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虎因尾巴被香泽公主射伤,此刻正是愤怒暴躁。虎目露出凶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吃食,衡量着旁边男子的动向,终是在虎啸一声后,直接扑向了两位女子!
天气和煦,百鸟争鸣,偌大的皇家猎场中健马飞驰,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曲陌身着不染纤尘的白色骑装煞是精神,衬得人少了些画中的缥缈味儿,却多了些朗朗俊儿郎的勃勃生机。
斐公子晃悠悠地骑在马背上,像模像样地背着一竹筒箭,却嚷嚷着:“打猎啊,太血腥了,真怕不适应我这爱惜小动物的善良性子。”
曲陌眸子扫来,沉声问:“你还要装到何时?”
斐公子伸个懒腰,冲曲陌扑哧一笑:“别说我装得连你都骗了,这话却是连和尚都要笑了。不过,你憋到现在才对我说话,也实属不易。你我之间,还真相互挂念,关系不寻常啊。”
曲陌转望远山层叠:“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输,心服口服,为影为奴。”
斐公子懒洋洋地捶着肩膀:“能不记得吗?不然我也犯不着一年中换几副面孔了。”
曲陌清冷地道:“若我给你一个重新争过的机会,你愿以什么来换?”
斐公子眼含锋利:“若以远离猫娃为代价,我看您还是省了那份心。”
曲陌冷笑:“当初,你未赢;今日,你未胜。”
斐公子嗤鼻:“别把话说得太满了,鹿死谁手,还未定论。”
曲陌眺望着远方层叠的山峦,警告道:“你若以猫儿为赌注来解当年之气,我劝你尽早离去,免得最后伤人伤己。”
斐公子邪魅一笑:“你不是我,怎知我心?”
猫儿此时骑着“肥臀”踏草而来,挤进了两个看似闲聊实则暗斗的人中间,欢实兴奋地笑着:“曲陌,我们去追兔子好不好?”
斐公子瞪了猫儿一眼,策马离开,恶毒地道:“追兔子?别撞树上!”
曲陌扫了一眼猫儿颈间半隐的红痕,面色一沉,也策马离开。
猫儿紧紧跟去,继续央求道:“你嫌弃兔子小啊?那咱追狗熊也成,我还想弄件皮毛做帽子戴呢,一定特暖和。”
曲陌的心泛着醋味儿,仍旧不语。
猫儿见曲陌不答理自己,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两人无声。半晌,曲陌问:“你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猫儿疑惑,想了想,笑嘻嘻地道:“若你觉得狗熊太大不好看,那我们就去追白狐吧。”
曲陌缓缓勾起唇角,却是清冷得令人胆战。
猫儿有些狐疑。难道曲陌知道斐公子就是银钩,所以试探自己来着?可是,自己既然答应了银钩不说,那就是拿刀架着脖子也不会说的,只是……这人却是比刀割还让自己心痛的男子。
猫儿着实为难了。
这时,香泽公主骑了一匹通体雪亮的白色大马过来。她在曲陌身边停下,英姿飒爽地说道:“公子,不如我们赛一场如何?”
曲陌点头:“好。”
两人呼啸而去,猫儿眼巴巴地看着,只觉得那飞驰在青山绿水间的两个白衣身影怎么就这么……和谐呢?和谐到没有自己可以插足的地步。又低头看看自己那一袭黑色劲装,有些难过。
狩猎场里热闹非凡,猫儿骑在马上有些意兴阑珊。楚大人因年事已高,不便骑马,陪在娆帝身边闲谈着。娆沥声称昨晚不慎摔了一跤,伤了骨头,便陪在娆后身边尽着孝道。
楚汐儿骑了匹性格温顺的枣红大马,紧紧跟在耗子身边,生怕自己摔下来似的。
斐少爷见猫儿与曲陌冷战,知道八九不离十是因为自己,狡黠一笑,策马回来,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冲猫儿调笑道:“小东西,别这么无精打采的,这天底下好男人不多,可偏偏你面前就有一个。珍惜啊珍惜,懂否?来,我家的小霸王怎么能被别人给了气受?咱去射杀只大白虎,那花纹可漂亮了,回来做两顶帽子戴。”
猫儿一听,只觉得底气足了,冲斐少爷灿烂一笑:“对!我们去射大白虎!皮做帽子!”
两人对视一眼,欢笑着往丛林奔去。
猫儿一心射大白虎,自然往深山里钻,却在转悠了大半天后只看见了两只小鹿和一些常见的动物,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对斐公子道:“你肯定这山里有大白虎?”
