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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剪不断理还乱

明晃晃的阳光将大地烤热,苏宅门口的美人蕉没精打采地垂着头,几只水鸭子躲在底下乘凉,偶有蜻蜓飞来,轻点花蕊,夏日的午后一贯慵懒。

屋内的四个年轻人却是面面相觑,顾深深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向关皓使了个眼色,关皓却盯着盛承淮手里的动作,没有看到顾深深的暗示。

同时,苏晨也不可置信地看着盛承淮将顾深深的小腿握在手里,轻轻地给红肿的位置擦药酒。她认识盛承淮八年,看着他从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一个内敛的男人,但是她却从未见过盛承淮对谁如此温柔。她本以为,迟早有一天,她会等到他的。

关皓终是忍不住了,上前握住盛承淮的手腕:“让我来吧,我家深深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

盛承淮头也不抬一下:“倒也不是太麻烦。”

“我来吧,你们俩一个整日埋头科研,一个只会抓贼,治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外科医生吧。”苏晨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

盛承淮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苏晨。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关皓本是去顾深深家里接她去吃午饭,但是按了许久门铃都没人开门,便打了电话,顾深深却说,她来君山散心,“大热天,你去山上散什么心?就算散心,你散心能散成这样?”

顾深深这才想起正事,面色凝重道:“我今天好像碰到便利店的那个人了……”

“你说什么?”关皓一脸正色。

顾深深长话短说:“虽然他今天戴了面具,但是看身形,应该是他,而且,他是左手拿刀。你记得吗?便利店爆炸事件的嫌疑人就是个左撇子。”

没等关皓反应,盛承淮却问道:“你是说,今天袭击你的人就是便利店爆炸案件的凶手?你确定是同一人吗?”

“九成把握。”顾深深相信自己的判断。

盛承淮若有所思,他本以为便利店爆炸事件是个偶然,但现在看来,这个绑架犯的目标不只是他,还有顾深深。但是绑架犯为什么要置顾深深于死地?绑架犯应该不知道她的存在,难道她和多年前的绑架案之间有其他什么关联吗?

“该死,都怪我没好好看着你,才让那个家伙有可乘之机!”关皓自责不已。

顾深深宽慰道:“你怎么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明明就是我自己不小心。”

“深深,你等着,我一定要亲手把那个家伙逮捕归案!”关皓气愤地说道,“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和谁结过仇?我一个个排查。”

顾深深摇摇头:“没有,一个可疑的我都想不到。”

“或许是你失忆之前碰到的人或事情?你初二那年发生意外,醒来之后就失忆了,大学二年级打工的照相馆被打砸,大四你打工的便利店爆炸,今天在墓园又遭到袭击。既然便利店和墓园案件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是不是也存在这几起案件的嫌疑人都是同一个人的可能?”盛承淮条理清楚地做出分析。

“不会吧……可能只是我的运气比较背的关系。”顾深深从未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思考。

关皓十分赞同盛承淮的观点:“盛承淮说的也是有可能的,我会把这几起案件合并调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不过……盛承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经关皓这么一问,顾深深才恍然,照相馆打砸案件她并没有和盛承淮提起过,他是怎么知道的?顾深深抬头看着他,企望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

但是,盛承淮无比淡定地解释道:“顾深深住院期间,我看过她的医疗记录。”

顾深深和关皓恍然大悟,唯独苏晨别有深意地看了盛承淮一眼。

顾深深的脚伤稍微好点后,她坐盛承淮的顺风车回岚城,苏晨休假回来看苏老医生,所以要周日下午才离开,令人意外的是,关皓竟然厚着脸皮留下来,说是要尝尝农家乐。

当着大伙的面,苏晨也就随了他去,并在苏家老宅给他收拾了一间房。

待顾深深和盛承淮离开后,苏老医生去了卫生所,老宅只剩苏晨和关皓。

苏晨要准备晚饭,关皓就在一边给她打下手。尽管苏晨更喜欢一个人干活,但是关皓却像尾巴一样跟着她。

苏晨正洗着白菜,关皓却凑上去,挤开苏晨:“女孩子怎么能碰凉水?这种粗活我来做,你去嗑点瓜子吃点水果。”

苏晨望望窗外的太阳,这种天气难道能拿热水洗菜吗?简直莫名其妙。

她也不搭理关皓,自顾自地开始切萝卜,关皓当即夺了她的刀:“你这双手是拿手术刀的,怎么可以用菜刀?”

