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牟继中急召白童至敬茶斋,便将昨夜的事一一说来,并给他看了柳映红手信。白童对信中之意没有怀疑,他认为,不管柳映红与王公子有无个人恩怨,纵有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冒充郭夫人之名而私作主张。牟继中道:“眼下他们把这个烫手山芋塞过来,欲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若说单是为了紫玉壶倒是件好办的事,却是要我帮她杀人,嘿嘿,这个人是一般人还好说,偏偏是县长的公子,你说能杀吗!”白童取来两只茶杯,分别斟满茶水,指着它们道:“这两杯茶水都来自同一壶中,如今分开了,便各为其主而去。”说着递给牟继中一杯,又拿起一杯自己品饮。牟继中望着手中的茶杯,不解而问:“你是说同一壶茶水也可以各为其主?”白童道:“意思有点接近。你着重的是茶水,而我的着重的是茶杯,而今我们就好比是茶杯,而茶水只是一种手段。同一个茶杯,我喝完之后,你可以拿来再喝,这就是茶杯的功能。”牟继中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说,不管是王县长,还是郭夫人,我们都可以视之为主!”白童道:“是的,这还不止,天下万物,凡为我所用者,皆可视为我主,比如宁岭王府。”牟继中抚髯长笑,伸出拇指道:“妙哉,妙哉!”继而又道:“可话又说回来,要想两面三方都不得罪,也绝非易事!眼下郭夫人这边就难以交差。王公子曾扬言,欲得王府紫玉壶,除非是从其尸身上踏过,这一来,王县长会放过我们?耀林不但官职不保,而且性命堪忧!”白童却没有丝毫忧虑之意,欣然而道:“亭主虑之远矣!王公子既然已在我们手里,何不来个……”然后凑到其耳旁悄悄的将自己的想法说来。牟继中顿时眉开眼笑,喜道:“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去办!”
天已大亮。王晋元醒来,发觉身上的疼痛已几乎消退,心想这牟老贼的跌打药水还真了得!待取来衣服欲穿上,却有一股难闻的汗酸气味迎面扑来,才想起自己已多日没有换洗衣服,不由得苦笑一下,仍把衣服穿上。钱队长二人正与牟继中道别,牟继中也不留客,目送二人离去,便与白童一道向王晋元下榻之处行来。守在门前的兄弟进去通报:“王公子,牟亭主看你来了。”王晋元以为牟继中是来提审自己,便昂首挺胸走出房门外,不料牟继中只带着一人过来,且笑脸相迎,客气的问道:“早上好王公子,晚上睡的可好?”忽闻一股什么气味扑鼻而来,便凑近王晋元身边嗅了一下,立即皱着眉头对守门的兄弟道:“传小姐过来!”然后向王晋元介绍了白童,遂请他一同前往迎客厅。
牟韵莲一早拍醒莹儿:“快起床呀,逛早市去!”莹儿揉着惺忪睡眼:“小姐可忘记,昨晚你不是说没钱么?”牟韵莲才想起来,便道:“你快起床,我找爹爹要银子去!”牟韵莲来到牟继中卧室,却没见人,又转去敬茶斋,见茶桌上有几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傍边还有一封书信。四下无人,她捡起书信一口气看完,不禁大惊,忙将书信放回原处,匆匆出了敬茶斋。至鱼池边,一兄弟走来唤道:“小姐,亭主让你去迎客厅。”牟韵莲心想,又是什么牛鬼蛇神一大早来找爹爹?看那书信写的,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且去会会他!
牟继中命人送来早点,三人边吃边聊。牟继中道:“早闻冉夫人一代巾帼,老夫钦敬!如今身体可好?”王晋元道:“母亲一向都好,只是前些时候患点眼疾,也无大碍。”此时牟韵莲进到堂中,牟继中忙招手道:“韵莲过来,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宁岭的王府公子王晋元。”王晋元起身作礼:“牟小姐好!”牟韵莲一看这仪表堂堂的年轻人竟是信上所说的王公子,愣了一下,即还礼道:“韵莲见过王公子。”牟继中喜道:“你也坐下来一块吃吧,吃完早点,爹要你去帮办件事。”牟韵莲道:“你们慢慢吃,我就不吃了。爹得给些银子,我等着和莹儿上街逛早市去!”牟继中道:“好吧,你去拿把尺子过来,先帮王公子量个尺寸,逛早市顺便带些衣服回来!”牟韵莲取来尺子,但在为王晋元测量尺寸时差点被熏晕了,几欲作呕,还好强忍了下来。牟继中命人取来钱交给牟韵莲,说道:“姑娘家别整天大手大脚的花钱,省些用,爹也不是开金铺的!”牟韵莲嘟着小嘴:“看您啰哩啰嗦的,我可从没乱花钱!”
