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长衫男子先做了自我介绍,曹蛮也报出姓名,这样就算是认识了。
长衫男子名叫苗秀中,书院戒律院主事。
二人并肩而行,苗秀中眼角余光瞥了眼曹蛮,想了想,随后说道:『燕山许家,养马为业,新朝建立,许家功不可没,如今拥有南商最大的牧场,以战马为主,是朝廷最大的马匹供应商。』
曹蛮想起那已经成为槐树肥料的许志华,说道:『是个棘手问题。』
长衫男子摇头苦笑,『若是你知道许志华是他这代唯一的男丁,未来许家家主唯一继承人,你就会明白书院有多难。』
书院的底蕴和背景也不简单,如果许家真的为许志华的死,来到书院大闹,讨要说法,相信书院也不怵他,但这种话,曹蛮不会说。
早间与尤二喝酒闲谈,曹蛮从他口中对书院有了些了解,当朝宰相范矩,少年时曾在七贤书院求过学,也一直感念这份经历和记忆。
两百年前,七贤书院在前朝建立,为前朝培养了大量读书人,其中许多成为了国之栋梁,为前朝的中兴贡献最大,故而可以说书院与前朝的关系千丝万缕。
新朝南商建立,关于如何对待七贤书院,曾经有过不小的争端,一干大臣,尤其是武将,主张关停。是范矩不惧嫌隙,劝说新帝保留书院,并且要礼待。那些同朝文臣,许多惧怕惹怒龙颜,引火烧身,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策略,要么中立,要么附和关停主张。
新皇帝刘舀,虽是武将出身,但颇具权谋,他并不表态,而是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范矩。七贤书院,对新帝来说可有可无,没了七贤书院,他可以扶持一个八贤书院起来,你范矩要保它,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刘舀不能表态,主张关停的那帮大臣,多是他的老班底,为他打下江山,付出了汗马功劳,若是拒绝,驳了他们的面子,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范矩也是颇有手段,顶住了巨大压力,恁是保住了书院,而且对书院做了一系列的改革,不到十年时间,就让皇帝和当初的那帮大臣,从口服变成心服,不得不佩服这老胡子目光深远。
可说重获新生的七贤书院,对当时百废待兴的新朝,恢复国力,有着巨大贡献,功绩有目共睹。为表嘉奖,新帝刘舀,曾五次到访七贤书院,并为新的山门牌楼书写匾额,只是被书院山主嫌弃这字太难看,没挂上去。新帝刘舀也没去责怪,他知道自己的字是真的难看,不过一个武将出身的人,就别那么多苛求了吧。
许志华之事,书院有保护不周的失职之责,许家要是纠缠不清,两家起了冲突,最终头痛的会是南商皇帝。
南商已然离不开七贤书院。许家也是新朝的功臣,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击任何一家,都是不妥的,会有遗患。
你书院能有多难,会比皇帝难吗?
曹蛮保持着沉默。
对假冒许志华背后势力,苗秀中心中已经有了几种猜测,此事不宜拿出来说道,于是苗秀中也不再说话。
经过山腰的院子,苗秀中说要去做些检查,两人互相道别,曹蛮独自继续下山。
第二日,曹蛮一早醒来,等到尤二下了早课过来,张楷行也在一起,四人一路去往饭堂吃早饭。
尤二今天向夫子告了假,吃过早饭,领着曹蛮和老三,开始游览珞珈山,参观七贤书院。
书院分五科,士农工商医,它不仅是为朝廷输送新鲜血液,更是为社会方方面面培养需要的人才,不管这些学有所成的学子,最后去往哪里,都是为国效力,为民谋福利,这是七贤书院与其他书院相较,最特别之处,也可以说是范矩的伟大之处,他的改革是前无古人的创举。
一行四人最后站在珞珈山最高峰的凉亭内,四处远眺。
『如今是夏季,待到深秋季节,珞珈山的树叶或枯黄,或如火烧,站在最高处,放眼望去,尽收眼底,蔚为壮观,美不胜收。』
尤二如此说。
曹蛮默不作声,心底算着日子,那个时候应该已经与冯姑娘见着面,可以一起来山上观景,仅是想象这那种画面,就感觉很美好,不自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老三拿胳膊碰了一下尤二,提醒他也来看曹蛮的神色反应。
尤二会心一笑,不过以眼神提醒老三,别去打扰,保持沉默。
到了晚上,张楷行提出请客,四人再次来到山脚的酒楼,同一家,点了酒菜,老三跃跃欲试,干劲十足。