“你觉得外科医生平时都不用吃饭吗?我不用菜刀,我空手劈萝卜吗?”苏晨冷冷说道。

关皓利落地把白萝卜切好:“我的意思是,你休息,我来干活,你随便指挥,我保证高效完美地完成任务。”

苏晨面无表情地随手择起了豆角,关皓放下菜刀,将一大把豆角拿到自己面前:“你的手指是用来切脉的,择豆角这种事情,就让我做吧。”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和关皓计较:“我是个西医,我不用切脉,谢谢。”

关皓碰了一鼻子灰:“好吧,那……让我帮忙总可以吧?”

苏晨忍不住问道:“到底你留下来做什么?”

“当然是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单独说。”他心虚地摸摸鼻头。

苏晨没好气地反驳:“有什么事情比查案更重要?”

“当然有。”关皓漫不经心地洗着大白菜,“和查案同等重要的,那就是——顾深深。”

苏晨开门见山:“你要和我说什么?”

洗着白菜的关皓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盛承淮。”

苏晨正在择豆角的动作一滞,随即恢复正常:“那又如何?”

“我喜欢顾深深,我和她是发小,我从小就喜欢她,虽然她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是只要是她,我就可以一直喜欢下去。”关皓洗完白菜,将白菜放在一旁沥水,和苏晨一起择豆角。

“你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晨反问道。

他放下手里的豆角,握住苏晨的手:“当然有关系,你喜欢盛承淮,我喜欢顾深深,但是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近了许多,尤其是经过今天,也不知道在山上发生了什么,盛承淮看深深的那个眼神都不对劲。所以我们应该结成统一战线,抵御外敌!”

苏晨不悦地拧着眉,挣开了关皓的手。她也发现盛承淮对顾深深有些不一样,但是感情是自己的事情,她不需要盟友:“我不需要这么卑劣的手段。”

关皓撇撇嘴:“这叫战术。在追求的过程中,我们互相帮助,可以事半功倍。”

“我不需要,你找错人了。”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关皓开始耍赖。

苏晨有些动气,她平日里性子冷,就算对自己喜欢的人,也不会有太多情绪起伏,但打从认识了关皓,她觉得自己的脾气越发急躁了:“随便你!”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关皓兴高采烈地说道。

女生说“随便你”的时候,大多是“我不高兴,我不同意”的意思,但是关皓显然没有听出来。

苏晨:“……”

苏晨放下手里的豆角,把手洗干净,随口找了个理由结束这个话题:“我去卫生所帮爷爷,你做饭。”

“去吧,你的盟友——我,一定会给你准备丰盛的晚餐!”关皓极为难得听从了苏晨的使唤。

苏晨无奈,叹了口气便走了。

关皓继续投入择豆角事业中,嘀咕着:“不过,这里的卫生所很忙吗?”

夕阳西斜,金色的光笼罩着院子,院里的花花草草在余晖下显得温柔动人,一辆越野车缓缓地停在了院子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一女。一人清风霁月,一人眉清目秀,画面十分和谐。

但是和谐的气氛仅仅持续到顾深深开口前。

“欸欸欸——疼疼疼,搀着我点,我家院子门槛比较高。”顾深深在家门口一边扶着墙一边扶着盛承淮,“这样,你扶着我,我单脚跳过去。”

盛承淮看看门槛,再看看她刚刚在医院包扎好的脚踝,并不言语。

顾深深以为他不相信她可以跳过去,便解释道:“我高中的时候,跳远一直是满分,就这点高度,难不倒我的。啊——你做什么?”

只见盛承淮拦腰将顾深深抱起,进了屋内……

隔着单薄的夏衣,顾深深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再微微贴近一点,便能听到他的心跳,她一时间慌了神,脸红到了耳根。

到了屋内,盛承淮就将她放下,环顾四周后道:“你的卧室在二楼?”

