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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拒药治云山受鞭,了夙愿蒙老驾鹤

一波三折,仍以喜局收场,此刻的冉夫人心情大好,即令设宴。卢达一直没机会与王晋元说上几句,这回攥着他的手问:“表哥还认得出我不?”王晋元细细打量对方,大喜道:“原来你就是卢达,哈哈!”二人喜极相拥。王晋元继续道:“表弟啊,当日为了救蒙姑娘姐妹,路上匆匆一照面,未来得及招呼半句。嗨,十几年了,这模样都变完喽,你小时候瘦骨嶙峋的,姨娘说剥完你一身肉也不够十斤。”众人哄堂大笑。卢达心里明白,当日在白马堂,若非周知伯安排,他早与表哥相认了,因叹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来找大姨娘和表哥,可我娘总不让我来……”话到伤心处,竟也说不出来。王晋元安慰几句,兄弟俩便问长问短,一直谈到酒菜上桌。席间,王晋元对众人道:“晋元要特别感谢金牛寨和白马堂的兄弟们,为了我个人的安危,大家舍命相救,此等大恩今生没齿难忘!无以为报,今日聊以几杯薄酒敬谢各位,请兄弟们开怀一饮!”众人举杯相敬相祝,场面气氛相当热烈,此情此景一直持续到日落西沉。酒足饭饱之后,鹰王陆保文向王府辞行,王晋元再三挽留,鹰王道:“眼下全牛寨较空虚,为防不测还是连夜赶回为宜。王兄弟既已安全归来,我等也已放下心来。”王晋元道:“也好,陆兄一路上多加小心!”杨家虎道:“来日哥哥带着王府兄弟们到金牛寨再作欢聚,愚弟先告辞了,千言万语汇作一句:哥哥,伯母,王府兄弟们,保重!”王府众兄弟一直送金牛寨众兄弟至村口,又一番依依不舍的道别,直到他们消失于暮色中,方返步回府。

众人得知王晋元几日来惊心动魄的经历,心头也捏出几把汗来。冉夫人令人取来跌打药水,让王晋元除去上衣并俯卧于前厅内的长竹椅上。曹坤龄与蒙亦芳同时伸手取药,蒙亦芳手快一步,却微笑着递药给曹坤龄:“你来吧。”曹坤龄迟疑一下,应道:“还是姐姐来吧!”便走开了。冉夫人看着蒙亦芳,见她小心翼翼的用棉签将药水搽到每一处伤痕上,那么细致认真,不禁笑容绽放。卢达在一旁道:“早知表哥受此棒伤,我该让云先生给些药来,不如明早我去一趟吧。”王晋元道:“不必了,这些伤已好的差不多,云先生很忙,区区小事莫要烦扰他。”蒙亦芳却道:“晋元哥有所不知,人家帮你拿药只是借口而已。”冉夫人问道:“达儿还有什么事吗?”卢达笑笑,回道:“没有了。表哥说不用,就……就没了。”江淮在一旁偷偷将事情告诉王府的兄弟,王兴义便打趣道:“卢达哥不趁热打铁,那炉子冷了可不好烧喔!”众人被逗的狂笑起来。待蒙亦芳将伤痕搽完药,曹坤龄却提来一小盆炭火,放在王晋元身边为其烤暖,又不时伸出玉手轻抚其背,心疼的问:“晋元哥,还很疼吧?”王晋元开始应答两句“不疼了”,后来竟慢慢的睡过去。众兄弟不想影响他休息,便陆续退去。蒙亦芳取来被子为王晋元盖上,说道:“夫人,您和坤龄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着晋元哥就好。”曹坤龄不依:“姐姐已奔劳一日,还是你赶紧去休息吧。”冉夫人道:“好吧,要不你俩在此多陪一会儿,我先回去休息了。”蒙亦芳忙上前搀扶,一直送冉夫人回到卧房。

