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带着张无名在红山村继续生活,这个世界那么大,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能去的地方其实并不多,而和他们情况相同的人偏偏又很多。
要不是有过过于可怕经历,张老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可以,他觉得只要能健健康康的,让张无名像个小傻子一样长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不觉得应当让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去面对他几乎什么改变不了的现实。他只能很认真严格的敦促张无名坚持打坐,还给他弄来了一把老檀树削成的大木刀。虽说是木头的,这把刀丢在水里都能沉下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不见得轻。张老头学到的技巧并不多,也并不高明,就是简单的劈砍,一次又一次简单重复的劈砍。他很怀疑,就算张无名学得再好,到头来也没什么用,不过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这和村民加固围栏可能是一样的道理。
命运这种东西有多悬?那根本不是人可以揣度算计的。
而比起打坐、练刀,如果有可能的话,张无名其实更喜欢胡思乱想,想那些他根本想不出答案的稀奇古怪的问题。
又过了大半年,张无名已经非常习惯打坐,也知道打坐并不是完全没有用的,起码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比以前要强很多了。而且在无聊的打坐的时候,他还意识到自己能感觉到那股他搞不懂的气,当他沉下心去,甚至能推着那股气在身体里游走。他没敢把这个告诉张老头,因为他根本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幻觉。
山中甚至也没有太过分明的季节。村里的长老会定期向村民通报时节,一个是为了农桑耕种,另一个是为了祭祀。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中秋。对于老人来说祭祀是隆重的信仰仪式,说的露骨一些,那更像是向不可知祈求一种不可能。而对于孩子们来说,却更是一个纯粹的欢乐节日。除了喜欢这种神秘而热闹的氛围,他们更可以吃到不常有的肉类和果子。
在日落月升的时候,村民都聚集到矗立着图腾神柱的祭台周围,老祭司把火把一个一个点着,点亮了图腾柱,点亮了图腾柱前面摆放的供品,也点亮了每一个村民虔诚的目光。
老祭司用悠长苍古的声调,竭力吟诵着亘古传承的祭辞:
荷蒙天地兮、君主华夷,
钦承踊跃兮、备筵而祭,
诚惶无已兮、寸衷微,
仰瞻俯首兮、惟愿来期,
想龙翔凤舞兮、庆云飞,
必昭昭穆穆兮、降坛壝。
……
……
进罗列兮、燎瘗方,
炬焰发兮、煌煌,
神变化兮、束帛将,
感至恩兮、无量。
(摘自《大明会典》)
这些祭辞真正的含义一代代传下来早就含糊不清了,甚至连这吟唱可能都完全走了样,变成了一种祖先活着都听不懂的声音。
老祭司非常恭谨认真的吟唱着,带着村民一次次膜拜祈祷。老祭司确信自己虔诚的心意一定可以让祖先神明感应到,这种心意纯粹而又直接,甚至能超越任何言语,超越时空的界限。
祭祀的礼仪反复又漫长,黄昏时,彤云比往日更浓艳,仿佛是把整座芦荡山都点着了!山间的晚风由轻到重,发出一种又沉又厚,犹如天地喘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