顾深深从粉得冒泡的气氛中抽离,点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上下楼?”盛承淮严肃地问道。

上下楼?她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啊?应该……总有办法的吧。”

“你坐着等我一下。”盛承淮将她扶到沙发上。

顾深深乖乖地点头,看他在一楼转了一圈,又上了二楼。不久,他走下楼梯,说道:“一楼有个空房间,我帮你收拾一下,你住一楼;这阵子上下班,我接送你;至于你平日的起居,我也不好频繁地来,你可以叫个朋友来陪你一阵子,毕竟凶手还没归案,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待着。”

“啊?”

顾深深这才反应过来,盛承淮这是在操心她的起居,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幸福感,突然觉得,这脚伤得太值得了,痴痴地应了声“好”。

“我先做饭,晚饭后我收拾房间。这期间,你可以联系你的朋友,等你朋友到了,我再走。你喜欢吃什么?”

打从听了顾深深当年的安慰,这几年,盛承淮的厨艺日益精进,不过,当他打开冰箱的一瞬间……

“只有胡萝卜和鸡蛋。”盛承淮无奈地说道。

顾深深看着偌大的冰箱,只有一根萝卜和两个鸡蛋,顿时感到满屋子的尴尬,为了保持自己在他心中的良好形象,赶忙补救道:“那什么……我本来准备今晚去超市采购的,欸……我喜欢面食,做个面条吧,家里还有很多面条。”

事实上,顾深深觉得就算是做面条,这食材也过于简陋,但是,盛承淮却淡定地同意了她的意见,从冰箱取出仅有的食材,开始处理。

顾深深一蹦一跳地进了厨房,打开在她身高之上的储物柜,从最里面将鸡蛋面翻出了,却不慎将柜子里的一罐红豆带出,眼看就要砸在她的脑袋上,好在盛承淮眼疾手快,接住了掉落的储物罐。

顾深深抬头,发现她和盛承淮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姿势,自己就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

她在两人形成的狭窄缝隙中转过身,正对盛承淮,艰难地将鸡蛋面递给他:“面条……”

盛承淮将红豆放回储物柜,接过面条,转身继续切萝卜。顾深深借着给朋友打电话,两颊绯红地跳出厨房,没有察觉到盛承淮发红的耳朵。

月上树梢,凉风送爽,群星闪烁,岚城的夜宁静而美好。

老房子里灯火通明,餐桌上的面条色泽诱人。盛承淮把胡萝卜切丝煮面,鸡蛋打散,煎成厚蛋烧,切成小块铺在面上。明明食材简单,却不知如何调制的,竟然如此美味。

但顾深深觉得比晚餐更秀色可餐的是餐桌对面的盛承淮,他做饭的样子,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不好吃吗?”盛承淮见她发呆的样子,问道。

顾深深笑道:“好吃,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只要眼前人是你,我就甘之如醴。可是……

“你现在做这些是因为我救过你吗?”这个问题,在顾深深心口徘徊了一天,她却迟迟不敢问出口。

盛承淮的动作一顿,将筷子轻轻放下,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想清楚,与其说顾深深是救命恩人,不如说她像故友。他对顾深深的熟悉感远胜过身边的任何人,至于原因,他也没想明白。

“是,也不是。”

顾深深细细琢磨这四个字,觉得这大概是最理想的回答了。他若说是,她会失望;说不是,谁信呢?现在这样,再好不过了。

盛承淮向来不喜拖泥带水,坦诚地说道:“我总感觉,我认识你许久了,久到你救我之前;而且,和你相处很自在,吃饭很自在,说话很自在,走路很自在。”

顾深深痴痴看着他,这话的意思是,他对她有好感吗?

院子里的蟋蟀此起彼伏地鸣唱,和夜色应和成诗;一只大黄狗踱着步子从院门口经过,院子里昏黄的灯光洒在它的身上,让它平添了一份憨厚;一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巷子,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车铃声。

这个夜晚,成了顾深深人生中难忘的篇章。

桃源村的夜,没有霓虹闪烁,只有百家灯火;没有汽车鸣笛,只有乡间犬吠,宁静得好似整个村庄都沉睡了一般。

关皓平时为了破案,作息不规律,昼伏夜出是常事,加班熬夜更是家常便饭,这突然没工作可以早点儿休息了,竟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给顾深深打了电话,确认盛承淮安全送她到家:“晚上叫个朋友去陪你,不要一个人待着。”

“盛承淮交代过了,我已经联系了朋友,她一会儿就到。你不要总是惹苏医生,要好好相处,她是个很好的人。”在医院的时候,关皓就没少招惹苏晨,好在苏晨是个内敛的人,就算动怒也不和他争论。

关皓笑笑:“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绝对会和她好好相处的。”

顾深深对此深表怀疑。

“真的,比钻石还真。”关皓保证。

顾深深狐疑道:“难道……哦——我知道了,没想到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好好加油,我支持你!”