王晋元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卧在前厅的长椅上,便坐起来,令他吃惊的是,蒙亦芳和曹坤龄皆伏在大台边睡去。蒙亦芳却是半睡半醒,听到动静便抬起头,见王晋元坐着,便站起来,问道:“你早醒啦?咱先把坤龄扶回房去。”王晋元道:“好的,你来背她,我在后面扶着。”如此折腾一番,曹坤龄仍睡得沉沉的,王晋元笑道:“这妞儿就是能睡!”弄完回到前厅,王晋元道:“已经很晚了,你也去睡吧。”蒙亦芳却道:“不晚,才三更。”王晋元笑道:“三更还不晚?看你都累了一日,快去吧。”忽而又道:“三更……金牛寨兄弟该到家了!”蒙亦芳给王晋元披好外套,欲说还休,愣了一下转身就走。王晋元犹豫片刻,便往卢达睡的客房走去。卢达一直在辗转反侧未曾入睡,听到有人敲门,赶紧下床去开门,惊问:“表哥?你不是睡了吗?”王晋元道:“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卢达高兴的道:“那表哥和我一块睡吧!”王晋元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仰躺床上,王晋元望着帐顶问:“日上表弟说到,姨娘一直不让你来找我,为何如此?”卢达侧过身细声说道:“讲出来表哥可别怪我娘,她说大姨娘是地下党,是通共分子,怕受牵连,所以不让我来找你们。”王晋元心中一惊,自己还是头一回听人说母亲是地下党,便道:“姨娘只是听人谣传罢了,没有的事,你大姨娘怎可能是地下党!”卢达道:“我也是这样说,可我娘就是不信。”王晋元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听说你和云姑娘相爱了?那是好事!云中月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秀外慧中,质朴善良,长得又甜美,你小子可别辜负人家!”卢达道:“不瞒表哥,我是真心喜欢云中月的,没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她。对了表哥,我也想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的小秘密。”王晋元笑道:“你还有我的小秘密?说吧,是什么?”卢达嘻嘻笑道:“我且问你,觉得亦芳怎么样?”王晋元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与蒙姑娘什么事?”卢达笑道:“表哥你别装糊涂了!人家心里可满满装着的是你哟!”王晋元道:“休得胡说!甭说了,睡觉。”

却说梁汉民侥幸保命,沿着小引河一路西逃,至观音岭,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天色尚早,便在坡上找个隐蔽之处休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不知睡过多久,朦胧中听到坡下大路有不少人马踏步之声,他立即爬起来往下看,那队人马正往云岭方向前进,因暮色苍茫,实在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于是赶紧下坡,远远跟着。未跟多远,前面的人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其中两人忽然策马回头,梁汉民刚想逃跑,才跑几步,那两人已到跟前,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鹰王和杨家虎。梁汉民哈腰赔笑:“两位爷要赶夜路啊?”见是梁汉民,鹰王大声喝问:“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还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梁汉民回道:“我也是刚走到这里。”鹰王心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这里,骗鬼去吧!便怒道:“好你个梁汉奸,不说实话,老子先毙了你,也替王府出口恶气!”杨家虎忙下马阻拦:“二哥且慢,哥哥说过,暂且留他狗命,给他一次改过机会!”鹰王道:“这种人渣有着狗性改不了吃屎!只怨王兄弟太心慈。姓梁的,遇上我们算你走狗屎运,今个死罪可免,活罪得让你尝尝!”说罢飞起一脚,踢了个正中,梁汉民咕咚滚到路边,正好被一巨石半腰拦截,当场昏死过去。鹰王以为他已死,走过去探了探,便转身回走。

不知几时,梁汉民昏醒过来,只感到腰间一阵剧痛,伸手摸去,也不见皮开肉绽,却摸到半个鸡蛋大小的肿块,心想这腰椎骨头莫非要断了不成!只得忍痛爬起来,还好,还能走路,便一步一拐向着云岭方向走去,如此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直到四五更天才回到云岭。

