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外出回来,李冉突然发烧到四十多度,她甚至开始兴奋:是不是要死了,天国近了的感觉很是美妙。高烧到每块肌肉痛到无法动弹,思维溶解在热腾腾的岩浆中,扩散扩散再聚起,像九头女妖念念有词的时候黑山羊在围着篝火燃烧。
从那年开始,她就从没睡过这么久过,那是一种彻底的不带任何控制的肉体和精神的松弛。舒芙蕾的暄软和限时赏味有时候靠面点师的巧手有时候靠某种神奇的添加剂,但看着它塌陷真的好史莱克。
美丽的,没得到,自我毁灭——一种近乎变态的完美结局。陷入羽绒的枕头的瞬间,李冉想喝口水,喉咙像粘着一块烧红的炭块,但一想到突如其来的发烧很可能会带来猝死,她便高兴起来了,喉咙如同浸入到二月的雪水清泉里,水面上还飘着雪花,她裹紧被子,幻象让自己居然真实感觉到冷,被窝里偷偷笑起来。
门紧紧地关着,这十平米的空间挤满了脑内放出的一大波怪力乱神,它们闹哄哄地讲着奇怪的拉丁文或者奇怪的语言,裸露的皮肤上沾满了中土世纪电影里的腥臭的泥浆和已经变黑的皲裂的血渍,伤口处全是爬来爬去的蠕虫,它们毫不在意或者随手捏住一个拔掉头尾当爆浆小麻薯补充能量。它们似乎在准备一个意义重大的战斗,拿起家里的多肉花盆当马匹在沙盘演练,其中一个像极了炸鸡块的爆米花怪兽突然捞起书架上那条最长命的金鱼直接扔进喉咙吞了。活物活物他们能看到动物或者植物这些都是有生命的!李冉突然意识到这里,她嗯了一声但是这些人没有转头。她忍着痛坐起来,它们依然在讨论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大活人。“可能我并未活着?”她开始怀疑,思考自己活着的证据。
鱼是活着的,因为我看到它在游动。植物是活着的因为我看得到它们在生长。李冉想到这里发现周围居然没有一个活物观察自己,没有人看到她在摇动手臂或者在细胞更新。她周围没有活物了,这十平米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她无法证明自己活着,因为灵魂是可以以为自己在支配肉体的所有这些动作都有可能是幻觉。而自己看到的这些怪物都在活动,它们是活的却无法发现自己,这该怎么办?
李冉想到那天在宠物店看到的蚂蚁工坊,那是一个窄窄的透明亚克力长方体,装满细细的洁白的沙砾,挺大个头的某种蚂蚁在忙忙碌碌:或养护洞穴或抚养幼虫。李冉站着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的观感只有两个字:好累。
她想过其实自己也在一个可以被观察的环境,她恰好被划分到精神实验小组做样本,她的思维行为潜意识都细细密密地记录在热敏纸上,在后端核对预期无误后两个月后自动消失然后循环利用。如果结果非预期,实验员会主动增加刺激,包括直接作用于大脑某个特别的位置或者肉体的病痛,同组的有千千万万个同她一样的样本,分成千千万万个组反反复复进行分支精细的科学结论验证。
它们唯一可能出现的记录是作为实验数据存在于论文图表上曲线饼图上某个无限小的点,无数的情绪轮回印证的点线面。除此之外连灰烬都不存在。对,这个世界的灰烬是真实的,因为精神实验小组有个外援道具师。
每个实验活体包括肉体和精神都是批量化构建而成,但它们生活的环境马路天空房屋树木桌椅板凳食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根据虚拟世界的材料百科制成的真实道具。它们会消耗会磨损需要更替。因为精神实验小组的实验对象模拟的是高度敏感体,一旦它们意识到实验环境,剧烈的脑内活动会让它们精神自戕而导致前期成果毁于一旦。而实验小组第一守则:不能销毁样本。
即使发生自戕行为,观察员只能放弃观察和数据比对,任由它们自己生老病死——这样会消耗道具资源,产生的数据却没有一点用。从头开始一个样本的培育是非常耗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