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喜像做贼一样缩头缩脑地溜进了我的办公室，摘掉脸上的大墨镜，果然是素面朝天，眉清目秀的干净小脸儿显得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我略带赞许地看着她，八喜却唉声叹气地抱怨个不停：“姐姐，你不会让我天天都这样出来见人吧？我来的这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别人往我脸上看。”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化妆是用来干什么的？让丑的人变好看点儿，让老的人显年轻点儿，你觉得自己老还是丑？”
“那倒不是，可是我皮肤不够白呀，脸上还有痘痘……”
“那又怎么样？自然的青春美足够战胜这些小瑕疵。当然，以后有必要的时候，我也不反对你化点淡妆，但是现在你最好先从不化妆开始适应起。跟你说句实话吧，就你以前化那个大浓妆的样子，说你30多了我都信，现在这样多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真的吗？”八喜掏出小镜子左照右照，最后还是撇了撇嘴，“好吧好吧，反正你说了算！咱们接下来要干吗？”
“先看看这个。”我把连夜赶出来的合同递给了八喜，“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可以商量，没意见的话咱们就先把它给签了。”
“还有卖身契啊？”八喜瞪大了眼睛。
“我们这儿本来就是每个会员都要签合同的，当然你这份比较特殊，细节更多一些，而且涉及到赔偿问题。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丑话都说在前头，我免费给你找老公，不收你一分钱，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导致这段婚姻不成功并给你带来了名誉上的影响，我会给你一定的经济补偿；可如果是你中途退出或是不予配合，那也会给我造成损失，我该索赔也得索赔。签这个合同，就是对我们双方都有个约束，我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不当回事，你也不能随心所欲、想变卦就变卦，怎么样，还算公平吧？”
八喜一目十行地把合同看了一遍，愁眉苦脸地说：“公平倒是公平了，可你开的这个价码，就是把我打死我也赔不起啊！”
“我不是说了嘛，这就只是个约束而已，你只要遵守约定，就一分钱都不用赔。当然，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守信用，那也可以放弃，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重新再找合适的。虽然网上的人会认为你是临阵脱逃，不过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也无所谓了，是吧？”
八喜立刻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临阵脱逃？谁说我不守信用了？不就是个合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拿笔来，我现在就签！”
看着八喜张牙舞爪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这个女孩——这个我曾经认为跟我完全不是一路人的女孩，其实在某些方面跟我是那么相似。
处理完合同的事，我拉着八喜上了街，在大马路上边疾步如飞地向前走，边争分夺秒地继续给她上课：“第一个要搞定的就是形象问题。男人都是肤浅的视觉动物，要是生活里自然认识的，还能指望个日久生情，至于相亲，哼，只要他们第一眼觉得形象不好，管你是学富五车也好、持家有方也罢，他们才懒得去了解那么多呢。所以，一切先从形象开始，这个是基础、是前提。”
八喜蹦跳着躲闪开擦身而过的自行车：“姐姐，虽说我一直觉着自己还算得上青春靓丽那个级别的，可你现在连妆都不让我化了，往人堆儿里一搁也就是个路人甲的水平吧？人家要求那么高，能瞧得上眼吗？”
“没要求你达到倾国倾城、艳惊四座的程度，让人看着舒服就足够了。”
“要这么说，那咱还费这事儿干吗？就我现在这样儿，我那些哥们儿也都说看着挺舒服的呀。”
“你要嫁的人多大岁数，你那帮狐朋狗友多大岁数？”我白了八喜一眼，“你指望30多岁老男人的审美观能跟你们那帮小屁孩儿一样？这边走！”
我拉开路边一间发廊的玻璃门，把八喜拖了进来，直接对迎上来的理发师吩咐道：“把她这头鸡窝，全都给我拉直了！”