昨晚只有他和张楷行两人喝醉,他觉得是自身酒量不够,张楷行说这个可以锻炼出来,老三深以为然。
结果,与昨晚无差,还是老三和张楷行先后倒下,曹蛮和尤二慢悠悠的对饮。
曹蛮是暗自耍了手段,发现了应天诀的另一个妙用,可以让他千杯不醉,第一次饮酒醉倒后他就琢磨出了这个方法,昨晚一试,果然灵验。
不过,尤二又是为何能不醉不倒,教人好奇。
尤二听过曹蛮的好奇提问,呵呵笑道:『天赋异禀?』
曹蛮看着醉倒的老三,对尤二眨着眼睛,哈哈大笑,说道:『也是得天独厚。』
玩笑过后,两人又聊起其他。
尤二问道:『明天开始去寻找你的冯姑娘吧。怎么找,有想法吗?』
曹蛮苦涩的摇头笑道:『没一点头绪。二哥有建议吗?』
尤二想了想,说道:『从码头开始吧,打听四虎帮。既然冯姑娘家在甘州有生意,货船往来必定频繁,在码头有进出,正好碰上一定很难,但码头上有常驻的人,会有人见过或是听过。』
曹蛮笑眯眯的点头,『二哥说的对。』
一如昨晚,送完张楷行,在返回的路上,快到学院客房时,曹蛮看见有一个人等在院门外。
走近后,曹蛮主动打起招呼,见礼道:『晚辈见过苗前辈。』
苗秀中深夜前来,想必是有事情,只是曹蛮想不出会是何事,于是心里带着谨慎小心。
苗秀中提出边走边说,曹蛮点头回应。
一路沉默无声,来到洗笔池的中心凉亭,苗秀中也是毫不客气,直接说道:『今天对你考察了一番。』
曹蛮没表示奇怪,保持着微笑,静等着苗秀中继续说下去。
『从三年前开始,我们就发现有一股势力在暗中针对书院。自范大人对书院做出改革以来,书院就一直处于革新开放的状态,不仅是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包括各科授业先生,都是在不断的更换,推行的是能者居之。不怕小兄弟笑话,如今的书院,危机四伏之下,竟是无人可信,无人可用的局面。』
曹蛮笑道:『需要晚辈搭把手?』
苗秀中也笑道:『这正是我来的目的。』
曹蛮问道:『怎么就信得过晚辈?』
曹蛮想知道书院对他的调查,究竟深入到了何种程度,而且他好奇书院究竟凭什么相信他曹蛮。
苗秀中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你师父是老道士。』
这个理由足够了,书院信任的是老道士,不过另一个疑问随之而来,自己的师父,老道士究竟是什么身份?书院一定知晓些什么。
不等曹蛮做出询问,苗秀中摆手道:『你的疑问我无法回答你。』
曹蛮一脸的惋惜。
苗秀中对此报以歉意的一笑。
真相如何,只能等待了。
曹蛮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苗秀中伸出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接着曹蛮感觉脚下的地面一阵微颤,过后,开始缓缓下沉。
曹蛮心中大感新奇,但表面佯装平静,神色如常。
地面下降到一定程度,上面自动闭合,苗秀中摸索出一个火石,点亮了一支蜡烛。
下降的过程缓慢,曹蛮暗自计数,大概四十息之后,停止下降。
墙壁上一道隐藏的石门自动开启,眼前出现一条甬道,两侧石壁上亮着烛火。
苗秀中灭了手中蜡烛,放入墙壁中一个暗格内,当先走出,进入甬道,快步前行,曹蛮随后。
甬道笔直向前,四百步长,尽头又是一个石壁门,穿过后,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苗秀中停住脚步,往左迈出两小步,一手按向墙壁,很快便听见沉闷轰隆声响从地下传来,不是很大,同时空间内亮起光线,左右相距三丈的墙壁上一排排油灯,而脚下是漆黑的深渊,不过可见到一快快四尺见方的石板在缓缓升起,先后有序,逐渐形成一条通道。
苗秀中回头对曹蛮微微一笑,『跟着我,别往下看。』
曹蛮点头,跟上苗秀中迈开的步伐,心中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往下去打探,那深邃的黑暗让人有种头晕目眩之感,曹蛮顿时感觉脚步轻飘飘的,好似就要坠落下去。
苗秀中似乎早就预料到,在曹蛮栽倒下去之前,转身一把扶住了他。
曹蛮身形稳住,赶忙闭上眼睛,运气调息,很快再次睁开眼睛,对看着自己的苗秀中歉意道:『抱歉,太好奇,没忍住。』
苗秀中笑道:『当年我也一样。』
苗秀中的提醒,既有必要,也有故意,每个第一次来此地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