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恭送范文程出寨。
范文程给罗曼预留了一根金条权作各项补助花销之用,临走时还直夸罗曼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目送范文程骑马行远,罗曼掏出契约,注目右下方那句“以上条款最终解释权归乙方所有”的字样,得意轻笑。
在向龙阳寨全体人员宣布了前往云门寨的补助标准后,人们就如同发疯一般踊跃报名,无人不想前往云门寨赚取这份不要白不要的补助。
想想也是,一天随便出个门就有至少七百文的利润可赚,若是遇到不想回来时,还能再拿八百文的住宿补助去会会妹子,这样的好事换谁不想要?
龙阳寨最近日子艰难,不少人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荤腥了,像这样千载难得的赚钱机会,任是谁也不想错过。
裘铁山正在为到底该派谁去的事情犯难,毕竟报名的人实在太多,几乎称得上是全员皆报。
让去的人自然高兴,可不让去的人又难免心生埋怨。
他身为一寨之主,这种平衡人际关系的事情不得不去考虑,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罗曼上前进言:
“大王,云门寨防守森严、易守难攻,派少了人去自然无用。不如把山寨人员一分为二,轮流前往,这样大家就不会有怨言了。”
裘铁山愁眉深锁,觉得一下子去这么多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要是让范文程知道自己这样糟蹋他的钱,他能乐意接受吗?
“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厚道?”
裘铁山说出了一句和他土匪人设相当不符的话。
罗曼腹中冷笑,再次上前禀道:
“大王,现在兄弟们日子不好过,都想借此机会赚点外快。倘若大王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难免会伤了众兄弟们的心。
范文程临走时曾留下一根金条,特意吩咐属下要将此金用作弟兄们外出办事时的补贴之用。因此钱方面的事,大王大可不用操心。
况且范文程现在想要做成此事,断然离不开我龙阳寨的鼎力相助。这根金条花完了,再问他要一根就是。
等到他已经花了很多的金条进来,他就越发不忍放弃了,只能不断的给我们送金条,以便让自己之前的投资都别打了水漂。
呃,如果非要用一种专业的理论来解释这种现象的话,这叫……鳄鱼法则。”
裘铁山现在对罗曼话中经常会出现的一些个别难懂之词,已经学会用联系上下文的办法猜测词意。
因此对于他刚才提到的什么“外快”、“投资”和“鳄鱼法则”之类的词,本能的直接跳过,不再多问。
只揪着他所关心的地方讨教:
“你是说他在我们身上花的钱越多,就会越上赶的要给我们花钱?你这道理……未免也太不近情理了吧!”
“大王,这样做到底近不近情理,其实一试便知。既然大王不信任属下,那不妨就让我们来做个实验证明吧。”
罗曼向人群里搜寻过去,找到之前那个曾经把他踹进湖里的小喽啰,然后指着他向大王说道:
“您说如果鳄鱼咬住了他的一只胳膊,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个被指住的小喽啰闻听此言,身体抖动的如同秋风里的落叶。
裘铁山略一沉吟,痛快答道:
“那他肯定会失去一只胳膊。”
罗曼轻笑几声,摇了摇头。
“不,他会继而失去另一只胳膊和其余两条腿,最终被鳄鱼全部吞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王,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看吧。”
裘铁山虽然觉得这样草菅人命有点对不住那位小兄弟,不过想到此事毕竟事关全局,也就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观点说服了自己,而后默然的点了点头。
其余人等自然更不犹豫,这个实验可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领到那么多钱的事。
因此两个喽啰毫不犹豫就上去将那个兄弟抬起来扔进了旁边的鳄鱼池里,完全不顾那个小喽啰哭爹喊娘的求饶声。
果不其然。
那个兄弟在自己的一只手被扑来的鳄鱼咬住后,并没有勇气去断然舍弃那只手,而是伸过另一只手想要救出那只手。
结果可想而知。
鳄鱼同时咬住了他的两只手,伴随着他在水里的不断挣扎,他被咬住的地方就越来越多,直至最后整个人都被撕成了碎片,才做了了。
岸上众兄弟被惊吓的无不深深咽口唾沫,发誓以后绝不敢对罗头领再有丝毫不敬。
哪怕就是大王亲自下令,那也一定要懂得相互谦让、明哲保身,尽量把其他弟兄送上未来的断头台去。
裘铁山眼睁睁看到罗曼的预言成真,满意的把头点点,而后大手一挥,毅然决定。
“就按罗头领所说去办吧!”