一路上,莹儿见牟韵莲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的,便嘲问:“小姐呀,瞧你这高兴劲儿,是不是看上那王公子哩?”牟韵莲掐住莹儿的下巴瞪眼怒道:“哼!叫你乱说话,我把你舌头扯出来!”一手欲作拉扯状。莹儿苦脸求饶:“小姐饶过我吧,莹儿说的都是真心话!这般俊朗的公子哥,又怎能不芳心暗许!”说罢嘻嘻笑个不停。牟韵莲虽板着俏脸,可心里乐滋滋的。到了街上,她拉着莹儿就往成衣铺赶去。莹儿莫名其妙:“你不是说要买点小花小草么,为何买衣服?”牟韵莲只顾走路:“今日不买那些东西!”莹儿见其要买男人的衣服,心想从没见过小姐帮亭主买过衣服,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什么。掌柜招呼道:“小姐好,您是为谁买的衣服?”牟韵莲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量身高,便问道:“掌柜的,你身高多少?”掌柜回道:“不多不少,刚五尺。”牟韵莲对着掌柜比划了一会,说道:“就按五尺半吧。”掌柜夸道:“小姐真有福气,你先生真高大!”然后又问:“看看要什么颜色?”莹儿怒道:“你真啰嗦,把衣服搬出来让我们挑便是了!”掌柜忙道:“好嘞,小姐请稍候!”
一顿早饭下来,王晋元弄不明白牟继中想要干什么,从其言行举止来看,都与女军官搭不上边。上到敬茶斋,三人又边饮茶边侃。牟继中得知王晋元尚未立室,便叹道:“膝下小女韵莲也是待字闺中,多次托媒,均被其喝退,只道是遇不上心仪之人,宁缺勿滥!唉,如今的年轻人,真正是被伟人的思想给彻底解放啰,婚姻大事也由不得父母!”王晋元笑道:“令爱天生丽质,楚楚动人,更是个性中人,绝非一般姑娘所能比,她当然不会轻易的看上谁,牟亭主大可不必担心,以令嫒的条件,绝对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牟继中道:“话是这般说,可小女脾气刁蛮,骄横无忌,都怪她娘去的早,我这当爹的疏于管教,怕是一般男子也降伏不了她。”白童笑道:“王公子,方才我看小姐为你量身之时,那眼神似乎很不一样,再说你这身汗臭气,换作别人,她早跑掉了,嘿嘿,居然还能沉得下气来。亭主,若您老有个意思,我白童斗胆替王公子向您求亲,如何?”牟继中抚髯哈哈大笑。王晋元急道:“白兄万万不可!王某自知普通凡人,怎可配得上亭主千金?且不说王某愿与不愿,亭主刚也说了,牟小姐的事亭主也做不了主。”白童道:“王公子真是过谦了!这事好办,待我问过小姐就好!”牟继中微笑道:“能得王公子如此佳婿,老夫自是梦寐难求,不过,王公子看不上小女,我等又岂会强人所难!”王晋元辩解道:“牟亭主莫要误会,王某的意思是我等一厢情愿,只怕是对牟小姐有所不尊!”白童道:“好啦,咱也甭多说,且待小姐自己作主罢。”
牟韵莲购得衣服,便要马上回去,莹儿“哎哎哎”嚷道:“都出来了,逛一会再回吧?再说,大半晌都在挑衣服,我早饿了,不吃点东西哪有力气走回去!”牟韵莲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虽说着,还是往一间米粉店走去。莹儿对店家嚷叫起来:“给我来两盅浔城一绝的什么乱七八糟……”牟韵莲补充道:“各加一只溏心蛋!”店家在里边应笑:“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牟韵莲又喊:“快点快点,我们要赶时间!”片刻,早食送上,二人匆匆吃罢,又匆匆而回。
牟韵莲来到敬茶斋,在门口便叫:“王公子,请出来一下!”白童道:“王公子,小姐买回了衣服,你且先去换洗。”王晋元随牟韵莲一路走去,感觉不对,便问:“牟小姐,这是去哪里?”牟韵莲道:“去我厢房呀!怎么了,难不成就在大院里换?”王晋元道:“不必了,你把衣服给我,去我下榻的客房换就好。”牟韵莲道:“不成!在这里你得听我的!”