斐公子回道:“遇上了就肯定了,遇不上就不一定了。”
猫儿瞪眼:“肚子饿了!”
斐公子也毫无男子气概地趴在了马背上:“别说,我也饿得有些无力,看来,这追赶野兽也是力气活。”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甘心地策马往回走去。
猫儿扁嘴:“真丢脸,一个东西没抓到,还饿着肚子回去。”
斐公子挑眉笑着:“没事儿,脸皮厚点儿也是好事儿。若能不顾忌他人眼光而活着,何尝不是潇洒?”
猫儿笑了:“也是,反正你这人整天顶着别人的脸过日子,一不怕别人嘲弄,二也不会脸红,若真红了,也不过是些隐藏在假脸下的红痘痘罢了。”
斐公子笑眯了眼睛,却说道:“娘子,你对为夫还真是不留口德啊。有能耐,你到曲陌那试试看,也算你厉害上一回。”
猫儿别开头:“试就试,你且等着!”
斐公子笑了:“好,我一定等着。”
猫儿哼了哼,问:“你怎么还叫我娘子?”
斐公子无辜地道:“我也没给你写休书,怎就叫不得你娘子?”
猫儿挥舞拳头:“不许叫!我们没拜堂!”
斐公子摆手:“我双亲早已不在,你拜谁去?”
猫儿一听,觉得银钩和自己一样没有了爹娘,心里有些怜惜。
斐公子眸染痛楚地垂下眼睑,语含悲切地道:“若爹娘还在,也不会委屈你没有拜堂就做了我娘子。”
猫儿为斐公子有些悲凉,全然不知中计,傻乎乎出口安抚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不在意的。”
斐公子感动:“猫娃,你真好。如此便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如何?”
猫儿是信银钩的,点了头,稀里糊涂地被绕了进去。
斐公子悄然弯起唇角,还是逗小东西有意思啊。不过,也就他这绝顶聪慧的脑瓜能绕晕小家伙。以曲陌那性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将小家伙越推越远才怪!
斐公子一得意起来,便将那张柔柔弱弱的惨白脸孔笑成了狐狸样。猫儿转眼一扫,他忙变换表情,满眼感动起来。
两个人策马奔跑,猫儿肚子饿,一马当先地在前领路,转来转去,最后成功地将自己绕丢了。
斐公子也不说破,倒是很享受和猫儿这样有一搭无一搭的逍遥方式。
猫儿脾气暴起,一拳头捶了一棵大腿粗的树木,怒声道:“怎么每棵树都长得一样啊?!”
斐公子忍笑配合道:“是啊,要是它们都分别挂着小牌子就好了。”
猫儿点头:“对,就像浮华阁里的姑娘,乍一看都一样的花枝招展,可叫的名字都不一样。”
斐公子附和:“正是。”
猫儿灵机一动,兴致勃勃地道:“那我们就把这些树都刻上名字好不好?”
斐公子看了看望不到头的山林,只觉得发憷,却也点了头,口不应心地赞道:“果然好主意!”
猫儿欣慰一笑,拍了拍斐公子的肩膀,玩笑道:“那你有时间就来刻字吧。”
斐公子吃瘪的样子很难见到,不,正确地说是银钩吃瘪时的样子百年难遇。但见他此刻已然有了一头撞晕的冲动,原来,转来转去,他竟应下了这好活计啊!怕是累吐血了,也完成不了这绝对面积广阔的刻名字工作。
猫儿开心地继续策马前行。斐公子摇头苦笑,他还真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可以体验很多种心情的宝贝疙瘩。
两人在丛林里乱窜,随着马蹄的踢踏声,竟闻一声虎啸传来,猫儿的眼睛刹那间一亮,人随之策马狂奔过去……
青山叠峦中,曲陌无心捕猎,心思总会转到猫儿和斐少爷身上去,但凡遇见猎物,下手却仿佛泄愤般极其霸道。一时间,原本跟在曲陌和香泽公主身后的护卫都忙着去找曲陌射杀的猎物,人亦是渐行渐远。
心思混乱的曲陌不察中,一头大白虎却是悄然出现在他们身旁,正盯着香泽公主。
敏感的香泽公主猛然望去,在倒吸一口气的同时瞬间拔出箭射去!
