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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杨世杰试审嫌犯,牟继中计近夫人

自牟耀森意外殁亡,大仇难报,女儿牟韵莲又一去不返,牟继中身边显得冷清了许多,他感到有点窒息。这日晌午,牟继中独自一人在敬茶斋闷饮,忽来人报:“亭主,杨世杰先生求见。”牟继中大出意外,猜不到杨世杰来意,忙令传进。杨世杰独自进入牟府,直见牟继中,寒暄几句,便道明来意。牟继中心里甚是不爽,上次王晋元溜掉,郭夫人尽咎其过,这不打紧,还说他有异心,阳奉阴违!此刻是好了伤疤忘不了疼,牟继中本想婉拒,但一时又拿不出更好的理由。杨世杰看出对方心中不悦,想到这烫手的山芋换了谁都不会欣然接手,便道:“亭主,关于如何处置冉若珠,夫人已将大权交予你我,由我俩共同磋商。”牟继中嘿嘿笑道:“交予你我?我看未必吧!郭倩容的意思杨先生可能误会了,她将人交给你处置是真,而我则提供看押场所罢?”杨世杰道:“亭主如此说就见外了!夫人并不放心杨某的个人能力,声言由我协助亭主,切莫猜疑夫人对亭主的信赖。”牟继中抚髯放声大笑,仰靠椅背。杨世杰感到莫名其妙,在他眼里,牟继中应是与郭倩容打同一拍子,唱同一曲调的人,而此刻所见,并非想像中那样。牟继中道:“说实在我不想插手,但我也不想为难杨先生,这样吧,我让手下与你共参此事,如何?”杨世杰想了一下,笑道:“敢情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了,那就亭主说了算。”二人相视而笑。

牟继中来到迎客厅,令人传来白童,对他说道:“棘手的事又来了!”白童并未晓悉详情,问:“是不是又抓到了王公子?”牟继中道:“你先坐下,容我慢慢讲来。”白童搬来张椅子正襟而坐。牟继中道:“此人比王晋元还重要,乃是其母冉若珠。县城不是郭倩容办理冉若珠的好地方,自然会推给我连江亭。前车之鉴,我根本就不想插手,不想此事与牟府扯上关系。而今人已送到,无理由推却,故我想让你出面,与杨世杰一同周旋此事,万一再发生什么,主责还是杨世杰。”白童道:“亭主考虑周全,我赞同!不过,您认为我们处事的地点应该在哪更好?”牟继中一时说不上来,只好道:“你先与他磋商,除了不在牟府,想在哪儿都可以。”白童道:“好,我这就去。”

白童见过杨世杰,直问:“杨先生来牟府之前,郭夫人可有指示?”杨世杰道:“冉若珠犯的是私贩私藏军火罪,夫人之意,是想让我们假以军事法庭之式审判,不过这显然不可能,所以我有个想法,先审了冉若珠,量刑定罪,然后再无限期囚禁起来,如此既能达夫人之意,也让我等得以全身而退。”白童道:“此主意甚好!白某愿听杨先生差遣。”杨世杰不想充当主事者,而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怨只怨自己阅世不深。他随白童一起走出敬茶斋,边走边道:“亭主是不想蹚这趟混水了,我不怪他。白兄弟,亭主打算安排我们在哪里?”白童道:“杨先生别误会,亭主自有他的想法,上回接收了王晋元,出乎意料让他逃掉,郭夫人怪罪不轻,所以亭主也有其难言之隐,此次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不过亭主说了,除了牟府以外,杨先生想在哪里便在哪里,他会倾尽地主之便。”杨世杰道:“对于连江亭我不熟悉,白兄弟认为哪里更好?”白童思索着:既然亭主不乐意在牟府,自然是离牟府越远越好!于是他想到了别景园。这别景园原是早些年牟继中欲打造的休闲庭园,座落在通往玉州的大道边,所处地势不高,乃一小矮坡,距牟府有五六里遥。鬼子入桂后,别景园被国军征作临时指挥所,国军撤走后,牟继中也无心再建造下去,便一直闲置下来。白童想好了,当下回道:“我带杨先生去一处地方,想必会令你满意!”