走进府宅左边最里端,牟韵莲指着一排阁楼说道:“这爿地的房间都是我休息玩乐之处,待会我再带你进去看看。”说罢命莹儿去取来热水,以让王晋元先洗澡。莹儿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叫人烧了热水送来!”进入牟韵莲的寝室,一股馨香在空气中弥漫着,王晋元突然退却出来,牟韵莲微微怔住,笑道:“这是我的寝室,王公子不必紧张!”王晋元略带尴尬的道:“你看我这身臭衣服,我是怕弄脏了房间。”牟韵莲笑道:“原来如此!我帮你把外套脱了吧。”说罢伸手便要解钮扣。王晋元又退两步:“不必劳驾小姐,待会热水送来,我自己动手便可。”牟韵莲嗔怒:“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王晋元在想,我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我这身鞭棍之伤,只怕吓着了你,待会如何对你讲得清楚?可牟韵莲就是心细,发现王晋元手臂似乎有什么异样,趁其不备,倏地提起一只袖子,赫然见到一道道伤痕,于是立即质问:“公子手臂上这么多伤痕,到底怎么回事?”王晋元笑道:“没什么,练功夫摔伤的,好几天了,只蹭破点皮,不碍事。”牟韵莲岂会轻信,又去挽起另一条袖子,也是许多伤痕,一不做二不休,她直接把他上身脱个精光,只见那背后,肩上,胸膛,全都布满伤痕,有些已变成紫黑色。此时莹儿取来热水,见到王晋元这身模样,吓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王晋元道:“你们莫大惊小怪,练功的人多少受点皮肉之伤。”牟韵莲并没有刨根问底,只问道:“还疼不疼?”王晋元道:“有一点点。”
待王晋元进房洗澡去了,牟韵莲返回敬茶斋找牟继中,白童正好有话要问,便道:“小姐,白大哥有句话问你,咱不当你爹的面讲,你随我出来。”说罢即起身。牟韵莲觉得白童阴阳怪气的,不知他搞什么鬼,便随他出来,白童直截了当的问:“小姐可喜欢王公子?”牟韵莲扬起脸问:“是不是爹叫你问的?”白童道:“不是,是我自己要问的。你上街那会儿,我们聊到你,王公子很高兴的样子,对你不吝赞美,我问他喜不喜欢你,他说只怕是他一厢情愿而已。”牟韵莲抑压内心的兴奋,严肃的道:“白大哥,你可不能逗我,不然有你好看的!”白童举手说道:“我敢对天发誓!”牟韵莲给他回半个闭眼和翘嘴,然后又道:“你在此站着,我回去问爹几句话,不许回来偷听!”白童急道:“小姐甭问了,亭主也是这意思。”牟韵莲并不停下,边走边回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牟继中见牟韵莲独自进来,正想说话,牟韵莲却先开口:“爹,我且问你,王公子身上的伤是不是你们打的?”牟继中立刻回答:“不是。”牟韵莲道:“那您一定知道是谁干的,能否告诉我?”牟继中忽然觉得女儿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仿佛是变了个人儿似的,问道:“我说韵莲,你想要知道做什么?此事跟你没关系。”牟韵似乎有些发火:“爹不是想让我嫁给王公子吗?我愿意啊,那么他的事不就成了我的事?”牟继中道:“韵莲,你听爹说,爹为什么不告诉你,就怕你去闹事,王公子的事,爹管不了,你更管不了,别说今儿你只是打抱不平而已!”牟韵莲怒道:“您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柳映红是谁?她居然还下了格杀令!你们该不是正在想着如何去杀王公子吧?”牟继中也被激怒了,喝道:“胡扯!怎能如此说话?若我们想杀王公子,还用得着这般善待他?”牟韵莲不再言语,气冲冲的走出敬茶斋。
王晋元已洗完澡,莹儿正在帮其梳头。牟韵莲见其头发软绵绵的,总是梳不定型,便取来发塑朝头发喷了几下,莹儿叫道:“小姐呀,头发还湿着,你喷这东西有用吗?”王晋元道:“好了好了,我这头发本来就粗硬,所以平常也不用喷涂什么,只待干了就好。”牟韵莲对莹儿道:“你回避一下,我有话跟王公子说!”莹儿应声“是”便转身走开。牟韵莲问道:“王公子可认识柳映红?”王晋元还是头一回听到此名,便摇摇头。牟韵莲心想,这就奇怪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要杀他?于是又问:“你实话实说,身上的伤是谁动的手?”王晋元这才想起来,莫非那个女军官就是牟韵莲所说的柳映红?既然牟姑娘知道了许多,自己也不必再隐瞒,便道:“不瞒你吧,我这伤是昨晚被一名女军官令人所打,可我真不知道她是谁,她长得非常漂亮,妖艳,看样子不像是个真正的军人。”牟韵莲想了一下道:“如此说来,这个女军官十有八九就是柳映红!”此时此刻王晋元并不想去追查什么,心里只惦记着王府的兄弟们,还有金牛寨和白马堂的部分兄弟,万一他们联手跟日本人硬干,后果将是难以想象!