那白虎身形极其灵敏,轻巧一跳避开,却非常意外地被射伤了尾巴。白虎吃痛,欲呼啸一声扑来,却因曲陌瞬间膨胀的内力不敢靠前,就这么盯着,等待时机。
猫儿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那大白虎见一马一人朝自己冲来,当即呼啸一声就转身迎了上去。
猫儿的“肥臀”没见过大白虎,当即吓失了蹄子,马腿一挫,猫儿的小身子就直接飞扑了出去,却是一下子骑到了老虎背上!吓得众人都心颤胆破,更是直接打乱了曲陌本欲射出去的箭!
大白虎气势凶猛,哪里容得他人在自己背上作乱?它发狠似的一甩身子,将猫儿扔了出去!
曲陌与斐公子伸手欲接,却见猫儿竟被白虎甩到了香泽公主的马上,在瞬间将香泽公主撞落马下,两个人在地上一滚,又同时撞到树根上,皆闹了个头晕目眩。
大白虎因尾巴被香泽公主射伤,此刻正是愤怒暴躁。虎目露出凶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吃食,衡量着旁边男子的动向,终是在一声虎啸后,直接扑向了两位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斐公子与曲陌几乎同时身形一晃,各抱起一名女子蹿上了树。
猫儿窝在斐公子怀里望向另一棵树上的曲陌,一时间心里酸楚,却形容不出个中滋味。
惊魂初定的香泽公主抬起芙蓉面,惊恐地颤声道:“是玫儿鲁莽了,险些害公子遭遇不测。”
曲陌温声安慰道:“本是狩猎,何来鲁莽之说?公主勇敢,令曲陌钦佩。”
香泽公主微垂眼睑,红了面颊。
曲陌将香泽公主扶坐到树干上,取出箭,指向树下的大白虎:“且取了这白虎皮为公主压惊吧。”
斐公子亦拍了拍猫儿的脸蛋,猫儿自动抱住树干坐好。斐公子同时扯出箭,笑道:“既然应了猫爷做两顶帽子给她,也只得动手一拼了。”
曲陌深若潭水的眸子扫来,猫儿却是心中气恼,将头转开,不再看他。
曲陌眸子一缩,跳下大树,在香泽公主的惊呼声中,在大白虎爪子落下的前一刻,瞬间发出一箭,正中那白虎喉咙!
白虎呜咽一声,向后倒退两步,徐徐摇晃着巨大的身体,状似要倒地。
曲陌抬眼去看猫儿,想从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紧张信息,却又听香泽公主一声惊呼,那老虎竟在垂死前又拍出一掌!
曲陌本是要用那白虎试探猫儿,特给其留下一口气力,让它有反攻的机会。他手中早已攥了一根箭,只待那白虎冲来时再射咽喉,想不到香泽公主竟然跳下大树,用身子护住了自己。
曲陌手中的箭射入白虎喉咙。白虎应声倒地,再无生气。
香泽公主却是痛呼一声,趴在了曲陌肩头。
曲陌忙转身扶住香泽公主的娇躯,但见那披风已经被虎爪撕裂,白色骑装的后背上被划出了三道口子,伤口虽不深,也无大碍,但那血却染红了大片白衣,看起来甚是惊心。
曲陌叹息道:“公主,这是何苦?”
香泽公主抬起苍白而端庄的容颜,含情地道:“君应知我心,玫儿又怎么能眼看着公子受伤呢?”
在树上的猫儿一抖,只觉得冷得慌。她本也想这么冲过去的,可没那女子动作快。而最主要的是……她从公主的马上滚落时,崴了左脚,右手则因要好好护着公主而撞在了树上,此刻怕是连刀子都提不起来,根本就是半瘫在树干上了。若非……银钩护着她,她此刻一定是白毛老虎肚子里的吃食。
斐公子收了箭,捏了捏猫儿的鼻子,笑道:“得,有人以身子为诱饵只为一探美人之心,我怕是比不了了。我怕死,还得留着这柔若无骨的身子回报美人恩呢。这白老虎皮怕是给不了你做帽子了,你若不痛快,且看我这身皮如何?若敢戴,你就扒了去吧,给我留一口气就成。”
猫儿眼望着曲陌和被曲陌揽入怀里的香泽公主,有些木讷地问:“留一口气做什么?”
斐公子道:“留一口气,我要活得比你多一天。”
猫儿微愣,终是转过脑袋,问:“多活一天做什么?”
