一开始插了什么东西。
是一束花,一束美丽的花。他叹了一口气,还好,他还记得那是一束花。
“女孩?”小护士有些好奇,拉了个椅子坐在车辰旁边,准备听故事。
“只有一个背影,但我不认识她。”车辰痛苦地低下了头,双手擦了把脸。
他一直苦苦挣扎,却仍旧分不清真实与幻境。黑色的眸子上落满了灰,拂尘去拂不尽,让人心酸。
小护士有些难受,强忍着难过露出了一个笑:“好好想想,说不定你能想起来。”
车辰把头埋在被子里,默然。
楼道里脚步声渐渐清晰,高跟鞋,皮鞋。咯噔咯噔的声音匆匆忙忙,透过房门传了进来,一会就渐行渐远,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会来了。”车辰翻了个身,侧身躺了下去。
“她不会来了。”
他一直念着这句话,短短几个字,道尽了无尽的酸楚。
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屈指可数,包括了她。那个笑吟吟插花的女孩。
梦里,她的背影,恍恍惚惚。
车辰痛苦地闭上了眼,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脑中总是出现的那个背影。
他记不清那是一场梦,还是一个现实,究竟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好了,累了就睡会。”小护士收起了笑,装出来的笑让她的脸有些僵硬,她努力做出的表现没有换来任何成果,这样的病人是不会在意她们的笑容,他们心里已经装不下阳光。
小护士为车辰掖了掖被脚,转过身打扫桌上不干净的地方。
她把瓶里枯萎的百合拿了出来,准备扔掉。
“别动它。”车辰突然一声,吓了护士一跳。
“你吓死我了。”小护士一手拿着花,一手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小脸刷一下变了色,煞白,她本来胆子就小,晚上值班的时候都不敢一个人去卫生间,总要让同事陪着。有时候找不到人,她宁可憋着,这是小时候和伙伴们看鬼片留下的阴影,到现在还没化解。
“它都枯了。”小护士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着,她不想让一朵枯萎的花呆在病房里,这个寓意并不太好。要不是前些日子她太忙没有注意到这朵花,也许现在它已经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了。
“不要扔它。”他说话很轻,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小护士记得林主任给她说过,好着的车辰是很谦逊的。说话做事温文尔雅,偶尔还来点小幽默。即使家里有保姆也从不会要求别人做这做那,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是个病人,病人是需要被照顾的,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满足他。
她还记得说这话时的林主任,眼里充满着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所有爱。眼里透出的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即使林主任在医院里享有一定的地位,逢人都有人向她打招呼,但脱下了飘飘的白大褂,她依旧是个母亲,一个普通的,孩子生病了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