眼下只有靠牟姑娘帮助自己逃离连江亭,但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便照直对牟韵莲说来:“牟小姐,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请你帮忙,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去阻止兄弟们与日本人的对抗,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牟韵莲惊道:“这可如何是好?看样子我爹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除非……”王晋元急问道:“除非什么?”牟韵莲道:“除非你能答应他什么条件。”王晋元道:“可他没跟我提过什么条件,难道是紫玉壶?说真的,我不知道什么紫玉壶,要是答应他,我去哪弄给他?”牟韵莲道:“还有别的呢!我爹不是问你喜不喜欢我吗?”王晋元道:“嗨,是他们逗我的啦,不必当真!”牟韵莲正色道:“那我现在问你,你喜不喜欢我?”王晋元未想牟韵莲突然来这一句,一时语塞,脸也涨红了。牟韵莲见其不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略带伤感的道:“我知道这样发问是很为难你,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双方都不了解,我也是凭第一感觉喜欢上你,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可以交心,甚至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王公子,你也不必回答我,因为现在的回答未必是出自你的真心话。”王晋元思虑着,慢慢转到牟韵莲面前,轻轻的将她拥抱,歉意的道:“牟小姐,对不起,我的心真的很乱,谢谢你能理解!”牟韵莲心里明白,这个男人不一定属于自己,但这一刻的确很满足:就为他温情一抱,我足矣将心交出!当前最紧要的,不是谈说儿女私情,而是帮助这个男人如何渡过难关。牟韵莲抬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的英俊脸庞,缓缓的道:“王公子什么也别说,我这就去求爹爹放你走!”
牟韵莲走到半路,莹儿迎面而来叫道:“小姐,亭主有事找你。”牟韵莲心想,我还有事找他呐!也不回话,径往敬茶斋走去。一进门,牟韵莲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爹,请您把王公子放了!”牟继中和白童面面相觑,小姐的话不亚于旱天惊雷!牟继中定了定神,说道:“韵莲,爹正想要问你,你和王公子的事怎样了?”牟韵莲道:“我和王公子的事那是我俩的事,还没到告诉你们的时候。我再问您一句,到底放不放人?”白童问道:“小姐为何这般急着让我们放王公子走?”牟韵莲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们,王公子要回去救他王府的兄弟们,回晚了就难免与日本人发生血腥厮杀!”白童道:“凭他三言两语我们就相信他?”牟韵莲怒道:“他要骗我们,有成千上万个理由,为何偏偏说这个看似牵强的?爹,您说!”牟继中不敢直视女儿,抖了抖茶壶,斟了杯茶慢慢说道:“韵莲,这人呢,爹不是不想放,而是不敢放!今日放了人,明日爹的人头就不一定还能挂在脖子上!”牟韵莲平静的道:“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说罢忿忿离去。
王晋元见牟韵莲满脸怒气的回来,问道:“牟小姐是否和亭主吵架了?”牟韵莲没回话,见什么踢什么,把房间里弄得一片狼藉。莹儿上前去阻止道:“你拿东西来出气管用吗?亭主不放人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王公子离开就是!”牟韵莲这才停下手脚,问道:“你知不知道府院有多少人把守着?”莹儿想了一下,回道:“姚全曾经说过,里一重外二重,加起来也有三四十人,最外一重是将整个府院包围住的,而且是在暗处,所以要想逃出去,几乎不可能!”牟韵莲狠狠的道:“没有不可能的事!”然后在莹儿耳边悄悄的耳语几句,莹儿马上走出房外。
出了牟府,莹儿来到后山坡的防务哨所,这里是总管牟府外部防务的中心,总负责人便是姚全,由于王晋元被押来牟府,防务中心处于一级戒备状态,但现在是白天,所有人员只在常态中。莹儿平时很少来这里,因为一般人是不允许来这里的,不过莹儿是府内的人,一般不会有人干涉。姚全手下的兄弟告诉莹儿,姚全昨晚一直警戒至天亮,刚睡去没多久。莹儿管不了许多,直接上到姚全睡觉处将他叫醒。姚全打着呵欠揉揉眼睛,见是莹儿,忙问:“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莹儿回头看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口将门关上,然后低声道:“小姐传你帮办件事,她说除了你,没有谁能帮得上!”