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城的一行人回到京城。
小少年课业落下很多,还未有一口喘息的机会,就被几位师父和老师给带走了。
韩赋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向皇后娘娘复命,被临时委派的护驾任务,虽不负使命,小皇子没有少一根毫毛,但中间出了差错,有惊无险也是过失。
韩赋主动请罪。
帷幔后面,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和颜悦色,并未降罪,反而赐了一份不小的嘉奖。
禀退韩赋,等着他离开走远,南商国皇后脸色铁青,抓起一旁的瓷碗,狠命的摔在地上,吓得屋内一众太监宫女齐刷刷的跪下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一旁心腹太监,小声道:『娘娘慎言。』
皇后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太监宫女,冷笑道:『他刘舀听到了又能怎样?』
心腹太监对跪地的太监宫女吩咐道:『都退下。』
待人散尽,心腹太监继续低声说道:『娘娘,是否派出鹰眼?』
皇后心情正坏,听到这么一句废话,对一贯欣赏的心腹有了一丝怨念,『刘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还需要问本宫?』
这位心腹太监诚惶诚恐地下跪告罪。
懒得跟这老糊涂罗嗦,皇后娘娘一挥手,让他退下。
南商国皇帝刘舀回到京城,先登门拜访了老宰相范矩,随后回到宫中,召见了兵部尚书孔田,最后与大将军祁正康密谈至深夜。
一天结束,正当刘舀打算在书房将就一宿,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刘舀从卧榻上坐起身,一脸苦涩,用手揉捏着眉心。
『姓刘的,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当爹的?儿子被人欺负了,你连屁都不放一个?』
这位踢开大门,怒气冲冲的南商国皇后,还未进门,就放开嗓子大喊道。
在这位脾气暴躁的皇后娘娘进入屋内之后,几位值夜的太监宫女自动退出书房。
大门被人带上。
刘舀走下卧榻,努力挤出一张笑脸,『皇后怎么来了?』
刘舀伸手想抓住皇后的手,被她一巴掌拍开,『别跟我嘻皮笑脸,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刘舀笑道:『扯远了吧。』
皇后娘娘瞪了刘舀一眼,抬头环视一周,喊道:『苏见尘,出来!』
其实在这位皇后娘娘喊出之前,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就已经出现在了屋内一个不见光的角落。
只见他缓缓走出几步,微微弯身,道:『苏见尘,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转身面向消瘦男子,冷笑道:『你一身本事,既不是真心敬我这一国皇后,我也打不过你。但你既然有这份职责,是不是就该尽心做好?还是说你这一身本事都是假的,糊弄人的,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消瘦男子沉默不语。
刘舀一脸愧疚的看向消瘦男子,眼中满是歉意。
皇后继续道:『既然你们,一个不心疼自己儿子,一个本事不济,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为我儿讨回公道!』
刘舀忙笑道:『皇后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皇后冷笑着看向刘舀,『这么说,你同意了?』
帝后之间曾因为某件事情,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差点闹到废后的地步。
虽说皇后依然保留了自己的隐秘卫,但行事低调,也不越界,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舀只求息事宁人,连连点头,并竖起一个大拇指。
皇帝的认可,说明了两件事情,一是默许皇后重新拥有自己的力量,也就是隐秘卫的合法化,二是他已经放弃了。
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心中却是狂喜。
刘舀摇头叹气,走近消瘦男子,低声说道:『她以前不这样的。』
消瘦男子站在原地,回望着刘舀,面无表情。
『陪我喝点酒?』刘舀问道。
消瘦男子摇头,道:『十年之期将至,请陛下准许见尘离开。』