云中月担心着卢达和众兄弟,无时不忧心忡忡,夜难安寐,天未亮就醒来。忽听院外有人拍门,心想这么早有人来看病,必是病得不轻,便急急下床去开门。云中月并不认识梁汉民,问道:“先生是来找我爹看病的吧?”梁汉民点头称是,云中月便扶其进屋里坐好,又去叫醒父亲。云山道人跨出房门,远远看到坐在厅中的梁汉民,便招手示意云中月过来,小声道:“此人就是恶名远扬的汉奸梁汉民,爹发过誓,日本人和汉奸绝不救治!”云中月忧道:“现在怎么办?人都进来了。”云山道人道:“待会你随机应变就是!”云中月点点头。随后,云山道人上前打招呼:“呵哟,是梁先生呀,混得风生水起吧,咋跑我这来,我这也不是开馆子的,可没酒肉吃!”梁汉民咧嘴嚷道:“我说老云,今个我有难,咱老同学一场,你也用不着挖苦我吧?”云山道人笑道:“能有这么个老同学,云某也算沾了不少光!说吧,什么事?”梁汉民慢慢的站起来,背对着撩开衣服,云山道人看到其腰间肿起一小块,已积瘀血,问道:“摔伤吧?小事一桩,敷点药便可。”然后开写方子给云中月取药,云中月进去一会便出来,说道:“爹,您开的药都缺着呐!”云山道人思索片刻,便重开一方,云中月进去又出来,仍说没有,云山道人道:“梁先生,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梁汉民本来已疼得直不起腰,这一路几乎是爬着回来,没想到在这里还受了气,顿时万丈火起,瞪眼吼道:“好你个云山,故意的是吧?别人来有药,我来就没有,你安什么心?”云山道人面带歉意:“梁先生请息怒,我云某有九个胆也不敢得罪你,还是快去别的地方看吧。”梁汉民咬牙切齿的道:“好,你等着瞧!”

卢达一早醒来,心在蹦蹦乱跳,一种莫名的焦虑令其心神难定,总觉得似乎有事发生,越不去想,脑子里越发凌乱,却想不明是什么事,一时间极其烦躁,便下得床来,在房中来徘徊一阵后,突然想起云中月,不禁大惊,莫不是她……他不敢再往下想去,于是叫醒王晋元,焦急的道:“表哥,我得马上赶往云岭!”王晋元觉得莫名其妙,问道:“天还没亮,你急着去做什么?”卢达道:“我现在心烦意乱,有种不祥之感,总觉得云姑娘会发生什么事,不行,我得马上走!”王晋元道:“是不是你思念太深了?”卢达道:“不,我一晚上睡的挺好,毫无杂念,就刚才,突然出现这奇怪感觉!”王晋元想了片刻,点头道:“嗯,如今世道,宁信其有,这样吧,我陪你一块去!”众人尚未睡醒,二人稍作洗漱,只与守夜的仇君良招呼一声,便匆匆出府。

