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轻缓地一步步走近这片隔绝于凡尘之外的虚无之地。满天的繁星无止境一般绵延,宽阔且长,让人看不到边界。温暖知道,这虚无之地里的每一粒星辰都是有故事的,每一粒都是凡尘里一桩事的浓缩。随事情对历史影响的大小星辰亦有璀璨与暗淡之分。
温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美,让她无法形容的动人。世间最为璀璨的星辰镶嵌于黑幕中,周围由许许多多的点滴闪烁布满。黑色只是它的底色,从来都不曾是它的唯一。悬于最上方的那一片空隙中杂糅着许多颜色,是她穿梭过那些世界都从未看见过的流光溢彩。从她初到这里,整片星空无时无刻不再流动,黑幕下转动着的无数的漩涡就像在等待吸引着什么与它一同沉沦般。这里没有任何实物的阻隔,她与它们离得是如此的近,温暖有时觉得它们围拢的范围只够一人而立。可是放眼望去,温暖明白,这儿,其实广阔的无边无际……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温暖愈发地不喜这里。千万年来,就是这里在一直禁锢着他。温暖曾听过那已湮灭的判官一耳,她说他本来是能视物的。他是“守望者”,他有着无穷尽的时间,可也只能游离于这方寸之地。渐渐的,他的眼中再无它物,充盈其中的只是这片虚伪至极的美好。
“你来了。”声音一如初闻时那般淡漠。“嗯。”温暖抬头望向他,一席青丝铺地,着白裳广袖,端坐其中。
原来她离他还是那么远……
千百年来除开刚晋为判官那次他亲自为她取名为“温暖”,此后她再未从他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这次的重生者完成度很高,不过她选择的是轮回。”温暖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不自禁地把声音放柔放缓。
“无碍。”还是这样的无波澜。温暖不由在内心自嘲一笑。
像她们这样的顺天改命之人亦是有等级之分。等级最低的是“重生者”,只要是在历史平行时空中出现差错的,皆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即为“重生”。只要能圆满的将轨迹重新拉回与后世史书无二,便可以有一次选择轮回与继而成为“穿梭者”的机会。
“穿梭者”便是最优秀的“重生者”。她们穿梭于各个时空,代替那些不能圆满完成任务的“重生者”完成宿命。
温暖是判官之一,负责监察与评判“重生者”与“穿梭者”的人。等级越高,每次任务的风险也会越大。若是温暖一旦任务出现纰漏,等待她的就只会是湮灭。
这么多年,温暖小心谨慎,不择手段。终于成为离他最近的判官之一。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累了?”久久未闻温暖说话,他不由问道。这个小女孩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他相信她的能力,同时也更清楚她的努力。
“没有,只是再想一些事情。”温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却是直直的望向他。温暖知道,自己在他心里自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能力有所小显的小孩子罢了。
“平行时空又有了些许波动,节点是春秋战国。”温儒抬眸,仿佛是在回望她“有时间便去看看吧。”
温暖愣了愣,原以为这次的任务结束,她就能有时间再多看看他。可是他又哪里会知道她的心思?“我并无他事。”只要是他,也只有他开口的事情,温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我记得您曾说过,我若是完成了这次任务,便能许诺我一个请求。”温暖说话之时,手不由得握紧。
“...你说。”温儒稍许停顿。
“我能常回来这里陪陪您吗?”温暖的呼吸几乎窒息,双手紧了又握,握了又紧。温暖好怕被他发现她的想法。
不论是“穿梭者”还是判官,除开早已无心之人,有谁不是在觊觎着他?他对于她们这些早已历经不知几番生死的人而言就宛如黑暗中的一盏灯光,引得她们不顾结局奋力靠近。
但是温暖知道,他对于这些人一向是严惩的。
“好。”
温暖恍惚觉得她周边的星海都静止了,那无数的黑色漩涡都已停止了转动。但是突然变得好美。“那我现在就去。”温暖冲着温儒绽开了一抹笑容,很暖很真实。
温暖转身踏出虚无。既然您为我破了第一次例,那么就继续把我当成例外,好吗?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种难以自抑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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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夷光...施夷光...施夷光...”她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呼唤她,时弱时强,忽近忽远。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还能听得到,更何况还是用越语唤出来的名字?
施夷光想睁开眼看看她是在何地,但眼皮太过沉重了,她怎么也睁不开。“不必多费力气了,你现在已是身死之人。”脑海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施夷光这回听清楚了,是一道很清脆的女声。“一时辰前你便已病逝于吴国宫殿馆娃宫。但你命非如此,接下来我会将你宿命原本告知。若你愿意接受,我会给予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有太多的问题施夷光想开口问她,却无法开口。不等她多想,一团白光冲进了她的脑海里,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有越语,有吴语,还有许许多多她从未见过的字。她能看清的第一行字便是“越国有女施夷光...”,她心下一惊,迫切地想要将全部的看完整。字迹一行行在流转,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等到施夷光看完全部,五感原本早已麻木,却仍觉心在那里隐隐作痛。
原是这样么?原来当初范蠡一开始的接近便是带着将她献与吴王夫差的目地而来,她却天真地误以为他是迫不得已,误以为他是真心爱她。为此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越王为她安排的为期三年的训练,训练什么?不过都是些以色侍人的腌臜手段罢了!哈...哈...哈,真是可悲!
她这一生从遇见范蠡开始,便走向了一种无声的寂默。在苎萝村期盼着范蠡对她的倾慕正面回应;在越宫无数次望向窗外等待他来看她;在吴宫中等待着范蠡来救她于水火……可她从未等到过。现下想来,原是她太愚蠢,太过高估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