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色微亮,常枫桥与徐海显便披甲上阵。城墙外是一排排静立的敌人,整装待发。大军深夜到达泗水县外,并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原地修整了两日,不知对方究竟是哪里的军队,常徐二人竟也不知是该偷袭还是等待。这两日日日在城墙上的常徐二人看了个清楚,对方的兵器充足,而且并不比他们的装备差。弓箭,弩,三眼铳,甚至还带来了攻城用的云梯与战车,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
对方阵营中站出来了一名看似是说客的人,双手举着一卷书简,像是游说书之类的东西,一步一步向泗水城城墙外走过来。常徐二人紧握手中的刀剑,怒火中烧。一群乱民竟然还来劝降,真拿自己当回事。他们是强大的莫乌王朝北境兵,是正统的王牌军队,怎么可能跟他们这种乱民谈条件。
徐海显看着此人走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枫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不像是乱民,乱民哪里来的这样的纪律和礼仪?“常枫桥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在这整个大陆,除了莫乌王朝和海上的不成气候的海盗,再也没有其他的国家。这究竟是哪里的人来犯。
对方的人走到了紧闭的城门下,大声喊到:“我们现在征用你们的土地,限你们三天之内将所有军队撤走,否则我们将攻城占领。“徐海显忍不住怒火,一把将旁边的士兵的弓箭夺来,瞄准那人手中的竹简就要射出。常枫桥一把拽住了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徐海显怒目圆睁的看着他:“哪里来的东西,敢对我们出言不逊,我非要让他知道咱的厉害。“常枫桥依旧抓着他的手:“不知深浅,不能出手。我们现在处于弱势,盲目出手容易落人口实。“
陆涯扣着重重的头盔也走上城墙,赞成常枫桥的意见:“我们现在人数不敌他们,武器也没有他们先进,唯有我们是守城,是占理的一方,他们是攻城,是没有道义的一方,一旦发箭,他们可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万万不可啊,徐将军。”
城下的说客说完话后,并没有听到上面有任何反应。按理说如果对方没有强硬的态度,必然会降下竹篮将他手中的竹简取走。他手里并不是劝降书,而是裹着黑火药的竹筒,只要他们降下竹篮,他就点燃信子,等竹筒被提到城墙上就会引爆,就能轻易的将看竹筒的主将炸死在城墙上。说客等了又等,他既没有等到射向他的箭,也没有等到降下的竹篮。不知道是为什么,城墙上一片安静。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套路。他重复的说了四五遍劝降的这几句话,可是还是没有反应。说客不解的退了几步,抬头向看看城墙上是不是有人,可是阳光已经升了起来,光线强的他也看不清,无奈之下,说客不得已的回到了他们的阵营。
城墙上常枫桥紧紧的抓着徐海显的手,一动不动,所有的士兵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陆涯仔细的观察着城墙下的情况,一切静默无声。说客离开后,常枫桥沉默了一会儿,便命令所有的士兵都下城墙,并且在城墙上挂上白皤。按照惯例,这是宣布投降,有三天的时间自行安置。三天后主动打开城门,向对方投降。他回头对徐海显的说:“海显,我们先表明态度,给百姓一点时间,让他们先撤出城去,我们没有万全的把握把敌人打退,我们无所谓,为国牺牲是光荣的使命,可是百姓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路,不能把他们都拖死在城里。”
“你不用解释,我懂,我知道。”徐海显闷闷的声音,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战场,会是这样的憋屈。他以为自己会意气风发的骑马上阵,斩杀敌将,以为自己会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遭辱骂投降,即使是假意投降,也让他不爽。
“陆叔叔,你带着士兵继续观察,留意对方的动静,我与枫桥先行安排百姓撤离。”徐海显一扭头就往城墙下走。
常枫桥紧紧的跟了上去。二人来到扣押崔青云和江逸的房间。“泗水县有多少人?”徐海显先行发问。“大概有两三万人。”崔青云看二人黑着脸就进来了,猜想应该是战事不顺,他也不敢惹这两位将军,急急的回答着。
“我们要在打仗前安排所有百姓撤离,你们可有什么建议?”常枫桥认为这些当地的父母官对地形比较熟悉,让他们参与讨论是必然的,有必要的话,得让这些父母官带着百姓一起逃离。“如果都撤离的话,人太多了,根本不存在秘密逃离这种说法,不过城内当年打仗的时候是有地道的,只是多年未用,不知还能不能走的出去了。”江逸身为将军,自是对撤离比较有经验。
江逸带着徐常二人来到城边的地道口,这是一个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房屋,就在泗水县最平常不过的一条荒凉的大街上,与周围的房屋并没有什么不同,崔青云与江逸先行打开屋门进去,常徐二人也立刻跟了进去。屋内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只有一个像是一口井一样的洞口。
“这就是当年打仗时留下的唯一一个洞口,出口应该是城外的树林。”江逸对徐常二人解释。“树林外就是高唐县,是我们来时修整的那个县城对吧?”常枫桥迅速的在脑子里回忆着这片地区的地图,向江逸求证。“不错,就是高唐县,一旦泗水县被侵占,下一个就会是离泗水最近的高唐县。”“江站长跟我一起下去看看这条地道。”徐海显二话没说就下洞口,洞口很大,能同时允许两人一同下去。地道应该是当年军队所用,建造的很坚固,而且壁上还有灯,二人一先一后的在地道内走着,大约走了600丈远(2公里)的距离,应该是快到树林的位置,竟然被土给堵住了,江逸走上前推了推那些挡着路的土。“这里应该是因为打仗导致了塌方,前方的地道出口是不能用了。”“这里离着树林还有多远,如果不远,我们组织人将土挖开。”徐海显问道。“还得有150丈(500米)左右。如果要在三天内将百姓通过这条地道疏散,肯定是来不及的。”江逸估摸着距离,告诉徐海显。