斐公子抱住猫儿的小腰,动情地道:“见不得你为失去我而痛苦,所以我多活一天,把你埋个风水宝地,再去追你。”
猫儿用完好的左拳捶了斐公子一下,怒声道:“我能活一百岁呢!少来埋汰我!”她转身冷哼,心中原本的酸涩却是好受些了,变成了点点星光,也觉得有些甘甜,只是,鼻子还是有些酸,不知道是因为曲陌,还是为了银钩,或者,是为了自己。
斐公子哄道:“成,有能耐你就活二百岁,看我能活过你不。”手一揽,将猫儿抱离树干,稳稳落在地上,唉声叹气地将猫儿抱上大马,感慨道:“还真沉,得少吃些肉了。”
猫儿一口气冲出,大喝道:“你再说,我就吃了你的肉!”
斐公子无赖地仰头道:“那就从嘴巴吃起吧。”
猫儿脸一红,用仍旧充满力气的右脚一踹,将斐公子蹬倒在地上,大喝一声,策马离开。
练功夫的本就耳聪目明,更何况斐公子本就有意打情骂俏给曲陌看,他们的对话自然一句不剩地落入曲陌耳中,让其不由攥紧了拳头。在猫儿策马离开后,曲陌冷眼看向斐公子,沉声道:“注意你的行径。”
斐公子骑上马,无辜地道:“我已经很注意了。”确实,他已经很注意了,若非他一直提醒着自己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以刚才猫娃瞪自己那眼,一准儿吻得她双眼迷离。
斐公子策马去追猫儿,曲陌陪着香泽公主,香泽公主脸色惨白地询问道:“公子,你可带有金疮药?”
曲陌从袖口拿出一个小青瓷瓶。
香泽公主面染桃花,善解人意地道:“还请公子帮玫儿敷上吧,将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免得回宫惹母后惦念。”
曲陌明白了香泽公主的意思,这是怕娆帝怪罪他没照顾好公主,影响两国友好。只是,这孤男寡女的,怎好看公主裸背?
在曲陌的犹豫中,没找到出路的猫儿又策马回来,当然,后面还跟着斐公子。
曲陌将金疮药递给猫儿。猫儿心下一喜,笑弯了眼角,以为曲陌知道自己受伤,特意给自己用药来着,却听曲陌让自己为公主上药,心口一滞,将嘴一瘪,无比气恼。
猫儿咬牙,正欲跳下马,斐公子已经站在马下,将手伸向猫儿。
猫儿受了伤,却一向不爱外露,如今有人伸手帮衬,亦不会拒绝。小腿一转,直接跳到了斐公子怀里,忍着没有痛哼出声。
这一切看在曲陌眼中,自然别有一番滋味,一只渐渐苏醒的野兽在他的胸口撞击,眼中的黑潭渐渐映出暗红的厉色。所幸,曲陌的自制力是最好的,几次反复后,终是压下了心头怒色,再转眸子时,已是恢复如常。
曲陌和斐公子走开,猫儿倚靠在树干上,挖了药膏为香泽公主涂抹到后背上去,心中虽然有气,但还是下手极轻。即便如此,香泽公主仍旧痛得倒吸了几口冷气,疼出了一身香汗。
曲陌与斐公子站在树后,一方面警惕着周围有无出没的野兽,一方面以不寻常的暗流撞击着彼此。
气氛诡异中,斐公子道:“其实早就应该看得出,你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第一箭射出,以你的身手本就应该直接要了白虎的性命,你却为其留了一口气,等待它的反扑。要我说呢,那香泽公主也是个多事之人,以曲公子的心思,怎么可能将后背送至敌人眼下而不设防?若没有香泽公主以身体相阻,那白虎利爪也根本触碰不到他。”一席话,懒洋洋的语调中尽是犀利之词,若是一般人,怕是抵不住如此言语,早就动手了。
曲陌却眺望着远处,不温不火地道:“精于算计,是存活下去的本钱。你不是曾经吃过暗亏吗?也应该长些智慧。都说太聪明的人活不长,但像你这种厚颜之人也许会长寿。给你个建议,若想浮出水面,不如去出书,以你无人比拟的长舌,定然有用武之地。”
曲陌很少说这么多话,更何况是字字带刺,直击弱点。
斐公子被刺了,眨了下眼睛道:“很多年了,你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话。”
曲陌勾唇一笑:“你离猫儿近些,我还有很多话要慢慢与你说。”
斐公子一抖,无赖地道:“为了让冷静自持的曲公子能时常与我扯扯是非,我还真得继续努力贴近猫娃。”
不远处,猫儿扯开嗓子大喊:“好了!”
曲陌转身往回走,丢给斐公子一句总结性言语:“没想到,你还有狗皮膏药的特点。”
斐公子无语,这曲陌埋汰起人来,还真是言语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