人群里瞬时发出一阵欢呼雀跃。
几百文钱的事对罗曼而言实在还上不得台面,因此他并没有多少兴趣去和那帮喽啰争抢到云门寨出差,而是把赚钱的机会全部留给了别人。
不过趁大军尚未出行之际,他到厨房找厨子要瓶白醋带回房间。而后趁着无人之际拿出张白纸,用毛笔蘸白醋写下了一封密信。
“九叔公亲启:我已被范文程联合歹人劫至龙阳寨,暂且平安无事。最近有人想打云门寨主意,务必做好防范。我被劫之事暂且勿要报官,以免打草惊蛇、与我不利。其他事宜,日后自然联络相告,还请稍安勿躁。”
之前他就教过九叔公用白醋与胡萝卜煮水传递密信的知识,相信以九叔公的智慧,应该能够看出其中门道。
罗曼站在窗下甩甩手中白纸。
待到信件上的白醋干透,罗曼拿起信来再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毫无痕迹可寻,这才放心将信叠好揣入怀中,出门去找狄青。
狄青正坐在门前用麻布轻轻擦拭他的铁枪,皎洁月光倒映在锋利枪头上折射出斑驳的寒光。
罗曼笑着走到他身边挨近坐下。
“明日狄兄弟这长枪就有用武之地了。”
“哼,不能保境安民、抵御外敌,我这长枪……如今也就只能在窝里横了,何来什么用武之地?”
“哦?”罗曼奇怪的看着他,“澶渊之盟后,辽国已然与我宋朝修好,目前应该也算一段和平时期……不知狄兄此言何意?”
狄青继续擦拭着长枪冷笑道:
“幽云十六州至今还掌控在辽人手里,如何就能算作和平时期?澶渊之盟后,辽国虽然暂时与我朝修好,不再发动大规模入侵。但边境之上,还是常有辽人前来不断骚扰。
我的老家就在并州汾阳,那里山美水美,每到九月秋收之际,乡亲们总会坐在麦田里望着沉甸甸的麦穗开怀大笑。
可辽人骑马来了,因为没有幽云十六州的屏障,他们直穿云、朔,很快就能抵达我的家乡。
在人们哀嚎的乞求声里,他们将所有的麦穗收割一空,只留下空荡荡的田地和扑倒在地的百姓绝望流泪。
官家坐在朝堂,吃的好、穿的好,未必就能知晓在我的家乡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即便知晓了,也只不过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不来大举入侵,他便以为天下太平,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可怜了我那些乡亲们,辛辛苦苦一年种下的粮食,到头全被辽人抢劫一空,官府还要再逼着他们交税!”
狄青说的悲愤交集,眼泪划过脸颊掉落在枪头上。
擦枪的手劲也越来越大,麻布与枪头之间甚至发出了嗤嗤的摩擦声。
罗曼万没想到,史书上一直描述的北宋和平百年,竟还有这样惨痛的事在发生。
是啊,史书上只说澶渊之盟后的百年里宋辽之间没有大的战事,但却并不排除像这样小规模的边事骚扰不会发生。
“你既然是汾阳人,又怎么会流落岭南当了山匪?”
罗曼一直好奇他的身世,忍不住相问。
“我代兄顶罪后,就被编入了军籍。我曾主动请缨要去北境守边抗辽,可官府却非要派我到南边采矿,一气之下我就逃了出来。
可既然当了逃兵,军营我是回不去了,可我还是要找个落脚之处才行,于是便投奔了龙阳寨。
裘铁山见我武艺高强,我又在此期间帮他击败了几次官军围剿,于是他便提拔我为头领,专门教习枪棒。
如今我来这里落脚,差不多也快有两个月时间了。”
听了狄青的讲述,罗曼不由感慨。
从古到今,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像狄青这样想要报国之人,却偏偏报国无门。
狄青虽有抗辽宏愿,怎奈北宋虽然文治鼎盛,但却武备削弱,宁愿年年向辽国纳币送绢,也不愿刀枪相见、以武捍卫。
罗曼感到心中有些悲痛,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朝代的宿命,也是所有生长在这个时代里人无法改变的命运。
而狄青恰恰就是注定要与这样的命运抗争的,而他的宿命也早在史书中得到了精准的证实。
可自己呢,作为一个掌握了华夏五千年文明的现代人,难道也要安于这样的宿命,陪着一个于武无能的朝代,永远这样屈辱的生活在异族压迫之下吗?
罗曼问自己,而后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也许等到自己忙完了家里的事,接下来就该为国而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