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吐露,张无名早早就去登船出发。这船是栖枫渡往来各处港口的客货混载大船,归王城槽运商会经营,半官半商。这船用特制的松木打造,经过油桐防水处理,船体高达二丈有余。船内有三层,底层载货,中间层供船员操作、休息,也顺带提供伙食,上层设有隔板通床,可供载客之用。船上甲板中部有大风帆,后部亦载货,甲板前面还有不太大的一块地方可供乘客透气。
盛夏已经过去,八月已经下过第场小雨,此时风渐渐变凉。这船在大泽本来就不大的波浪中显得格外平稳,当船工解开缆绳,放下几丈高的麻布帆,调转舵向,风吹得白帆霎时鼓动,再加上水手合力摇桨,这船便偏转的方向,推开大泽的碧波,向秋水的深处驶去。
月近中秋,赶着回家团圆的旅客还真不少,这船舱坐满了人,头半日里张无名都杵在船头上看风景,毕竟这大泽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神奇,而且是那种实实在在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神奇。
船越行越远,不多时便看不到岸上的栖枫渡,张无名听船工们说,到下一个港口需要三日时间,整个行程下来,要停靠五个大港,中间会在一座小岛上补给,如若顺风顺水,至少也要大半月时间。这大泽上风云莫测,其间更有无数不可知的危险存在,据说也是为了避免各种幽灵日夜纠缠,所以渔家人的规矩和忌讳特别多,比如一般不能让女人上船,上了船也只能整日待在船舱中;吃鱼不准翻边;丢弃吃剩的食物,不可说“掉”;当船靠岸时,不准说“到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头半日里顺风顺水,开始还有些新鲜的景致看多了也就腻了,到了中午他也下到船舱里去了,张无名还看到那日在茶馆里遇到的中年人竟然也在,毕竟没有什么交集,也就只是点头微笑示意罢了。
范二叔给的盘缠自然是足够的,张无名暂时还不会缺钱用,但他一向都节俭惯了,只在包裹里拿了些干粮就水吃过,便在船舱里寻了个位置休息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大船对于身强体壮的小伙来说没有任何压力。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张无名便上到了甲板上去看日落。云梦大泽晚霞格外美丽,在当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更是留下了无数壮美瑰丽的诗篇。此时,蓝丝绒一般的天空上布满了云彩,白云一尘不染,黄云清亮鲜明,红云仿若凝固,一大团一大团的在天空中排布,变换着形状
当夕阳坠入到水平面的时候,一束束巨大无比的天光呈扇形散开,在大朵的云团边缘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仿若神迹的景色震撼人心,甲板上看晚霞的旅客全都沉浸在这美景中,除了啧啧赞叹,再也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
张无名还在愣愣的看着,那个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小伙子,你相信这世间有神存在吗?”
张无名这才侧过头去,没有太多考虑的回答到:“或许有吧。”
“你确定自己真的知道什么是神吗?如果连这都没搞清楚,就谈存不存在,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张无名看着他正全神贯注眺望远方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你相信吗?”
“我不信神,我信我自己。”中年人坚定而低沉的回答到。
张无名还狂不到这种境界,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感觉一阵阵无语。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云霞隐没于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