“你知道什么了?”关皓心想:我这才刚拉拢了苏晨,深深这么快就猜到了?糟糕!

电话那头声音颇为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很机智?不要夸我,我会得意。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便使唤!我保证我一定会是你人生中的最佳神助攻。呀,门铃响了,可能是路遥来了,我去开门了,等我回来细说。”

顾深深说罢便挂了电话,关皓对着“嘟嘟嘟”的手机,一脸莫名其妙,神助攻?可是他的神助攻不应该是苏晨吗?

最后那句说什么来着?

“路遥?路遥!”

关皓警觉地回拨,嘴里嘟囔道:“都和你说路遥有问题了,怎么还找路遥?”

但是电话始终没人接听,于是他便发了短信给她:“路遥很可疑,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今晚睡觉把门窗锁好,让她明天不要来了,我明天回局里申请女警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发完短信他才安心地躺下,无奈床板太硬,他又没有多少睡意,在雕花大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干脆起身,去院子里走走,看看花看看月,好酝酿些睡意来。

巧的是,苏晨正捧着一杯热茶,坐在院子里不知发什么呆。

关皓看她出神的模样,便起了捉弄的心思,拍了她的左肩,快速地躲到她的右侧。不料,苏晨压根没有转身。

苏晨浅啜一口热茶,冷冷地说了句:“幼稚。”

关皓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孩子气了些,尴尬地摸鼻头,搬了条凳子在她身边坐下:“你在看什么?”

“月亮。”

他也抬头看看,浅浅的一轮月牙挂在夜空,月色朦胧,众星围绕,虽比不上满月时来得皎洁,但也自有一番情趣,但他想到刚才恶作剧没有成功,便故意说道:“月牙有什么好看的?”

苏晨也不恼,只是微微失落道:“在星星眼里,不论阴晴圆缺,月亮都好看,否则星星为什么要一直望着它?”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星星望着月亮?你赏个月怎么还赏出情怀来了?”关皓显然没听出她的话外音。

苏晨苦笑:“这情怀不要也罢。”

她喜欢盛承淮喜欢了八年,大家都觉得他们关系亲近,无奈事实却和这星月一般,看着近,实则光年之远。

关皓终于读出点她的心思,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又是怎么喜欢他的?”

“他高二那年被人绑架,受了重伤晕倒在村口,被大牛哥送来卫生所,爷爷全力抢救他。当时,我没见过受伤这么重的患者,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在一旁帮忙。好在他求生意志强,挺了过来,坚持到救护车到。后来,因为我爷爷的救命之恩,盛承淮对我很好,也常来看我爷爷,盛伯父也因此把我转学到盛承淮所在的高中,后来又资助我学医,送我出国留学。”苏晨说起盛承淮的时候,眼里带着爱意,柔软而皎洁,如这月色一般,“至于为什么喜欢,大概是他是我见过意志力最为坚韧的人吧。你不知道他在病床上是如何平静地向警察描述受虐待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听哭了,他却条理清晰地做完笔录。不论是哪一方面,他都表现得很好。对我而言,盛承淮是我人生的灯塔,我从十六岁起,就以他为方向前进,即便是我成年了、独立了,我的目光还是习惯性地跟着他。”

关皓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觉得她白净的侧脸,分外惹人怜惜。

苏晨憋了多年的心事倾吐而出,顿时觉得舒畅多了:“不用可怜我,我知道自己想要的,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平静地接受。”

“你想多了,我哪有多余的心思同情你?”关皓说道,“虽然盛承淮目前不喜欢你,但是他拥有你和他全部的记忆;而我和深深一起成长的点点滴滴,她全都不记得,我的一腔喜欢,在失忆的事实面前,显得多么可笑。”