姚全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非得要我帮忙!”莹儿凑其耳边说来,姚全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若被亭主知道,不拿我抽筋扒皮才怪!”莹儿怒道:“胆小鬼!枉我对你的一片信任!”姚全道:“莹儿,此事事关重大,亭主让我们提高警惕,就是为了防止王公子逃跑,还要防止别人来救他,偏偏你们是对着干,这不是为难我吗?若是别的事,我姚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报答小姐和你对我的信任。”莹儿气道:“忒多花言巧语!你就说帮是不帮?”姚全一脸无奈的道:“属下孰难从命!”莹儿忿忿的道:“好!算我看错了人!”说罢转身欲走,姚全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料莹儿一甩一推,把他推倒在床上,接着怒道:“姚全你听着,从今往后我焦莹儿再不认识你这个人!”正要走出门口,姚全喊道:“等等!”莹儿转身回问:“怎么,又想通啦?”姚全苦着脸道:“说实在的,莹儿,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决定把小命豁出去了,你说说,让我怎么做?”莹儿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姚全!”便扮个脸,闭上一只眼睛,问道:“懂不懂?”姚全道:“看着容易做着难。这外部防务的不是我一个人,我总不能去告诉下面的兄弟吧?”莹儿想了一会道:“这样吧,我先回府里跟小姐商量,待会再来通知你。”姚全点点头:“也好。”
莹儿将情况告诉二人,喜道:“我们没看错人,姚全果真是条汉子!小姐,今个如何送王公子出府?”牟韵莲走出厢房,看着这高墙大院,一时难有妙计,便问王晋元:“公子有何办法?”莹儿道:“小姐呀,王公子并不了解府中的情况,还是咱快点想办法吧!”王晋元问道:“府中有没有后门?”牟韵莲道:“有是有,但平时我和莹儿也不允许从那儿出入,这时候恐怕更难了。”王晋元略一思索,说道:“暗的不行,只能来明的!”牟韵莲知道他一定有办法,欣喜的道:“王公子有办法啦?快说说!”王晋元看着牟韵莲那灯笼般的一双明眸,焦急的眼神让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来,便问:“连江有哪些好玩的地方?能否带我出去逛逛?”牟韵莲一听,似乎明白什么,忙对莹儿道:“你去转告爹爹,就说我要带王公子出去散散心,问他要不要派人盯着。”莹儿去了一会,回来道:“亭主说了,你们可以去,随行的兄弟他已安排好。”牟韵莲马上挽着王晋元的手:“咱们走。”莹儿跟在二人身后,到了敬茶斋,王晋元道:“还是进去跟亭主打个招呼吧。”二人牵着手进入敬茶斋,王晋元礼道:“牟亭主,我想让牟小姐带我去欣赏欣赏连江风景,先失陪了!”牟继中抚髯笑道:“敢情是好!但愿王公子玩的开心,你们去吧!”王晋元谢过,三人继续往外走,出到大门外,左右过来四名兄弟跟随而行。
三人沿着湖堤漫步。莹儿跟在后面,见二人有说有笑,十分亲昵,便对随从的弟兄道:“你们别跟太紧,看得见就行,乱了小姐的雅兴,看怎么收拾你们!”四人恭敬从命,便不敢跟得太紧。其实莹儿心里明白,就算没有这四个人跟随,要逃出连江也非易事,牟亭主没有分寸是不会随便放人出来的。三人一路走到连江亭,就在亭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牟韵莲眺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心想此刻若有叶小舟,与王公子泛舟湖面,再悄悄将他送到对岸去,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问莹儿:“之前的小舟呢,怎不见了?”莹儿道:“我也在纳闷,前些天还在的,许是什么人弄去打渔了。”王晋元不理二人说话,却道:“这连江其实是个湖,其水连着南江,南江再与北江汇至浔江,连江的名是不是这样得来的?”牟韵莲啧啧赞道:“王公子说的一点不差!连江的名字还真是这么来的。”王晋元赞道:“连江的风景真是不错,这山连着水,绿树葱郁,奇石怪出,如诗如画,若非乱世,这里定有大片游人慕景而来!”牟韵莲指着身边的连江亭道:“王公子,这里曾来过一名大将军,便是李宗仁将军,他还给亭子题了副对联。”王晋元“哦”一声道:“你说那副亭联就是李宗仁将军所题?难怪如此壮怀!”此时,牟韵莲挪了挪身子,依偎着王晋元,悄声说道:“王公子,眼下那四位兄弟形影相随,如何脱得了身?”王晋元将她抱着,凑到耳边低声道:“不急,待会我们游玩到一个出口处,你命莹儿回去转告姚全,让他亲自带人来将他们四人换下即可,最好备上一匹马,不然凭我两条腿跑不了多远。”牟韵莲应道:“好!太好了!”说罢紧紧的抱住王晋元,并在其脖子上轻轻吻了一口!