刘舀抿起嘴唇,眉头紧锁,许久才说道:『你还是提出来了。不可否认你如今的修为今非昔比,但面对韦真一,你依然毫无胜算。就不能放下吗?』
消瘦男子苦笑道:『苟延残喘了二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一天。该结束了。』
刘舀是理解消瘦男子内心痛楚的,也知道再没有借口可以留下他,只好点头同意。
京城东南方向百里外,有一座天下闻名的山峰,名为恨天峰,峰顶有一座宏伟建筑,名为藏剑阁。
韩赋离开皇宫,出了京城,来到恨天峰山脚,乘坐吊篮上到峰顶。
终于回家了。
韩赋遇见几个师侄,随手将从皇宫带回的赏赐分发了出去,一个未留,询问过几人最近的习武进展,为其中两人指点了一二,随后遣散了他们,开始往最高一栋楼阁走去。
上到阁楼顶层,韩赋见到自己的大师兄,藏剑阁阁主,平苍白,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满地到处都是书籍,有些随意散落,有些叠起很高,犹如重重高楼。
两人相见,都是眉开眼笑,韩赋亲切的喊着大师兄。
平苍白笑道:『师傅昨日已经出关,想必是为了见你,快去吧。』
韩赋答应一声,倒着往后走。
平苍白道:『别踩坏了我的书。』
韩赋就等着这句话,纵身跃起,一脚轻轻落在一摞书上,在最上面的一本封面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随即身形疾驰,穿过窗户,往下坠落。
平苍白微笑着摇头。
这个幼稚的把戏,是韩赋小时候喜欢玩的,长大了也还是时不时的来一出,身为与他最亲近的大师兄,总是很配合。
小时候韩赋顽皮,只要被师父责骂了,就会来大师兄这里寻求安慰,喜欢用平苍白桌上的纸笔,写上几页『师父是坏人』,最后还会画上一个小乌龟。
平苍白事后,会将这些字画送到师父那里。
师父每次收到这些字画后,不仅不会生气,反而笑的很开心,会将它们小心的珍藏。
当年的顽童长大了,变了许多,小话痨变成了少言寡语,但心地如初,难得。
韩赋落下的地方是一个独木桥,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独木桥,一尺宽,三丈长,山顶风大,寻常人无法在上面站立,更别谈走过去。
在世人眼中,恨天峰是一座孤立的山峰,平原之上拨地而起,峰顶四季有云雾环绕。只有藏剑阁的少数几人才会知道,在阁主每日所在的那栋楼阁身后,一根独木桥连接着另一座神奇的悬浮山,那里是老祖修行之地,因为终年隐没在云雾之中,世人不得见。
韩赋走过独木桥,穿过云雾,眼前是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两间茅屋前后错开而建,院中一棵榆树,枝繁叶茂,树下是一张竹椅,余下的都是花草盆栽,摆放整齐,一排排,有些正开着鲜艳的花,有些是含苞待放,还有一些不到季节,在积极的生长。
一名青衫老人在弯腰浇水。
韩赋推开院门,蹑手蹑脚,轻轻走进去,鬼鬼祟祟,摸到浇水老人身后,突然大喊一声,『师父!』
将老人吓得一大跳,手中的水壶差点脱手摔落在地,砸到那些花草。
老人回头狠瞪了一眼,『淘气。』
韩赋像孩子般呵呵笑着。
老人放下水壶,拉起韩赋的手,走到树下,坐到竹椅上,让韩赋去搬来小板凳,坐在自己脚边。
老人慈祥的看着韩赋,问道:『这一年山下游历,遇到过有趣的事情吗?』
韩赋点头,答道:『遇见了两个有趣的人。』
老人笑眯眯的问道:『有没有姑娘?』
韩赋点头道:『在东海一个小岛上,遇见了一位很有趣的女孩,我们因为一条鱼打了一架。』
老人道:『你不会没让着人家姑娘吧?』
韩赋笑道:『师父,我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呢?』
老人点头笑道:『还好,没有算傻到家。后来呢?』
韩赋继续道:『她追我就跑,直到把她累得追不动了,我们才有机会坐下来聊天。就这样熟悉之后,她也不追杀我了。我们相约明年重阳,在赢州望海楼见面。』
老人欣慰的点头,问道:『那另一个人呢?』
韩赋道:『也是打了一架,但我输了。』
老人问道:『是那十人当中一位?』
韩赋摇头,『他叫曹蛮,比我还小四岁。』
老人忽然变得神色凝重,让韩赋将两人打斗的经过讲述一遍。
韩赋见到老人的反应,想不出师父为何会突然严肃,但其中必有缘由,于是认真的将与曹蛮比试经过原原本本讲述出来。
听完后,老人沉思片刻,说道:『你输的不冤枉,我猜这少年是老道士调教出来的,除了他,世间再无其他人有这种手段!』
韩赋道:『师父说的老道士就是曹蛮的师父?您认识?』
老人站起身,走出几步,抬手一挥,环绕四周的云雾散开一个缺口,放眼望去,脚下山河清晰可见。
『老七,再见到你这位朋友,可以邀请来山上做客。』老人说道。
韩赋笑着点头,『知道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