苏晨起身:“喜欢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感情,它不可笑。晚安,关皓。”

“晚安,苏晨。”

银白色月光洒在院里,也洒进关皓的心里,他却还不自知。

另一边,顾深深挂了关皓电话,一蹦一跳地往门口去,却被盛承淮给拦了下来。

“我去开。”

他大步上前,开了门。顾深深探出脑袋去看,来人果然是路遥。

路遥呆呆地看着盛承淮,他的脸和路遥记忆中的那张照片慢慢重叠,最后清晰地成为眼前这个人。她在心里不住地感慨,顾深深命里的劫终究还是出现了。

“你要喝热牛奶吗?”送走盛承淮后,顾深深问路遥。

路遥却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失神:“你刚才说什么?”

顾深深晃了晃手里的牛奶:“喝吗?”

“这种天气,我喝冰的。”虽然岚岛的夜晚还算凉爽,但是再凉爽也是盛夏,“我来吧,要是你的脚伤加重,盛承淮不得吃了我?”

顾深深并没有停下手里倒牛奶的动作:“多大点事,你说得也未免太夸张了。再说了,盛承淮不是你想的那种个性,他对人啊、事啊,都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对我也不例外。”

路遥狡黠一笑:“等着看吧,他逃不过你的手掌心的。”

路遥拿过顾深深手里的奶锅,放在炉子上:“作为一个塔罗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放手去追吧,他迟早要栽在你的手里。”

顾深深没控制住心里的欢喜:“真的么真的么?你也觉得我有希望?”

“你俩啊,命中有缘。”路遥点点头。

顾深深有些担忧:“我约他吃饭,他没有答应,而且,对我也不怎么笑,感觉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根本没有区别。”

“那是因为,他还没意识到,你就是他这辈子的爱情。”路遥颇为感慨地说道。

顾深深立马阴转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话说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么?嘻嘻,你这个月的小说我承包了!”

“唉……要是某人知道你这么开心,一定会气愤地把我这个罪魁祸首给砍成两半。”路遥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哦,我说,拿两个杯子给我,牛奶热好了。”路遥岔开话题。

小阳台上,顾深深和路遥各自窝在摇椅上,一人一杯牛奶,对着朦胧月色,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路遥有些惆怅道:“你会不会怀念失忆之前的日子?”

“出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既然是忘掉的事情,怎么怀念?”顾深深觉得路遥的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你对我失忆前的生活很感兴趣吗?”

“好奇。”路遥说道,“好奇你以前是怎样的人,遇到了什么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你作为本人,一点也不好奇吗?”

顾深深有点失落,怎么可能都不好奇?“听我妈说了一些,听着觉得很陌生,好像她说的人不是我一样。”

“这就对了!”路遥下意识反应道。

“啊?”

路遥抿了抿自己的嘴巴,恨死自己口无遮拦的性子:“我是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的你什么样,在伯母的眼里,你就是她最宝贝可爱的女儿,你怎么能说以前的自己像个陌生人呢?”

“你说得对!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好好生活的!”顾深深打了鸡血似的说道,“毕竟我的未来又多了一个目标,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路遥鄙视地看着她:“这鸡汤听上去有点励志,但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标不就是盛承淮嘛?”

顾深深转转眼珠子:“和我说说你的‘鸡汤’呗。”

“我没有鸡汤,但是我有一个哥哥。”路遥嘴角忍不住扬起微笑。

顾深深打断她:“等下,让我猜猜,你的哥哥是不是叫路马力?”

路遥发怔,这句话……如此耳熟,依稀记得当年她也是这么问的:“路遥路遥,你叫路遥的话,你的哥哥是不是叫路马力?”

路遥记忆中的顾深深,还是那个莽撞冲动的小女孩。

“猜错了哦——我哥哥不叫路马力,‘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我哥哥叫路远。”

“遥岑远目,原来是这样,你们家好有诗情画意。”顾深深不由感慨,“我之前以为,我叫顾深深,是因为‘庭院深深深几许’,结果我妈说……只是因为‘深深’二字比较顺口……”

“哈哈——”路遥毫不客气地嘲笑了她,“路远要是在这里,他一定会说你傻。”

顾深深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她和路远……认识?