白童领着几名兄弟在前面带路,何队长驱车随后。很快到了别景园,杨世杰一看,喜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有点像世外桃源!”白童未作答,命人上前去打开大门,警车便直接开进园内。其实别景园尚未真正成园,没有水榭亭台,假石花山,只有两幢各自独立的二层建筑,以及人工堆起来的几个小土山,园中倒有不少奇形怪状的景树,有些得不到护理,早已枯死了。两幢仿古建筑一幢用作客房,一幢用于饮食休闲娱乐,各有其名,分别为睿德居和天然居。杨世杰对两幢装饰精致的建筑赞不绝口,心想牟继中果非凡夫俗子,竟然出得如此大手笔!白童上前道:“杨先生觉得如何?”杨世杰满脸堆笑:“很好,很好!”随即命人将冉夫人押至睿德居楼上客房。之后,他随白童进入天然居,在大堂内落座,白童道:“亭主曾说过,冉若珠与我们素无恩怨,大丈夫行走于江湖,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希望杨先生不要太为难冉若珠。”杨世杰笑道:“此事本是郭倩容的家事,杨某介入实属无奈,而且郭夫人指定让我送冉若珠来连江亭,本意是给牟亭主处置,诸多方面的问题我当然不会自作主张的,让亭主放心便是!刚才我不也对你说出我的想法,白兄弟认为有哪些不妥之处吗?”白童道:“我尚未请示亭主,依我看无甚不妥,当前且照你的想法去做便好,往后再请示亭主罢。”

几经周转,冉夫人已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从县城转到此地,仿佛是从地狱进入天堂,这里风景优雅,栖宿舒适,脚下虽然铐着脚镣,心中但觉惬意无限。而令她最迷茫的是,自己并未弄清楚对付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既然自己犯的是私贩军火罪,应该由警察局捉人后再送法院审查才对,却为何要送来这荒山野岭?她担心敌人会利用她作诱饵,把浔城各地的地下党的力量引诱出来,那可是难以估量的损失!另外她还担心王晋元等人会因此踩中敌人的圈套,给幕后操纵者者制造更为有利之机。

是夜,杨世杰与白童提审了冉夫人。在临时设置的审查室内,杨世杰端正地坐在主台上,俨然主审法官。白童偏坐于一侧,面前摆着纸笔备用。冉夫人由两名警员押进审查室,赐座于正中央。她未露丝毫怯意,如剑的目光与杨世杰对视着,令对方心感寒虚。杨世杰强作威严之后,始问:“下面坐的可是冉若珠?”冉夫人泰然自若,回道:“正是老身。”杨世杰道:“冉若珠女士,我等奉命对你初步审查,请你积极主动的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量争取宽大处理!”冉夫人道:“请问吧,有我知道的,绝不保留!”杨世杰暗暗佩服其从容的姿态,问道:“有人指控你是地下党,可是事实?”冉夫人不假思索便脱口而道:“不是!”十分干脆的回答令杨世杰微惊,实在料不到她一口否认,于是又问:“你为何要私贩军火?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弥天大罪?”冉夫人放声一笑:“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知道证据就在你们手里,已是百口莫辩了,若说仅是为财而来,你信否?”白童心想,这哪是回答审问,分明是在狡辩,因而喝道:“冉若珠,请端正态度,这是审问!”杨世杰也怒道:“冉若珠女士,你的回答显然不是事实,我们还有证据证明你私通地下党,不管你是不是地下党员,你贩卖军火便不纯粹是为一个财字,可得想好了再回答!”冉夫人也怒了:“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的所谓证据,我也要问问,这批军火是谁卖给我的?说实在,我真不知道卖军火给王府的人是谁,但我相信你们心里很清楚!”杨世杰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那得问问你自己!军火是警方从王府缴获而来,至于它是如何来到王府,警察也追查不出,难不成会是警察栽赃于你?”冉夫人道:“这可是你说的!当然了,警察局内也未必个个是好人。”杨世杰道:“但我们查验军火之后,发现这些枪支与日本人有关,又如何解释?”冉夫人道:“这就对了!能弄到日本军火的人,绝非让你们轻易捉到!这些简单的逻辑莫非你也假装不懂?”杨世杰道:“所以我们更怀疑王府有人私通汉奸,从安全渠道上得来的日本军火,仅有汉奸能为!冉若珠女士,你不用再狡辩了,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只要你坦白你的动机,再供出你的同谋,我会向上头请示,酌情轻判或判你无罪,别的我就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罢!”冉夫人嘿嘿笑道:“既为谮言中伤,我已是砧上鱼肉,你们想怎割便怎割,大不了掉颗脑袋!”白童道:“自古为财者都怕死,我倒是佩服你这巾帼英雄般的气慨,听说地下党没一个是怕死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说冉若珠,你都一把年纪了,以你的身家,好好颐养天年岂不更好?何苦处处与党国政府为敌!”冉夫人瞪着白童怒道:“还轮不到你小子来教训老娘!”杨世杰觉得再审下去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于是小声对白童道:“不如先到此吧?”白童点点头,说道:“冉若珠,今日对你的审问先到此,回去再好好想想,上头给的时间很有限,三日之内,若不认罪立功,能预见到你的结局会有多糟糕!来人,带她下去。”

