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如约来到东江大酒楼，这是江东市最好的饭馆，紧邻着穿市而过的银罗江。
当我来到夏静预定的包间时，发现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宽大的窗户居高临下紧邻着江水，两岸华灯初上，熠熠生辉。
夏静盛装走过来迎接我。我以前在投标的场合见过她，她身材高挑，一般都穿深色的制服裙，头发在后面挽一个髻，五官精致，却总是面无表情。今天她把头发放了下来，穿了一身紫色的旗袍，身材愈发显得修长，胸前戴了一串洁白的珍珠项链，和脸上的一点红唇交相辉映。
她微笑着伸出手来，说：“沈总，欢迎您，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不知怎的，久经沙场的我有些发懵，说话竟然有些磕吧：“哪。。。哪里，应当谢谢你，哦，夏飞没来啊？”
现在想来，应当是夏静的气场强大，让我乱了方寸，怪不得她做客户这么厉害。
夏静殷殷笑着说：“沈总这么惦记我弟弟，我现在把他叫来吧。”说着伸手要打电话。
我一边骂着自己愚蠢，一边赶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夏经理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我正好要请教请教。”
夏静目光闪过了一丝狡黠，说：“沈总太客气了，您才是大名鼎鼎呢，我弟弟把您都吹上天了。来，快请坐。”
说实在的，我如果不是怀揣着目的来赴宴，这良辰美景，再加上美人美酒，的确是人生难得的享受。
喝了几杯红酒，热菜上来，我跟夏静闲聊着，看她今天有什么目的。可她除了一杯接一杯敬酒，劝我吃菜，好像没什么其他的打算，我决定主动出击。
“夏经理，其实我早就想请你吃饭，可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
“是吗？”夏静扬起弯弯的细眉，“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知道？这也太装了吧，我愤愤地想。
“夏经理精明强干，横扫市场，我们都快没饭吃了，想请你手下留情。”我开玩笑说。
“沈总太夸张了，我哪有这个本事，只不过是努力工作，混口饭吃。”
“你这是太谦虚了，说实话，我很想把你请到我们公司来，开什么条件都行。”
听到这话，夏静微微皱了下眉，没有答话。
“但是，”我接着说，“自打夏飞来了我们公司后，我这个愿望就没那么强烈了。”
夏静抬眼看着我，我能看出她在忍着笑。
“因为我发现其实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我认真地说，“我们在零售业管理软件这个市场上做得最久，客户也最多，在江东市起码得有一半以上的份额。客户多了，钱好挣了，于是大家就有了惰性，对客户的要求反应很慢，服务态度公事公办，没有创新。夏飞来了以后，我发现他给公司带来了压力。他坐着个轮椅，天天早上第一个来，帮着保洁收拾办公室，还经常多买些早饭，让那些晚来的懒蛋吃；晚上最后一个走，遇上加班的还常常留下来打下手，说是学习学习。他这么一来别说普通员工，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偷懒。人啊，就是不能在舒适圈里待太久，我就借着你弟弟这个事敲打公司里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你尽全力了吗？你跟夏飞比怎么样？”
说到这儿，我有点激动，夏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在公司发动了整风运动，所有的人竞争上岗，季度排名。销售职位公开，包括夏飞在内，都可以竞争上岗，业绩一季度一清零，好的加大力度奖励，排名垫底的马上滚蛋。现在公司整个风气都变了。”
听到这儿，夏静插嘴道：“沈总，这个我都听夏飞说了，他整天叨叨着想做销售，可他根本不知道做销售有多难。我不忍心打击他，就想跟您确认一下这个事，省得他净做白日梦。”
我摇摇头：“你不了解我，我可不是瞎忽悠。在中国做销售，客户关系最重要，要跟客户泡在一起。但是市场做大了以后，特别是对一些小企业客户，数量大，单子小，一个一个去泡根本泡不过来，也不划算，有的还在偏远的乡下，这时候电话销售这个方式就越来越有效。特别是现在视频这么发达，你完全可以在网上跟客户面对面交流。举个例子，江东市最偏远的蒙山县你去过吗？那儿如果有个小项目你会跑去看吗？但是我可以让你弟弟每天都跟那边的客户视频交流，必要的话再让其他销售跑一趟，这样的话他每天可以跟踪很多项目。以他的勤奋，再加上你这个姐姐再适当点拨几句，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顶尖的销售。”
夏静越听眼睛越亮，甚至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共鸣，让我越说越来劲。
“所以我现在的策略是扩大市场覆盖面，江东市的项目我接着跟你们打，但是输赢动摇不了我的根基，等我那些小项目都做起来，我跟你们打仗会更狠，因为我赔的起。”
说到这儿，兴许是酒劲儿的缘故，我觉得自己越发激昂起来，举起杯，跟夏静碰了一下：“夏经理，来，敬你一下，谢谢你有这么一个好弟弟，今后发展的好的话，我甚至准备送他再去深造一下什么的。”
最后这句话是我一时兴起说的，当然，只要谢飞能一直干下去，干得好，我这也不是吹牛。
这时候，夏静的眼圈儿已经红了，她把红酒一饮而尽，又再次加满，说：“沈总，您今天算是让我心服口服了。没错，我觉得自己赢几个项目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但是跟您的眼界比起来，真是太狭隘了。我其实有过一点疑虑，觉得您用夏飞这事儿是不是为了牵制我，现在看来，真是小人之心。来，我自己干了这杯，给您谢罪。”说着，又一次一饮而尽。
我也赶紧满上，同她一起喝完。话说到这份上，我就索性说开了：“夏经理，实话实说，当初我招夏飞过来，没有你的因素也是不客观的。但是夏飞这小子自己争气，他来了以后干得好可真的就跟你没关系了。你放心，只要他好好干，他的未来包在我身上了。”
这下夏静的眼泪掉了下来，原来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强人形象荡然无存。她抓住我的手说：“我弟弟虽然残废，但他是我们家的心尖尖。有您这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此时我表现得很大度：“夏经理，你别这么激动，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好好教教你弟弟销售应该怎么做就行了，我觉得这小子肯定行。你看，我们俩名字里都有个飞字，还挺有缘份的呢。”
夏静破涕为笑，说：“沈总，我在这圈儿里干了五六年，对您什么样的评价都有。不过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今天我算是领教了。谢飞是我弟弟，怎么帮他都是应该的；然后您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需要我，随时可以商量。”
说这话的时候她紧紧盯着我，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说：“是这样的，夏飞的事是孤立的，我用他跟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不用觉得欠我情。至于说帮忙呢，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能到我的公司里来工作，待遇都好谈，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强求。如果不能来呢，那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干吃里趴外的事儿，这不公平。”
我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急切地盼望夏静能投奔过来。
夏静思考了半晌，说：“现在的老板对我一直不错，我能有今天，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后来那么多公司找我，我都没动心，我如果去您那儿，对他打击太大了。再说，我一下变了一个身份，让我对原来的公司下手，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客户恐怕也接受不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有些失望，于是开玩笑说：“哈哈，那你对你弟弟下得去手吗？”
夏静瞪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沈总，你太狠了。”
我不狠能行吗？我心想，嘴上却说：“别这么说，没关系，也不忙着做决定，夏飞的成长还需要时间，你们姐弟俩对阵还早着呢。”
我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很久，夏静的酒量真是好，我去了好几趟厕所，她依然岿然不动。本来想把她灌趴下，结果倒是我不得不俯首称臣。当她把我扶到老李车上的时候，我已经不省人事。看来喝酒不可小看美女，这肯定是她搞定客户的又一个杀手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