梁汉民离去约半个时辰,天已微微放亮。云中月做好早饭,端至厅中,便呼父亲出来吃饭,父女二人边吃边谈。云中月担忧道:“爹,我看这个梁汉民睚眦必报,若他带鬼子来怎么办?”云山道人自信的笑道:“他不敢带鬼子来,你二叔跟云岭的日本人通过气,这里的鬼子是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的。”云中月道:“梁汉民在云岭也算是地头蛇,用不着日本人,什么牛鬼蛇神他都能弄来!”云山道人道:“甭怕,且来了再说!”没过多久,突然“咔嚓”一声巨响,但见院门已被撞开,三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手执佩刀冲进来。梁汉民随后一扭一拐而入,手中的枪直指云山道人而来。云中月大惊,眼前这三个大汉正是前些日调戏自己的那三人,不禁汗毛倒竖!梁汉民咧大嘴佞笑:“老同学,拿药出来我立马走人,不然休怪梁某翻脸不认人!”云山道人表情淡然,毫无惧色,指着面前这三人问道:“你们是谁?请报上大名!”中间戴耳环的大汉哈哈笑道:“云老头真是孤陋寡闻,鹿田三爷你可曾听说?我乃龙爷范金,左边一位是虎爷邬雀,右边一位是豹爷那日曲,怎样?可否给梁先生取药?”云山道人道:“如果说不呢?”那龙爷范金哈哈大笑,用刀指着云中月道:“她是你千金吧?我们见过面,就让她跟我等走一趟,哈哈哈!”云山道人道:“姓范的,若没看错,你等就是后营命案的逃犯!浔城警局四处追查不果,想不到你们居然躲在云岭,今日谁也甭想逃掉!”范金闻言大怒,喝道:“给我上!”邬雀与那日曲同时扑向云中月,那知云山道人一个横扫千军,眨眼间二人丢刀扑地,范金见状,舞起大刀挥向云山道人,一时间惟见刀光不见人影,云山道人手无寸铁,只能招架,无法还手。他边打边喊:“中月快跑!”云中月欲跑不能,邬雀二人一前一后早已围截,只对打几个回合即被擒住。云山道人见云中月被擒,稍一分神,范金的大刀便架到脖子上!梁汉民对范金喊道:“住手!”便上前咧嘴笑道:“老同学身手不凡,梁某佩服!该取药去吧?”云山道人“呸”一声:“有种你杀了我!”梁汉民恼羞成怒,恶狠狠的道:“绑下,给我打!”云中月见父亲被绑在柱子上遭鞭子毒打,心疼得滴血,大声喊道:“住手!快住手!我去拿药!”梁汉民这才令范金住手,又命邬雀放了她。云中月进得屋里,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且打发了再说!不料云山道人在外面喊道:“中月,不能拿给他,爹已发过誓,绝不给日本人和汉奸治病!”云中月心中一咯噔,拿在手中的药抖掉到地上,紧接着又传来鞭打声!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听到外面大喝一声:“住手!”

来人正是卢达和王晋元,二人四枪齐举,並身而进,梁汉民登时傻了眼。王晋元问道:“梁汉民,怎么回事?”卢达上前为云山道人松绑,转身对范金等人吼道:“又是你们!”梁汉民却满脸委屈的道:“误会了王公子,我亦被逼无奈才用此下策,我有伤求医,可云先生非但不治,反而恶言相向。你若不信,可以问他。”卢达厉声骂道:“狗日的汉奸,昨日没毙你,今日就冲进家门来杀人放火,老子先送你去阎王殿!”说罢竟朝梁汉民开了一枪,梁汉民躲闪得快,子弹打穿了裤筒,倒也把他吓个半死。王晋元忙拦住卢达:“表弟冷静!”转而对范金等人道:“你等是什么人?为何入室殴人?”范金道:“我们只是梁先生的朋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云山道人在王晋元耳边嘀咕一下,王晋元立刻指着对方喝道:“你等杀人逃匿,逍遥法外,今日我倒想看看你身上长了几根翅膀!”梁汉民上前赔笑道歉:“王公子,都是误会,我们打云先生不对,给他赔个不是,再赔些银子补偿,咱和气收场!”王晋元道:“和气收场?你梁汉民尚可,此三人为通缉犯,乃两码事!若是放走他们,我等便是包庇逃犯!甭再说,先绑起来!”范金等人却不轻易就范,马上拔刀相向,欲来个鱼死网破。就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门外突然来了一伙日本人,梁汉民一见是中村大尉,忙道:“大尉先生来的正好,请您给评评理。”中村大尉见到王晋元,“哟西”的叫一声:“王公子也在这里?”然后走到云山道人面前一鞠躬,说道:“对不起,手下这些人的无理取闹,冒犯了先生,请多多包涵。”接着便指着范金等人对鬼子兵喝令:“统统的押回去!”王晋元等人眼睁睁的看日本人将那几人带走,一时无计可施。