冉夫人被押回房内,看守将门反锁了。走到镜子前,冉夫人才发觉自己似乎老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起,脸上的皱纹又添了几道,虽然是浅浅的,但十分显眼。冉夫人在想,原来人是如此不经折腾,或许是自己惯于养尊处优,稍有折腾便成重创!罢了,都一把老骨头了,还那么臭美干嘛?想起当年蒙志永追求自己时说过,人只要心中光明,走到哪都是耀眼的!多少年来,自己不正是一直践行着这句朴素的话么!世事已然飘去,风霜依旧复来,砸在人身上的不仅仅是岁月的痕迹,还有心灵的污垢,人活一世,图个清淡不容易,世浊而自清者更是不易,自从有了信仰,便发觉这些不易原来并非真的不易,对自己的要求提高了,什么困难都觉得不算困难!冉夫人轻轻躺到床上,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仿佛恍如一梦,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今身在虎穴,自己却不得知这只老虎是公的母的,不禁哑然失笑。微微的困意袭来,窗外是死一般的静,冉夫人合上双眼,尽量从杂乱的思绪挣脱出来,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何队长开警车回到县城,直上琼楼将情况禀告郭夫人。郭倩容问道:“牟继中为何自始至终不露面?”何队长回道:“一直是杨先生与其交涉,个中原因我也不得而知。”郭倩容道:“你下去吧。”何队长退去。郭倩容理了理头绪,想起了王晋元逃脱一事,猜测牟继中肯定是对此事耿耿于怀,不禁哑言失笑,恶狠狠的道:“真是条老狐狸!你不想湿身,我偏要泼你,哼!”于是取来纸墨,奋笔而书:“牟先生,鉴于冉若珠的重大案情及其特殊身份,县里不宜直接公开审判,我代表国军旅部委你重任,与杨先生一道彻查此案,务必严刑录得口供,至于是打是罚,悉听尊便,毋须请示!倩容。”她将信装好,嘿嘿笑道:“你办事不力,说你两句便要记恨于心,往后还如何合作?识相点,我郭倩容也不会亏待于你!”

天然居大堂内,杨世杰正与白童对饮。山高皇帝远,杨世杰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自进入白马堂那时起,这种自在戛然而止,几十年来,直到今日。白童也是杯杯真情,觉得与杨世杰共事是这般无拘无束,许多见解一拍即合。二人推杯换盏,大呼畅快!酒过三巡,白童借着酒劲道:“杨先生,我是如何也猜不到郭夫人会如此器重你,小弟想向你讨讨经诀!”杨世杰哈哈笑道:“白兄弟啊,杨某不是吹牛,若是当年我把握得当,今日的浔城县县长不是姓王,而是姓杨啰!”白童觉得有趣,追问:“又从何说起?”杨世杰自干一杯,话锋一转,摆摆手道:“嗨,都过去了,不提也罢!”白童边倒酒边道:“想必你跟夫人好过,对吧?”杨世杰眨巴着眼,笑道:“你小子聪明。”白童乘胜追击:“可后来为何又让王泽崇横刀夺爱了呢?”杨世杰道:“不不,你猜错了,是我不争气,让夫人的家人瞧不起。”白童呵呵笑道:“原来是棒打鸳鸯哟!啧啧,可惜了,可惜了!”杨世杰却道:“没什么可惜的。而今想来,我比王泽崇幸运,他贵为一县之长,在郭夫人面前,却大气不敢喘一口!”白童“噢”一声,继续追问:“我也曾有所耳闻,这又是为何呢?”杨世杰道:“想弄清楚就得明白他的县长乌纱帽是怎么来的?那可是郭倩容的父亲给他戴上的。”白童点头道:“喔,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杨世杰若有所思,叹道:“这冉若珠也够可怜的……对了,白兄弟是否想过明儿如何复审冉若珠?”白童是真没想过,这一问起,二人便静了下来。良久,白童始道:“我看再问不出什么来,冉若珠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谁奈何得了她!再说吧,反正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而已……”杨世杰紧接道:“对对对,例行公事,不管她说与不说,照审便是。”