在顾深深探究的目光下,路遥心虚地解释:“我是说,假如你和我哥认识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你的。”

“哦——他是怎样的人?”顾深深好奇道。

“他啊……看似严苛,但待人温柔;嘴巴很坏,心肠很好;长得好看,而且专一;不论做什么,都是佼佼者。”路遥徐徐道来,“我觉得,当他的妹妹很幸运,但是他却是不幸的,因为我这个不称职的妹妹,把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女孩弄丢了……”

路遥的声音十分忧伤,顾深深能感觉到她心里的自责,于是转移话题:“最近关皓给我买了新的小说,你要不要看看?”

听到有小说,路遥立刻阴转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于是,两人的“基地”便从阳台转移到卧室。

房间的灯明亮耀眼,顾深深和路遥趴在床铺上,津津有味地共读一本小说。

“两个。”路遥说道。

顾深深立刻领会,两个棉花糖塞进路遥的嘴里,默契得好似多年老友。

“我要翻页了。”

“翻。”

顾深深和路遥二人花了两个小时将这本书看了大半,要不是盛承淮打电话来,她都要忘记睡觉的时间了。

熄了灯后,两人肩并肩躺着,脑子里全是小说的情节,毫无睡意。

路遥随手摸了床头柜上的坚果,往嘴里一塞,发出清脆的嘎巴声:“我觉得,反派有点脑残。他一高富帅,为什么非要喜欢女主那种脑残不可呢?让女主和男主凑一对脑残不是挺好的吗?”

“你怎么又吃上了?一会儿要记得刷牙。”顾深深提醒道,“玛丽苏小说嘛,终归就是所有男人爱女主,所有女配恨女主,反派如果不爱女主,那他就当不了男二号了。”

“玛丽苏是什么意思?”路遥好奇道。

顾深深侧身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看的那些小说不都是玛丽苏小说吗?”

路遥撇撇嘴:“你不懂我的忧伤。在我那里啊,根本没有这种小说。”

“那你都看什么书?”多次听路遥说起家乡,但是顾深深却觉得,路遥的家乡和我大天朝任何一个地方似乎都不契合。

路遥掰着手指开始细数:“科技科教、医学科教、语言科教、社会科教……毫无娱乐性的各种科教书籍。”

“真是神奇国度……你家到底在哪里?”顾深深忍不住发问。

路遥认真思考了下,该怎么说呢?

“科技高度发达、文明高度发达的一个地方,离岚城很远又很近。对了,过阵子我回去后,可能要好几个月以后才能来,我要回去赚点交通费。”

“我快发工资了,我支援你!”

路遥无奈地叹口气:“你帮不上的……交通费不是一般贵。”

“有多贵?”顾深深问道。

路遥严肃地回答:“大概是地球到月球的费用吧。”

顾深深扑哧一笑:“真会开玩笑。”

“我认真的哟……”

“好,你是认真的。”顾深深配合着路遥。

路遥一脸无奈,她真的是认真的,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有感而发:“你不知道,这样的情景,我怀念了多久。”

顾深深一脸莫名其妙。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做错了,但是看到你过得这么幸福,我又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不管过去是怎样的,我都希望你的未来和现在一样幸福。”路遥知道顾深深不能理解,毕竟她失去了那段回忆,与其说是说给顾深深听,不如说,这是路遥这十来年的自白。

“深深……”

“嗯?”顾深深轻轻回应道。

“我困了……”

顾深深不由微笑:“晚安。”

“晚安。”

月色朦胧,院里的小苍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伴着两个恬静的女孩进入了梦乡。

次日,又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对于夏天来说,这样的天气……不算舒适。

这是岚城一年中难得的高温天,顾深深本要去超市的念头被明晃晃的阳光打消了。路遥却很喜欢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兴致勃勃地怂恿顾深深一起出门。

顾深深拧着眉拒绝了路遥的邀请:“就算今天盛承淮还要来做饭,我也坚决不出门买菜。”

“太阳不厉害。”路遥指着院子里的阴影道,“看,还有阴凉的地方。”

顾深深自然不会上当:“现在才10点,等回来的时候,我们会被烤熟的。”

不论路遥怎么卖萌,顾深深都不为所动,她只好放弃:“好吧,那我出门逛逛,顺便去超市买点什么,把冰箱填满。欸……你别劝我了,我知道,高温预警嘛,但是我真的很喜欢紫外线,你就让我出去晒晒吧。”

顾深深拗不过她,只好往她怀里塞了一把遮阳伞。

看着路遥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顾深深有点匪夷所思:“喜欢紫外线?”