理发师笑吟吟地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八喜坐，八喜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颇为不满地小声说道：“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
手机上攒了几天的新闻早晚报终于全都看完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八喜挂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塑料板子坐在那儿，嘴巴撅得老高，赌气似地把放在膝上的时尚杂志“哗啦哗啦”翻得山响。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甭那么一脸不情愿的，知道这地方做个头有多贵吗？我自掏腰包帮你改头换面，你还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问题是我喜欢原来的发型啊！我搭钱搭功夫好不容易烫出来的，你又搭钱搭功夫给我弄回去了……不是，我原来那样怎么不好了？”
我耐着性子给八喜做思想工作：“别的咱们先不说，单说整天就只能是那一个鸡窝造型，你就不觉得无趣吗？乱糟糟的一大团，想梳个辫子都不方便。拉直了多好啊，想清纯点儿呢，咱们就直接清汤挂面；想妩媚点儿呢，可以买个电烫棒做大卷；想青春活泼，可以扎个马尾巴；想高贵典雅，可以盘起来；想走走文艺路线，还可以扎俩麻花辫儿什么的，不比每天都千篇一律的强？”
八喜想了想，脸色有所缓和，但还是有点儿不服气：“可是你不觉得原来那个发型比较出众吗？老远一看你就知道是我，多有范儿！把头发弄直了，就算再怎么鼓捣也特别不到哪儿去吧？”
我不以为然地牵了下嘴角：“靠奇怪的外表来博出众，那是最浅薄幼稚的一种行为。真正的出众是，纵然我隐没在人海中谁也注意不到我，但我仍然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八喜吐了吐舌头：“妈呀，可别跟我讲这么高深的理论，我听了就脑袋疼。”
“好吧，那我就跟你说点儿你能听明白的。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是出位，还是嫁人？如果是嫁人，你就得明白很多时候男人喜欢的跟女人自己以为好看的根本就不一样，女人觉得彩绘指甲漂亮，可男人通常会觉得那样很脏；女人觉得穿短裙配Legging好看，男人却觉得光着腿要性感得多；同理，你以为你那个鸡窝头很是吸引眼球，可男人只会觉得你跟疯子一样。我既然要把你推销给男人，当然要从他们的角度去考虑。本来公司有御用的形象顾问，但是你其实底子还不错，就是风格需要纠偏，所以由我来亲自搞定就足矣了。等做完头发，咱们再去逛街，你还需要好好地买几身衣服。”
八喜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也是你掏钱？”
“是啊。”我淡定地点点头，“这都算是公司投入的必要成本，不用你操心。”
“嘿嘿！”八喜转眼间就眉开眼笑了起来，“要是能天天都这么过日子吧，那我还嫁什么人啊，就直接跟着你混得了。”
到了商场后八喜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爽，她看得上眼的衣服我一概否决，我硬塞给她的衣服她没有一件喜欢。
“倒不是说这些衣服样子不好看，但是也太没特色了，连点儿最起码的装饰都没有，多没意思啊。”八喜嘟嘟囔囔地翻着手里的几件上衣和裙子，“我说姐姐，我怎么觉着你老是想把我往路人甲的方向改造呢？”
“基本款就是这样的！我宁可你当路人甲，也比出来吓人好。”我无动于衷地继续在一排架子上翻找，“咱也20好几的人了，能不能别再热衷于那些珠子啊、亮片儿啊、大蝴蝶结啊什么的？你觉得那能显档次吗？考虑到你比较年轻，我这还是尽量给你选的色彩鲜艳、款式活泼些的。对了，关于颜色的问题我待会儿再教你，就算款式对了，颜色搭得跟公鸡一样那也不行。”
八喜撇撇嘴，自己踱到另一排架子边去一件一件地随意翻看，过了一会儿，忽然拿了一件橙色的开衫递到我眼前。
我瞥了一眼：“这个款式偏成熟了，颜色也不适合你。”
“我是给你挑的。”八喜把衣服扬了扬，“要改变大家都改变，我看你整天都是黑白灰，你也换个鲜艳的颜色穿给我看看。”
“别捣乱行不行？我又不相亲！”
“可是你得让我心理平衡一下啊，你要是肯接受不是你风格的东西，我就接受不是我风格的东西。”
“好好好！”我不耐烦地拿过衣服瞥了眼价签，反正也不贵，就算买下来不穿送人也好，没工夫跟这小姑奶奶逗咳嗽。
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我带着八喜又去了西餐厅。
这次八喜就吃得没那么舒服了，落座之后，我在滔滔不绝地给她讲服装搭配技巧的同时，也见缝插针地教给她点餐的顺序、舀汤的方向、拿刀叉的姿势以及各种琐碎的餐桌礼仪。