牟府这边,牟继中与钟楚也在小喝。钟楚很了解牟继中,他不是贪杯之人,闲时少见沾酒,一旦近酒,必多少有些事情商量。此时,牟继中喷着酒气问:“你能猜到我想说什么吗?”钟楚摇摇头:“亭主是不是想学小姐,把冉夫人给放了?”牟继中哈哈大笑,举着指头指着钟楚道:“小子,亏你想得出,比我还超前喽!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放了冉夫人?”钟楚道:“欲结其好必先予之以好。亭主夹在两个女人当中,左右不想得罪,又左右欲示其好,而我仍看得出,亭主更想与冉夫人好多一点,如此一来,放或不放只论心情而已。”牟继中又是一阵长笑,举杯敬道:“后生可畏呐!”二人碰杯而干。钟楚道:“其实,我是不赞成放人!”牟继中大惑,想不到这小子来个急转弯,不解的问:“此一时彼一时,你到底持什么态度?”钟楚道:“我是说,至少暂时不能放!你想想,如今的郭夫人炙手可热,上次我们放走了王晋元,她便对亭主另眼相看,我最不忍看的是她指责您阳奉阴违!这个冉夫人可比王晋元更重要,她不但是地下党嫌疑,更是郭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而亭主急忙忙把人给放走,终究是得半斤而失八两之谋罢了。”牟继中何尝没想到这些?但他心中有个近乎异想天开的惊人想法:得江山更得美人!这江山是什么?就是星岩上那堆宝物,这美人当然便是指冉夫人本人了,因为二人年岁相近,又是孤衾寡枕之人,所以在牟继中看来,此想法是顺理成章的。钟楚得知牟继中的想法,惊得直呼:“亭主真是人老心未老啊!”

翌日,冉夫人再次被提审,不同的是,此次由白童主审。白童改变了咄咄逼人的审问形式,以拉家常的口吻问道:“夫人昨夜睡的可好?”冉夫人如实回道:“还好,老身贱命,不择席。”白童道:“当然了,龙床不如狗窝,外面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几尺板床!不过再怎么不好,夫人也得捱些时日,待案子清楚了,自然会还夫人一个公道。”冉夫人不屑的笑道:“让你们还我公道?只怕天下人都笑掉了大牙!”白童道:“非我等还你公道,我等也没这能耐,而是党国政府。”冉夫人不好气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这类人,早已划成反革命分子,若不是被日本人打得无暇顾及,恐怕国民党早已拉我上断头台!”白童道:“夫人言重了,国民党非是打家劫舍的共匪,那是领导泱泱大国的合法政党,岂容得随意污蔑!一个领袖党派,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这些人难道是国民党的政治掮客?冉夫人打心里笑,叹道:“可惜哪,如此英明的领袖之党,我却高攀不上,徒叹于尘后了!”白童一怔,问道:“莫非冉夫人有意靠拢党国?”冉夫人叹道:“有意非无意,无意非有意,有有无无,似有似无罢了,此非我一个弱妇羸女的追求,不是英雄,怎敢痴妄巅峰?”白童笑道:“夫人真是诙谐!像夫人这样不算英雄,天下还有几人敢称?夫人若有意,我等便是第一证人,当不遗余力相助!”冉夫人大笑道:“说来道去,你们无非想套我的话罢!该判就判,该说的我也说了。”杨世杰道:“案子未到终审,判罚为时尚早。党国政府也不想诟病于世人,若非穷凶极恶之徒,一般都会给机会予每一位失足者,即便是地下党头目也不例外,像夫人这样的人,机会更不能少!”冉夫人道:“我一个老太婆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别再煞费苦心!我倒想知道你们是谁,便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白童道:“我们是谁不重要,也无权判你死罪,要审你的不是我们,是党国政府,这回明白了吧?”杨世杰道:“冉夫人,从大道理上讲,我们都是生于国难当头的人,天下兴亡,匹夫之责!人生如朝露,若能做一些有益国家民族之事,又是何等荣幸?”冉夫人道:“先生说的没错,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却不允许这么做,你认为是对的,别人却说你是卖国贼,人心太乱,褒贬难定!我自认为问心无愧便可,不贪图名利虚荣,也不想沽名钓誉!”白童对杨世杰使个眼色,起身走到冉夫人身边,伸手道:“夫人请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今日就谈到此。”

