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告诉我,最后一次在江滨公园跟你分手后,她其实没有跑开,而是躲在一棵树后偷偷看着你,希望你能找到她。但是你不紧不慢地出来以后,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就走开了。“
“我真的没有她跑得快。。。”我想争辩一下。
“那你为什么没有好好找找她呢?或者去她住的地方呢?”我哑然了。她说得没错,我故意过了一个月后才去找她。
“妈妈很失望,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在外面哭了很久才回宿舍。此后的一个星期,她一直盼着你来,可是你一直没出现,也没电话。她更伤心了,觉得不管要不要孩子,无论如何你也该来陪她呀。然后一个星期又是一个星期,你杳无音讯,妈妈彻底绝望了。
同宿舍的姐妹都撺掇她去找你算账,但妈妈是个特别倔强的人,不愿意这么做。姥姥这时病已经很重了,姥爷把妈妈叫回老家。她不敢跟家里人说怀孕的事,不过她记得你说过你姐姐是江东市人民医院的,就想找你联系个专家什么的给姥姥看病,于是给你打传呼,但是你根本不回。”
“啊?”我顿时傻了眼,“她后来呼过我吗?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呼过,还不止一次。”
“不会吧,我呼机一直留着呀。”我百思不得其解。
“姥姥很快去世了,受了很多折磨。妈妈也很痛苦,是心里痛。但是她不知道,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她的肚子很快大了起来,根本瞒不住了。姥爷这才知道她怀了孩子,想去打掉已经很危险了。妈妈很害怕,但是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对你还抱着一丝幻想,所以特地赶到了江东市人民医院生这个孩子,那就是我。生下来后还呼过你,但是你依然没有回。”
“什么?”我真的崩溃了,“我的呼机怎么从来没有她的信息。”
沈妮没理我,接着她的陈述。
“妈妈生了我以后,弟弟妹妹还小,姥爷要想养活他们都费劲,哪可能再多一个孩子呢?再者说,在老家那种地方,未婚母亲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妈妈就带着我,留在了江东市打工,还是住在老地方。在那里,我一直长到了五岁。”
听到这儿,我的嘴更是惊讶到合不拢,我万万没想到段红梅一个人带着孩子竟然一直就住在江东市!
“那她做什么呢?”
“做什么?她一个女孩子,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什么都做。卖酒,KTV服务员,足疗保健。。。,只要能挣钱。最穷的时候,她把我放在了观音娘娘庙前,希望有好心人把我领走。”
我彻底崩溃了,段红梅做的这些行业,我知道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特别是这样一个内心骄傲的女孩子。
我哭了,哭相很难看。
“那后来呢?你没有被人抱走吗?”
“没有,妈妈把我放在那儿也就二十分钟,她站在远处一直看着。我那会儿还不到一岁,哇哇一哭,妈妈就又跑过来把我抱回去了。”
怪不得,第一根木签就来自于那个观音庙,沈妮听妈妈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一个乡下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好找工作,何况带着一个孩子。幸好妈妈同宿舍的姐妹都很帮忙,经常在她上班的时候照看我。而妈妈为了照顾我,只能找晚上上班的工作,后来就什么都做。。。”沈妮哭了出来。
我默默地听着,想着那些年我在做什么,觉得把自己杀了一点都不冤。
“姥爷的身体后来慢慢不行了,他希望妈妈能把我送掉,找个人嫁了,支撑一下家里,但是妈妈死活不愿意把我送人。一来二去,邻村有个姓韩的男人,老婆去世,带着个儿子,愿意跟妈妈好,也不在意她有个女儿,而且经济条件还不错。于是也就由不得妈妈了,两人在我六岁那年结了婚。没想到这是妈妈噩梦的开始。”
我听不下去了,说:“沈妮,别说了,你把我杀了吧,我也不想活了。”
“不!”沈妮眼中冒着怒火,“我没一下子毒死你,就是要让你听,让你在妈妈的墓前听。”