碍于众人的耳目,王晋元松开了手,牵着牟韵莲站起来道:“走,咱到别的地方方瞧瞧。”牟韵莲招手让莹儿过来,在其耳边交代几句,莹儿点着头,旋即转身离去。牟韵莲道:“咱到山边走走。”二人沿石阶拾级而上,翻过小小的山坡,便看到山脚下有条大马路,牟韵莲拥抱着王晋元低声道:“待会你往北走可进县城,往南走绕回步头镇,从步头渡河过去也可以。”王晋元问道:“但从此处下大路恐怕不行吧?”牟韵莲道:“待会回头走去,便见到有处小路口连着大路,到了那儿告知你便是!”随从的四个兄弟见二人窃窃私语,亲密无比,自是不敢靠的太近。一来二往的亲密接触,牟韵莲已深深地恋上了身边这个男人的气息,他的一颦一笑,总是那么令人陶醉,但想到即将要分别,心中又难免生起无尽惆怅,今日一别,怎知得猴年马月才能相见?王晋元已感觉到牟韵莲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依依不舍之情,不禁对怀中这个有着一腔正气和热血的姑娘怀着深深的感激!于是紧拥着她。
二人原道退回,又在连江亭边稍坐片刻,便起身往回走,回至百来步,见一小径往山边伸去,牟韵莲道:“就是这条小路!”王晋元会意的点点头。二人相携着继续往回漫步,到了一爿小茶园,牟韵莲指着茶树笑道:“这些茶树是从西山上移植回来的,可就是长不好,我爹原想让连江的村民大量种植,后来见这些试种的长不好,便放弃计划。不过每年也能摘上一些,味道还算不错。”王晋元上前摘了两瓣茶芽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说道:“还不错!长不好的原因只是土壤土质问题罢了,与茶树没有关系。”二人正谈着,姚全骑着一匹马领着三名弟兄缓缓而来,见过牟韵莲和王晋元,便下马径直向那四名兄弟走去,然后对众人说道:“你等先回去吧,我们随行即可。”那四人也不多问,便匆匆往回走。待四人快要消失,姚全道:“小姐,事不疑迟,请让王公子赶快上马!”牟韵莲转身拥抱住王晋元,将脸紧紧的贴着其胸前,片刻,二人松开,牟韵莲取出一把崭新的微型手枪递给他:“王公子,这是我的防身之用,里面只有六颗子弹,你带着上路安全些!”王晋元接过手枪,又轻轻的拥抱牟韵莲。姚全在一边催道:“王公子快上马吧,若被亭主发觉就来不及了!”牟韵莲这才松开王晋元,催他上马。王晋元对姚全等人作礼:“晋元多谢各位!”便跃身上马,沿小路飞奔而去。
钟楚从牟府出来,刚到大门便见到随从的四个弟兄回来,于是发问:“你们怎么回来了?小姐和王公子呢?”一兄弟回道:“是姚队长带人去接替我们。”钟楚觉得蹊跷,无缘无故的为何姚全去替下他们?于是赶紧跑回敬茶斋通报:“不好了亭主,姚全带人去把跟随小姐和王公子的四个弟兄替了下来!”牟继中惊道:“有这事?”但见白童不慌不忙的呷了口茶,缓缓的道:“大家不必惊慌,谅他王公子插翅难逃我这张大网!”钟楚道:“白大哥别自夸了,说不定王公子早没踪影啦!”白童站起来道:“马上去看看!”