很快徐海显与江逸就从地道返了回来。常枫桥与崔青云一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地道有了问题。“如果疏散不走,就把百姓都藏在地道里,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让他们出来。”徐海显焦头烂额的说道。“如果我们战败,全部殉国,百姓该怎么办?”常枫桥总是想到最坏的结果,如果他们没能守住泗水县,百姓在地道里永远也出不来了。
徐常二人与崔江一同坐在这间小屋里,商量着对策。最后他们决定让陆涯带着500名士兵一同躲在地道里,将地道挖通,这样一旦他们战败,百姓也能在士兵的保护下逃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崔青云与江逸开始安排当地的百姓撤离到地道里。在泗水县,虽然人们的生活平静祥和,但是都对战争不陌生,他们知道自己身处边境之地,就难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快,百姓们便收拾好了自家的细软开始向地道中转移。
京城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敏感与诡异,人人都有着别样的心思和想法。枫眠有孕在身,几乎是自顾不暇,可是爷爷此时称病却让她也觉得不安,她有预感,爷爷一定是出兵去北境了。
海柔宫中的贵妃每日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常丞相称病在家,避不见客,已经七天了。枫眠悄悄托暗卫们给传来只言片语,皆是徐丞相在朝中力谏,希望霂承天能加派人手,前去北境剿灭暴乱,但是皇上依旧不为所动。霂承天以常丞相病重在身为由,京城安危堪忧,所以不能加派人手前往边境。而朝中众臣也在讨论这件事情。毕竟一朝丞相急的团团转,着实给大家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众人纷纷传着各种版本,徐厉城在长清宫中跪求皇上,都被赶了回去。徐丞相亲赴常府,请求常丞相回朝主持拱卫京城,缓解兵力的压力,也被常丞相因病劝了回去。处处碰壁的徐厉城几乎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谈。
常洛衡在那夜与徐厉城商讨一夜之后,就先行安排徐厉城麾下的六千轻骑于第二日清晨分散出城,在子牙县外集结等待常洛衡。而常洛衡当日在与皇上商讨朝政时突然倒地不起,经御医查验需要卧床静养,由此常洛衡被御前亲卫送回了常府,而后立刻从常府地道出去,化妆成商贩,潜逃出京,与在京城外的轻骑汇合,迅速赶往北境。一路上快马加鞭,露营休整。常洛衡知道即使自己昼夜不休,也难以第一时间支援枫桥与海显,所以他一路上除了祈祷二人无恙之外,还存了报仇的心,一旦枫桥与海显遇难,他必然带领着六千轻骑将这些狗官的人头取下,以祭孩子们的英魂。在常洛衡潜逃出京的同时,徐厉城的任务就是尽力打消霂承天的疑虑,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要让皇上的心思转到常洛衡身上,为他做好掩护。
初冬的阳光凉薄,让人身上浸着寒气。这一日清晨,福嫔与青贵人一同在丫头的引领下来到了海柔宫,这个心高气傲的福嫔自从接管了素妃手中协理六宫之权,就像条恶犬,让人看了生厌。可偏偏她的矫情和做作得了霂承天的青睐,竟成了她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特点。福嫔的父亲是徐厉城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此次徐厉城因在京城处处受到排挤,并且屡屡得到皇上的训斥,竟让这个看似老实的人生了非分之想。
“许久不见姐姐,惦念着姐姐的身体,臣妾不请自来,还望姐姐不要见怪。”一见面福嫔便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甚是亲切。“是啊,是啊,自上次蘼氏受罚以来,一直没见到贵妃娘娘呢。”青贵人也附和着福嫔。两个人张扬的个性,让徐海瀛很不喜欢。
“二位来我海柔宫,可是有事?”徐海瀛淡淡的问。她根本没有心思和这些人纠缠,徐家正在皇上的算计之中,她几乎已经是坐立不安了,根本没有争宠的心思。
“是这样,姐姐,黎妃娘娘觉得近来宫中气氛压抑,就想明日邀各位娘娘一起听戏,让大家也松快松快。黎妃娘娘还特意邀了皇上一起呢。”福嫔浅笑着,拿捏着语调,让徐海瀛这个假孕妇都有些反胃。
“不去,本宫身体有孕,不宜到人多的地方,以防生事。”徐海瀛一口就回绝了她们的邀请,并让彩石送客。
被请出海柔宫的福嫔脸涨得通红,自从她得了协力六宫的权力,谁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徐海瀛居然完全不给面子,恼羞成怒的她几乎要啐她两口才解气。
“福嫔娘娘,您别生气,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龙嗣吗?我听说皇上对她的龙嗣来源有疑惑,我们不妨在这上面下下功夫,直接把她也送到冷宫去得了。她以为自己有尚方宝剑,岂不知皇上心中种下的疑虑是送她上西天的最简捷的途径了。”青贵人轻狂的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姐姐的父亲前途一片大好,徐丞相近来逐显颓势,姐姐为何不助自己的父亲一臂之力呢?姐姐年轻貌美,大好前程还在后头呢。”福嫔惯是个听不得捧的,青贵人的话倒叫她上了心。既然皇上有心疑惑,不如坐实了皇上的疑惑,徐海瀛自然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此时坐在海柔宫中的徐海瀛心中也不安宁,她知道这次邀约自己肯定是要出席的,皇上都到场,自己这个贵妃怎么可能不去。只是这肚子越来越大,稍有闪失就会家破人亡,让她怎能不小心呢。现在徐家是皇上的眼中钉,任何闪失都有可能是压倒徐家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