云中月从屋里出来,惊恐的道:“幸亏你们来的及时,否则我和爹爹定遭毒手。”然后又对父亲说道:“让爹受苦了!快看看伤了哪里?”不料云山道人只轻轻一笑,即脱去外套,并将其翻开给大家看,原来里面是一层皮甲,坚韧无比。他笑道:“我早料到会这样,事先穿上,即使那家伙的大刀,也未必能砍破!只是我欠缺考虑,该让月儿早藏起来。”卢达笑道:“真没想到云先生还有这等宝贝!”众人进到屋里,云中月又端来早点,她看着二人,不解的问:“你们怎会突然到来?”王晋元边吃边道:“这可得问表弟了,他有先知先觉。”卢达则笑道:“我倒是想不明,一个晚上睡的好好的,早上突然犯混,而且越来越严重,坐卧不安,也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突然想到你们,所以就匆匆赶来!”云中月听他讲的就像神话一般,可眼前却是活生生的事实,不由得长嘘一声。王晋元拔出两支枪递给云山道人:“云先生,这枪你们留着防身。”云山道人也不推辞,说声谢谢便让云中月收下。云中月道:“王大哥,你们没什么事就先住下吧,亦芳姐和江淮哥知道你们在云岭,会赶过来的。”王晋元道:“我倒无所谓,只是表弟他们来了多日,白马堂也不晓得音讯,怕是无法呆得太久。”卢达方才想起蒙老先生的病情,也不知好些没有,便对云山道人道:“云先生,要不你再为蒙老开上些药,让我带回去以备不时之需。”云山道人则道:“开药不难,只是若能亲自为其诊察,才能更好对症下药,否则稍有偏颇,也难得善果。蒙老已年届古稀,体衰力弱,又逢顽疾,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我可以随你们去一趟,以观正邪。”卢达高兴的道:“云先生能亲往,敢情是好,只怕这一去一回,也得日余两日了。”云山道人道:“也不碍事!”

蒙亦芳早上起来,见冉夫人和几位王府弟兄正在前厅议论什么,走近一问才知道,卢达和王晋元已赶去云岭,只是谁也不晓得他俩为何如此匆忙,大家都在猜测,很多人认为是云中月出了事。蒙亦芳对冉夫人道:“不管好事坏事,毕竟我们刚与云岭的鬼子发生摩擦,不可不防,现在必须马上派人到云岭,以防不测!”冉夫人点头道:“蒙姑娘所言极是!”蒙亦芳即道:“江淮,左三,陈宝,丫牛,你们四个立即备马,随我一同前往云岭!”冉夫人道:“此事尚无定性,你们须多加小心!”曹坤龄嚷道:“我也要去!”说罢,竟先自前去牵马。王潇道:“日本人正气在头上,你们人少,不管如何也不能跟他们发生冲突!”蒙亦芳点点头,即率众人匆匆而去。

且说田中佳秀得知王晋元就在云府,即与范金等人,加上几个鬼子兵,一齐乔装成一伙强盗,暗中悄悄的将云府包围住,伺机擒拿王晋元。由于一直按兵不动,范金等得不耐烦了,便对田中佳秀道:“区区几人,何须等待机会,直接进屋捉人就是!”田中佳秀道:“直接捉人倒是不难,万一发生交火,难免会有伤亡!”邬雀道:“他娘的!打仗能不死人?我们也有枪,怕他个鸟!”不料田中佳秀瞪着他一声怒喝:“住口!”说话间,但见四男二女骑着马向云府匆匆而来,径入云府。范金疑道:“这些是什么人?看样子不像是来看病的。”田中佳秀也在疑虑,只见他们有说有笑,便肯定他们是一伙的,心想陡然增加这么多人,恐怕又要失算。