我翻了个身,把脑袋深深埋进草里。如果不是手脚被捆着,我情愿把耳朵都堵上。
“开始两年,那人对妈妈还不错,只是要求把我的姓改成跟他一个姓,妈妈答应了。妈妈长得很漂亮,那人起初觉得还挺有面子,可是时间一长,就有很多流言蜚语,说妈妈当年在江东是卖淫的,我是某个客人的孩子。”
我忍不住了,大声哭喊起来:“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沈妮根本不理我,继续说着:“他就逼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妈妈不承认,他就打她,然后就模仿黄色录像里的样子欺负妈妈,妈妈这些都忍了。没想到他越打越厉害,特别是喝了酒以后。妈妈被打以后就带着我往娘家跑,可姥爷一家也要靠那人接济,没几天就把我们都送回去了。”
“后来我长大一些了,妈妈被打得受不了,就又去外地打工。我那年才十二岁,就给家里洗衣做饭。我那个没有血缘的混蛋哥哥比我大六岁,有一天晚上居然爬到我的床上欺负我,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只能哭哭啼啼地在电话里跟妈妈哭诉。妈妈赶回来要带我去派出所报案,被那个男人和姥爷拦了下来,写了保证书什么的就算完事。”
此时我看着沈妮,她跟之前的秘书小韩判若两人,脸上已经没有那种职业的谦恭的微笑,只有漠然和冷峻,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
“可是这根本没有完,仅仅是个开始。那个混蛋隔三差五就来骚扰我,我看反抗没用,只好默默地告诉自己,受欺负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可怜的女孩。”
“过了两年,那个混蛋也出去打工了,我满以为可以解脱了,但是没想到他爸爸,那个老混蛋,有一天也爬到了我的床上。”
我听不下去了,怒吼着:“沈妮,松开我,反正你想让我死,干脆让我把那对混蛋父子杀了再说。”
沈妮淡淡地看了看我:“用不着,他们都已经死了。”
“那。。。。。。”我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她,我很想知道她妈妈去世后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妈妈知道那对混蛋父子总欺负我以后,再也不敢把我一个人放在老家了,去哪儿打工都带着我,逢年过节也不回家。那年春节,老混蛋找到江东市来,酒喝多了,对我动手动脚,妈妈急了,跟他发生了激烈争执,结果被他一酒瓶砸中后脑勺,送到人民医院也没抢救过来。临终前,她叮嘱我长大了以后去找你,但是不要恨你。”
“那个老混蛋被判了十年刑。姥爷已经去世了,舅舅和小姨也都出去打工,老家只剩下那个混蛋哥哥。有一天,那个混蛋出去捕鱼的时候落水淹死了,家里的财产都归了我,我终于能踏踏实实读书,后来上了职业学校。”
“你不是还上了大学学英语吗?”我插嘴道。
“假的。”沈妮撇了撇嘴。
“假的?”我吃惊地睁大了眼。
“我为了考进你的公司,买的假文凭。不过我上过文秘职业学校,还学会了开车,秘书的事我还是能对付的。”
我正想夸她两句工作其实干得不错,她用眼神制止了我。
“你不用夸我,我进你的公司,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杀你。”
我叹了口气,说:“这我都能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你的人生刚刚开始,杀了我的话,你的人生不也都毁了吗?”
沈妮大笑起来,尽管听着很开心,但我感觉很怪异。
“你这是为了保命,还是父亲对女儿的教诲?我这一生,曾经多么希望聆听父亲的教诲呀。现如今,已经太晚了。我告诉你,杀了你的话,也不是第一个。你觉得那对混蛋父子,他们打死了我妈妈,对我百般欺辱,他们会是善终吗?”
听到这儿,我觉得汗毛竖了起来:“沈。。。妮,你不会。。。”
沈妮点点头:“你想得没错。消灭了他们,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完了,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找到你,告诉你这一切,然后也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