路遥刚走不久,关皓就进门了,顾深深庆幸他们没有碰上,否则按照这两人的个性,非要掐一架不可。

关皓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水,然后给顾深深洗了水果。

顾深深坐在沙发上和关皓啃苹果,口齿不清地赞叹道:“好甜好脆。”

“必须又甜又脆啊,这是苏老医生自己种的,你再试试那个李子,特别棒,酸甜适中,你一定会喜欢的。”关皓强烈推荐李子。

关皓离开桃源村前,苏老医生带他去自己种的果园,摘了许多水果。苏晨很是无奈,她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对关皓格外热情,还嘱咐他有时间就来玩,关皓自诩这是他的人格魅力。

“你说你,在苏家蹭吃蹭喝也就算了,还外带,害不害臊?”顾深深调侃道,“啧啧啧,简直令人发指。”

关皓把果盘挪到自己面前:“那你别吃了。”

“进了我家就是我的了。”顾深深把果盘挪回来。

关皓顺势接了一句:“我也进了你家,那我也是你的,你以后要养我。”

顾深深送了他一个白眼:“丑拒。”

被丑拒的关皓:“……”

两人互损之后,关皓才想起正事:“路遥呢?”

“去超市了。”顾深深啃完苹果换上李子,果然比平时买的好吃。

关皓正色:“我不赞同让路遥陪你,我觉得她各方面都很可疑,上次见面后,我回局里就查了她的信息,但奇怪的是,一无所获。她从哪儿来,怎么那么清楚你的过往,这些你都没有怀疑过吗?”

“不可以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哦。我也觉得路遥有些奇怪,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绝对没有恶意。相反,初见面的时候,我对她就很熟悉,经过这阵子的相处,我更加确定了。”顾深深分析道,“昨晚她告诉我,我和她去吃拉面的那天,其实有人一直偷偷跟着我,所以她坚持送我回家。我觉得,如果她对我有什么坏心,不至于这么在乎我的安危。”

“暂且先相信她吧。”关皓对路遥仍旧充满了疑虑。

这时门铃响起,关皓前去开门。顾深深正疑惑着路遥才刚出门怎么就回来了,结果却见关皓和盛承淮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你来啦?”想到昨天和盛承淮说的那番话,顾深深抿着嘴,羞赧地笑着。

盛承淮点点头:“要去研究所,顺路来看看你。”

“大周末的还上班?挺忙的啊!”关皓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这么忙还抽空来看我家深深,有劳了。”

顾深深狠狠地戳了关皓一下,关皓一开口,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她指着盛承淮手里的蛋糕:“是给我的吗?”

“哦,对。”盛承淮把东西递给她,“来的路上正好有蛋糕店。”

关皓忍不住小声吐槽:“反正你去哪里都顺路。”

正如关皓所说,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顺路”,无非是想见一个人,天南地北都顺路,不想见的人,近在咫尺,也能视而不见。

半小时前,正在工作的盛承淮突然问了女助手一句:“女生喜欢吃什么?”

女助手很少听他说起和工作无关的话题,不由一愣,但是看他表情却是极为严肃,便也认真地给了答案:“甜食吧,蛋糕、巧克力之类的。”

盛承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脱下白大褂离开了研究所。他在网上找到岚城评价最好的蛋糕店,“顺路”买到蛋糕,又“顺路”经过顾深深家。

顾深深起身接了蛋糕:“我很喜欢这家的蛋糕,谢谢。”

关皓扯出一丝笑容:“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泡茶。”

关皓试图彰显他和顾深深亲近的关系。

“不用了,我还有事,这就走了。”盛承淮说道。

关皓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那就可惜了,那我送送你吧,走走走。”

顾深深:“……”