“怎么这么麻烦？”八喜终于忍无可忍地丢下刀叉叫了起来，“我就不能不去和他吃西餐吗？”
“嘘！”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点，“记住了，不大声说话也是吃西餐的基本礼仪之一。情侣一起去吃西餐是很平常的事情，所谓的烛光晚餐，你觉得能是中餐吗？再说作为一个大公司老总的夫人，以后还有很多重要场合需要你出席呢，规矩比这还要多。当然，咱们先不管那么长远，眼下先把约会的问题给解决好。和男人一起吃饭，你大可以放开肚皮吃个够，这在男人眼里叫做率真、不矫情；但是你不可以违反基本的餐桌礼仪，这在任何人眼里都叫做粗俗没教养，一定要分清楚二者之间的差别。本来还想教你怎么品尝红酒和咖啡呢，不过还是算了，留点儿东西让男人教你吧，有时候女孩子懂的东西太多了也不是好事，给男人留点儿发挥的空间，才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八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姐姐，那你懂这么多，就不怕你老公觉得没趣吗？”
我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支吾道：“我……不怕啊，我是单身。”
“啊？”八喜的表情惊讶万分，“怎么可能？你整天忙着给别人找老公，自己倒没有？”
我本能地想要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但是转念一想，对着这么一个需要长期打交道的小女孩，也许我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于是我用平静而诚恳的口吻对八喜说道：“我以前结过婚，但是离掉了，目前还没有再结婚的打算。”
“那为什么会离婚呢？你老公出轨了？”八喜继续刨根究底，我想起了“八喜”这个外号的由来，发现还真是名副其实。
我耐着性子笑了笑：“小丫头，等你将来结了婚，你就会知道一段婚姻如果走到尽头，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出轨的原因那么简单，而且也不会只是一个人的问题。从我自己这方面来讲，我从小父母就常驻国外，他们一直教育我要坚强独立地生活，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结果因为这样养成了比较强势的性格。在婚姻里我总是想要改造对方，等到婚姻失败之后，我才明白，与其变着法地去改变对方，倒不如改变自己去影响对方。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也已经对婚姻没有太大兴趣了，但好在我还可以把这个道理教给你，以后你慢慢也会明白的。”
“听起来好像很难啊。”八喜愁眉苦脸地说，“道理归道理，实际操作归实际操作。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我觉得我就更没戏了。”
“你跟我不一样啊，我那时候和普通的女人一样，只会凭着情绪去做事，而你是信奉LIT法则的女人，所以你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这就是我首先要求你永远不能违背LIT法则的原因。”
八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了，快吃吧，吃完饭咱们今天的课程就算告一段落，明天下午你再来找我。不过回家以后还要做作业，这是我给你开好的单子。”
我递给八喜一张纸，上面列着几部小说、几部电影和一串音乐曲目：“书和光盘我会买好快递到你家的，这半个月之内你必须抓紧一切空闲时间把它们过一遍，不懂不要紧，只要去接触，它们就会给你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个作业是长期的，等这些做完了我还有新的布置给你，一直持续到你能够自觉自愿地去学习这些东西为止。不许偷懒啊，我可是要不定期抽查的。”
“好吧，上了贼船真是没办法。”八喜无可奈何地收起了那张纸，“明天我是不是得按你今天教我的打扮好，然后再来见你？”
“没错！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男人，到时候让他对你的新形象做一下评价，我保证他不会跟你说假话的。”
“男人？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八喜在我略带责备的注视下闭了嘴，挠了挠头说道，“好吧，我就不多嘴了，但是我推荐给你的衣服你明天也得穿啊！”
真是faint，没想到她居然还没忘了这个茬儿！为了显示诚意，我也只好点头应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