云中月想不到来了这么多人,心里十分高兴,忙斟茶倒水招呼众人。蒙亦芳得知早上发生的一切,不禁倒抽口气,觉得王晋元放了梁汉民真是个错误之举。王晋元对蒙亦芳道:“不如今日就回白马堂吧,刚才听云先生分析,你阿公的病已不能再拖下去,我也想随你们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蒙亦芳本已想好要跟王晋元说这些话,不料他却先提及,心里美滋滋的,回道:“好啊,我刚想跟你说哩!”二人相视一笑。曹坤龄走过来握住王晋元的手问道:“晋元哥要去白马堂吗?我也跟你去!”王晋元道:“你就别去了,我只去看望一下蒙老先生。”蒙亦芳笑道:“坤龄妹是放心不下你,就让她去好了,我也好有个伴。”卢达问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王晋元道:“这要问一下云先生。”蒙亦芳道:“云先生也去吗?”江淮道:“云先生能去当然很好,他可以亲自为老堂主看病。”云中月道:“我爹也是这个意思呀。”云山道人从药房走出来,说道:“也快到了吃饭时间,中月,你去做饭,大家吃过午饭再出发。”蒙亦芳和曹坤龄争着要帮云中月做饭,三人便一起进了厨房。

晌午时分,左三和陈宝,田丫牛等人辞别众人返回王府,为安全起见,云中月也随队一同前往白马堂。众人到达沙海镇附近,忽见韦正常弛马迎面奔来,遇上众人,他立即勒马停步,急道:“亦芳姐,你们回的正好,老堂主恐怕不行了,周伯命我速去通知你们和王公子,这下可好,王公子也来了,快走吧!”众人大惊,立即快马加鞭。

周知伯命蒙亦兰熬来一碗浓参汤,一匙一口喂蒙老饮下,只饮得四五口,蒙老便缓缓伸手阻止,示意周知伯停止。周知伯放下碗,双手握住蒙老先生的手道:“蒙老,您所交代的白马堂的事知伯都记住了,您先好好休息,我已遣人去了多时,亦芳会很快回来的。”蒙老先生一字一顿的道:“记得…通知…王…公子…”周知伯点点头,随手将被子往上拉一拉,转身轻轻走出房间。蒙亦兰紧随而出,悄悄的问道:“周伯,阿公会不会死?”周知伯抚着她短而油亮的头发,叹了口气道:“阿公已沉疴缠身,只怕来日不多,他在等你姐姐和王公子回来,不会那么快死。”下到后殿,周知伯又对蒙亦兰道:“亦兰啊,若是阿公走了,你也别太难过,白马堂还有这么多叔叔和哥哥们疼你,还有最疼你的姐姐,你一定要坚强,好吗?”蒙亦兰点着头,泪水却已转于眼眶,她抹了一把眼睛,说道:“我去看看姐姐回来没有。”还没等周知伯说话,她已往院外走去。出了院门,蒙亦兰忍不住哇哇哭出声来,守门的兄弟见状忙问:“亦兰怎么啦?是不是老堂主出事了?”蒙亦兰摇摇头,自顾往外走去,那兄弟喊道:“你要去哪里?”蒙亦兰还是没理睬,一会儿就跑个没踪影。

众人回到村口,远远见蒙亦兰跑来,不知发生何事,待至跟前,蒙亦芳问道:“阿公怎样了?”蒙亦兰道:“阿公还在等着你们,快回去吧!”蒙亦芳弯腰垂手,一把将妹妹抱上马,便疾飞而去,此刻的她只觉得短短数百步路却有千里之遥。不多时,众人回至白马堂,周知伯不曾想到云山道人亲自前来,寒暄几句,便领众人至蒙老先生榻前。蒙亦芳握着蒙老先生之手跪于榻下,唤道:“阿公,您感觉如何?”蒙老先生露着笑容,缓缓的说道:“亦芳回来了?卢达的腿伤痊愈了吧?王公子也来了……”蒙亦芳默默的点头。周知伯道:“亦芳先让一下,待云先生看看病情。”云山道人随即坐下为蒙老先生把脉,又翻开两眼盖观察瞳孔,然后在其胸前贴耳细听了一会,便令云中月取来药箱,拿出一颗药丸和一包草药递给蒙亦芳,吩咐道:“加两碗清水把药煎开,放入药丸再煎一刻钟,取汤送来。”卢达接过药说道:“让我去煎药。”周知伯对众人道:“你等在此陪陪老堂主,我和云先生出去一会。”