顾深深觉得,关皓就是来捣乱的……

盛承淮对关皓不动声色,但是想到关皓一直出现在顾深深的视线中,竟然有一丝不愉快,便说道:“和我聊聊那个嫌疑犯吧。”

关皓身为警察,立马醒来:“好。”

于是两人确认路遥马上就到家后,便一起离开了,留下一脸遗憾的顾深深,她昨晚还特意准备了几个话题,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诚如盛承淮所言,他确实有重要的线索要告诉关皓。二人找了家幽静的咖啡店,雅致的装修,清新可爱的小摆件,除了盛承淮和关皓,店里只有一桌客人,看穿着应该是高中生,几个女孩正在写作业。

“说吧。”关皓率先打破了沉默。

盛承淮面色凝重:“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你以后有什么也要告诉我,这是交换条件。”

“如果你的线索分量够重的话,我答应你。”关皓说道。

盛承淮调整了一下个人情绪,以尽量客观的角度叙述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九年前,我妈投河自尽了,当时警方判定是自杀,起因是夫妻感情不和。但是,我认为是他杀。从我妈留给我的视频里面就能知道,她已经规划好了和我一起旅行,一个轻生的人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规划?退一步说,就算她有自杀的想法,也不会选在那天,因为那天是我生日。”

“节哀。”

“那天深深出事失忆,而且深深被发现的位置就在河边。”盛承淮给出自己的推论,“我怀疑深深是目击者,之所以能平安活到现在是因为她失忆了,但是即便是失忆,对于凶手而言,深深终究是个隐患,所以凶手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她。”

关皓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果盛承淮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顾深深从初二之后的那些意外就都是……谋杀!

“那你八年前被绑架是不是也和这起案件有关联?”关皓下意识地把自己私下调查的情况脱口而出。

盛承淮没有计较,只是淡然地点点头:“我很确定,绑架犯和企图谋杀深深的人是同一个。如果深深真的是目击者,那么,这个人也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盛承淮之所以将这些告诉关皓,是为了抓住杀害简如卿的凶手!打从他意识到简如卿的死是场有预备的谋杀后,这个执念就深深种在他的脑海中。

简如卿刚刚去世的时候,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一直是个意志坚韧的人,绝不会因为婚姻破裂而轻生。直到他发现盛言偷偷调查简如卿自杀前的事情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又反复看了录像带,开始怀疑简如卿的死是场谋杀,便偷偷调查。

但是八年前,盛承淮被绑架,之后盛言禁止他接触任何有关简如卿的事情,盛承淮所有的调查都被盛言干扰,直到现在。

所以盛承淮决定和关皓合作,有了关皓,调查才会顺利。

关皓正色道:“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说罢,握住盛承淮的手,试图用自己坚定的眼神向他传达:我一定会找出凶手!

关皓觉得,如果他和盛承淮不是情敌的话,应该会成为好朋友的。

盛承淮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真是……什么叫奇怪的眼神?你看不懂我眼神里的意思吗?”关皓反驳道。

盛承淮淡淡道:“我们不是需要用眼神交流的关系。”

关皓气得把杯子里的果汁一口干了,心想着:为什么深深和苏晨都会喜欢这种男人?现在的女生都是什么眼光?

两人说话期间,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被围观了许久。几个女生凑近说着悄悄话,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不时地朝盛承淮一桌看去。

其中有个皮肤白皙、扎着马尾、身穿格子衬衫裙的女生红着脸颊,一脸纠结。待盛承淮和关皓聊完正事,她似乎也纠结完了。

她鼓足勇气上前,红着脸对关皓说道:“从你进店到现在,我一直关注你,我对你……对你一见钟情。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知道取向是不可能扭转的,你们很般配……总之,祝福你们。”

说罢,她将一只轻松熊玩偶塞进关皓怀里就跑了,然后几个女孩跟做了亏心事一样,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咖啡店。

关皓看看玩偶,再看看女孩远去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意思?”关皓问盛承淮。

盛承淮起身离开:“字面意思。”

关皓追上他的脚步:“前半句我听明白了,就是小姑娘喜欢我,可是后半句我怎么就听不懂?你听懂了吗?”

“不懂。”

两人离开咖啡店后分道扬镳,盛承淮回了研究所,关皓找到新的调查方向回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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