却说王晋元刚上到大路,迎面来了几人拦截,只好勒马停下,问道:“几位兄弟缘何挡我去路?”一人笑道:“王公子打算去哪里?”王晋元暗暗叫苦,原来还是逃不出牟老贼的如来掌!只好假装不懂的问:“几位兄弟想必认错人了吧?在下从此路过,可不懂什么张公子王公子,你等若是拦道打劫,在下所带不多,也够几位兄聊喝两杯。”说着便要掏钱出来。那人道:“我们要的是人不是钱,请王公子快下马!”早有兄弟过来勒住马首。王晋元无奈之下只好下马,跟随众人返回牟府。
牟韵莲刚回到府前,却见父亲和白童等人走出来,便上前问道:“爹又要去哪?”牟继中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王公子呢?”牟韵莲心想,王公子现在已经远走高飞了,看你们怎么样?便笑道:“爹有所不知,我和王公子吵了几句,心情不好就先回来了,他在后面,待会就会回来的。”白童哈哈笑道:“小姐说的没错,我知道待会他会回来,可你也不能丢下人家一个人在那吧,多有怠慢!”牟韵莲微笑道:“那,白大哥现在就去陪陪他好吗?”白童也笑道:“好啊!我这不就去!”
此时,却见几个兄弟押着王晋元往回走。牟韵莲大惊,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便冲上去指着那帮弟兄吼道:“你们,你们干的好事!”说罢突然夺过一名兄弟的枪并指着他道:“是不是你?看我不先废了你!”那兄弟哀求道:“小姐请息怒,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白童道:“小姐,方才你不是说王公子会回来吗?如今回来,怎又不欢迎他?”牟韵莲怒道:“白童,是不是你搞的鬼把戏?”王晋元看这形势,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便对牟韵莲道:“牟小姐请息怒,我这不辞而别,实在是对牟亭主大不敬,王某向牟亭主和连江亭兄弟们赔个不是,让大家费心了!”牟韵莲可不依了,怒道:“凭什么你给他们道歉!他们是怎样对你的?爹,你说句话,王公子是不是可以走?”牟继中此刻也是一塌糊涂,但想到当着众兄弟的面,总不能没了亭主的威严,便喝道:“韵莲休再胡闹,快回府去!”白童道:“小姐,王公子也说了,他这不辞而别是他不对,再说吧,他在连江亭,我们也没有亏待他,对吧王公子?现在我们也没说要对他怎么样,他这么急着走,总该给我们一些说法,抛开这些不说,人家把人送来给我们,至少我们要对他保护好,万一出什么差池,我们也不好向人家交待。你说你这一闹,非得要闹个鸡飞狗跳,弄得府里府外不得安宁,你就开心?”牟韵莲怒道:“姓白的,这没你说话的份!这是我和我爹之间的事,请你闭嘴!”转而对牟继中道:“牟亭主,依你说,王公子今天一定走不成了?你说你们需要理由,别说我没跟你们讲过,想耍无赖是吧?”牟继中可真怒了,吼道:“放肆!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别说我是你爹,我还是连江亭的亭主,我连自己的女儿也管教不住,如何去带领连江亭的兄弟!”牟韵莲道:“好,是您逼我的,您可别后悔!”说罢向前走了几步,远离了所有的人,便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大声说道:“大家听清楚,今日不放王公子,此地便是我牟韵莲横尸之处!王公子,请你马上上马,我看谁敢阻拦!”所有人被牟韵莲的突然举动吓得大惊失色。王晋元道:“牟小姐万万不可!你要冷静!”牟韵莲道:“王公子别说了,我冷静的很,而你面对王府众兄弟的性命,能冷静得下吗?快上马,我数三下,再不上马我要开枪了!”王晋元迟疑了一下,只好上马。连江亭兄弟无人敢阻拦。牟韵莲喝道:“快走!”王晋回头看了一下众人,即策马而去。待王晋元背影消失,片刻后,牟韵莲忿然扔枪于地,大步回府。
诗云:
无心招婿醉翁意,有意放人善者心。
奈何薰莸相异味,利欲当前岂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