二人回至后殿,周知伯斟了茶水恭敬递上,那客气之态令云山道人忍俊不禁,笑道:“都几十年的老同学了,你还用这副德性!”周知伯笑道:“门内是主,门外为宾,礼尚往来,不言尊卑,云先生远道而来为什么?我周知伯不看同学情份,而是对先生医德的尊崇。”言罢二人哈哈大笑。周知伯又道:“你就实说了吧,老堂主还有没有戏?”云山道人放下茶杯慢慢说道:“看老先生气色尽失,瞳孔微散,已然魂不附体,且待喝下这副还魂回元丹,若明日未见色转,便已无力回天!”周知伯叹道:“看来天命如此由不得人,但愿老堂主吉人天相吧。”云山道人道:“生老病死乃自然之道,老先生已届古稀之岁,只憾生在乱世,难得颐养天年!”二人边饮茶边聊,说起了儿时的趣事,又谈到合谋戏弄私塾先生,再说起分别后的种种际遇,甚是一杯品来千百味!忽然谈到梁汉民来,周知伯问道:“听说梁汉民去混了日本人,你可见过他!”这一问云山道人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道:“那奸人今早还来问我取药,我便戏弄他,不料惨遭其毒手,幸得王公子和卢公子二人及时赶到,不然我父女定遭毒手!”周知伯大惊,想不到此人还不如畜生,与少年时那副诚实谦恭之貌大相径庭,都说时间可以改变人,真是言不虚假!

卢达煎好药,滗斟于碗,又取来扇子扇了片刻,觉得不太烫了,便端进房间。王晋元上前轻轻托起蒙老先生上身,令其半靠在自己身上。蒙亦芳执起汤匙,边搅动边试喂,并问:“药还烫不烫?”蒙老先生轻摇头:“不烫了。”待吃完药,众人又助其躺下,王晋元便道:“我们先出去吧,刚吃过药,且让蒙老好好休息一会。”众人退出,一起回至后殿。

趁此闲暇,卢达为云先生父女一一介绍白马堂兄弟。蒙亦兰与云中月一见如故,姐长姐短的呼个不停,而云中月对这个乖巧伶俐又嘴甜的妹妹更是疼爱有加,二人很快打成一团。蒙亦芳对云山道人道:“不如就让中月妹妹在白马堂多住些时日吧,她一个人在云岭怪冷清的,您一出门她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云中月笑道:“我也想呀,可我岂不是丢下爹爹一个人在云岭?”蒙亦兰不乐了:“你不好把云爹爹也接过来吗?”引得众人大笑不止,而她这句非真非假的说话,却在云中月心中激起了浪花。

傍晚时分,蒙亦芳等人吃罢晚饭,再去看蒙老先生时,却见其端坐床上,气力充沛,精神矍铄,众人一时大喜。蒙亦兰兴奋的跑去后殿告诉周知伯与云山道人,说云爹爹的药起了神效,让他们去看看。周知伯也喜出望外,正欲前去,云山道人却道:“非也!那回元丹没有三个时辰以上不见药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周知伯自言自语:“回光返照?”他曾听人说过有这回事,尽管对云山道人的话深信不疑,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往病榻走去。见众人正在与蒙老先生说笑,周知伯道:“你们小点声,蒙老刚好些,需要安静!”蒙老先生呵呵笑道:“知伯呀,我没事,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这老骨头憋着慌哪!”云中月笑道:“等阿公的病好了,我们天天都来吵您闹您!”蒙老先生呵呵笑道:“好呀云姑娘,阿公那是巴不得哩!”蒙亦芳扶其躺下,说道:“阿公吃过云先生的药,现在好多了,只是身体太虚,仍须多多休息。”然后招呼众人一起出去,独剩周知伯坐于榻前。待众人离去,蒙老先生问道:“有世杰的消息吗?”周知伯摇摇头,随身掏出一封书信,说是杨世杰托人捎来。蒙老先生接过信细看,但见纸上只有寥寥几语:“老堂主,世杰已离白马堂去了,谢谢您老一直以来的悉心照顾,愿您健康长寿。”看罢,蒙老先生将信丢于床前地上,叹口气道:“走就走吧,我早知道他的心从来不属于白马堂。知伯呀,我走之后,请你放过世杰一马,如此我也好面见其泉下的父亲。”周知伯忙道:“堂主别说晦气话,您老吉人天相,一定能挺过这坎的!”蒙老先生笑道:“嘿嘿,你也别安慰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老痼疾了岂能治好?今已是行将就木之躯,你答应便是,待我闭眼之后也能安然而去。”周知伯默默点头,起身去倒了杯水,助蒙老先生喝下,便在房中踱了几步,说道:“只要他不损害党国的利益,知伯不至于要他的命,堂主且放心便是!”蒙老先生晓得这是最低底线,任何人触犯了也不可宽恕,周知伯能遵循自己的意愿,自是可以放下心来。周知伯捡起信,欲走出房间,蒙老先生突然又咳嗽起来,只得上前抚其胸口,轻拍几下,待稍得安静,蒙老先生又道:“还有,县长交代过,尽量别让王公子加入了地下党。趁我口齿尚清,你去传亦芳与王公子一同进来,我有话对他们讲。”

蒙亦芳和王晋元闻传,遂双双入内,依坐于病榻前,二人还想安慰几句,蒙老先生摆摆手道:“亦芳,晋元,阿公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俩,且听阿公把话说完。当年你俩的父亲共同为党国伟业出生入死,已建立亲如兄弟的革命情谊,在牙牙学语之时,已将你俩定了娃娃亲,只可惜亦芳父亲不幸早早殉国,未能见到你们长大成人,于是晋元父亲王泽崇一肩两挑,担尽道义。”蒙老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纷乱,党国和人民遭受内忧外患,阿公担心有一日你们夫妻受人唆使而各为其主,以至于拔刀相向,骨肉相残,阿公又岂能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晋元可要答应,不管如何也要与亦芳站在一起,切不能让阿公担心的事情发生!你一直是党国看好的苗子,未来一定能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材!”蒙老先生说完,慢慢抓起王晋元和蒙亦芳的手,并让二手相握,稍后又道:“阿公是等不到你们成亲的时候了,今日能了心愿,便可无憾而走!”王晋元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蒙老先生的手,说道:“阿公请放心,晋元一定不负您老心愿!”蒙亦芳也道:“之前不知道晋元哥是我的未婚夫,所以不敢冒然表露心迹,如今已明,请阿公放心,今后哪怕天涯海角,亦芳也会追随晋元哥!”蒙老先生听后,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然后吃力的说道:“人生一世,到死方知一切皆空!且不管功名利禄,只要你们好好活着,相亲相爱,阿公在天有灵,也会祝福你们!”说罢,突然手一松,头垂了下去。二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声高呼。众人在外听闻呼声,纷纷进来。云山道人细细察看一番,见蒙老先生气若游丝,心想已是回天乏术,便摇摇头站起来。但见蒙老先生嘴角稍动一下,微微张开眼睛,朝众人看了一会,缓缓的展了一下笑容,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便一动不动,这一刻,是已溘然长逝!周知伯上前探过鼻孔,摇头悲道:“堂主走了……”蒙亦芳姊妹相拥垂泪,众人垂首致哀。

周知伯对众人道:“老堂主告诫,此事不可张扬,今后谁也别对人说起蒙老已故之事,如今且将遗体秘密下葬于院后坡地即可!”王晋元道:“可是丧礼太简,是不是太难为了老先生!”周知伯道:“老先生遗嘱,我等还是要遵循。”是夜,白马堂兄弟为蒙老先生洁身入殓,稍作超度,便葬于后山,也不立碑起茔,只植一树于埋骸处,且作标记。

诗云:

悬壶济世系民安,为人处事有其限。

作威作福尚不惧,况是故人缺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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