牟继中忽然收到郭夫人的密信,阅罢,心中深感不快,然后将信递给钟楚。钟楚观后道:“夫人猜到了亭主的心思,明摆着要跟您过不去!不过,看样子她并非是认真的,也许是想捉弄一番罢了。”说罢将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筐里,又道:“亭主,我们大可不必去理会她,说白了我们与她只是合作关系,如今仗着权势想让我们成为她随意摆弄的傀儡,死心塌地的为她卖命,为她遮风挡雨,已是从合作伙伴变成了卖身为奴,这帐得好好算算!”牟继中边听边点头,突然又皱着眉头,忧虑的道:“与她合作,无非念着耀林,虽已身为警察局长,没有郭倩容罩着,他也难成大气候!连江亭得以长盛不衰,郭夫人亦功不可没,当感恩处还得感恩,只怕得罪了她,日后的路便没那么好走了。你马上去一趟别景园,先了解一下他们如何处理冉若珠的案子。”

钟楚来到别景园,白童刚审完冉夫人。返回天然居,白童问道:“是不是上头来了指示?”钟楚遂将郭夫人的密信原意道来,白童又问:“那么亭主的意思……”钟楚道:“亭主没有表态,我猜他还是想由杨先生定夺。”白童问道:“杨先生,依你看,夫人的意思要不要执行?”杨世杰顿时慌了神,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他起身踱步,一直踱至大门处,又转身返回,然后摆摆手道:“这事我也不能擅作主张,要不这样吧,咱仨人各自表态,少数服从多数,如何?”钟楚道:“如何表态?”杨世杰道:“大家各书一字,支持夫人采用严刑逼供的写是字,否则写否字。”大家欣然同意,随即各于自己的掌上写了一字,完后同时伸了出来,默契的是,三只皆为“否”字,三人互视大笑。

牟继中听了钟楚汇报,笑道:“杨世杰处世圆滑,他当然不会擅作主张!下一出,该我牟继中上台啰,哈哈哈……”钟楚道:“亭主打算扮什么角色?”牟继中得意洋洋的躺到摇椅上,半月型的摇椅前后不停的摇着,发出低沉的摩擦声。钟楚怔怔的坐在一旁,眼神渴盼着对方回答。牟继中招手让他靠近,便在其耳边悄悄的交代了数语。钟楚听后翘起拇指大赞:“亭主高明!”

又过了一日。午饭后,冉夫人站在窗前赏景片刻,然后踱回床边,躺下来正想休息,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小弓箭从窗外射进来,飘落在地上。但见箭身包扎着一纸筒,冉夫人忙跳下床,捡起小箭,解下纸筒并轻轻的展开,纸上写着:“今夜三更勿睡,有人前来相救!”冉夫人将纸条揉起来揣进衣兜里,再行至窗边往外察看,外面静悄悄的,一如既往。冉夫人心里有些纳闷了:谁会知道我被关在此地呢?难道是王府兄弟?抑或是晋元家虎等人?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中旋转着。重新躺到床上,冉夫人已毫无睡意,心想这本是一份难得的清静,曾想着趁机会多享受几日,哪知这小弓箭打破了预想,注定了无福消受,呵呵,冉若珠你这苦瓜黄连命!冉夫人似乎对施救者心生“怨气”。

下午,牟继中邀杨世杰至牟府,原来是设宴款待。席间,牟继中深有感触的道:“世人尽如杨先生,何愁诸事不太平!杨先生为人圆润,为事周全,兼顾彼此,堪让友人敌人皆为之动容,何况故交!”牟继中将自己同杨世杰的关系定义为故交,虽有过之,却不失为睿智之言,令杨世杰如沐春风,心花怒放。杨世杰明白牟继中也有些言过其实,但这是融洽的酒席,是双方交流和增进感情的特别方式,他没有谦推,而是道:“多谢亭主艳词夸赞,杨某自感羞愧!”牟继中哈哈笑道:“承蒙杨兄赏脸,兄弟一场,今日我等不醉不休,来!”杨世杰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涨得满脸通红,迷迷眩眩的。牟继中还在不停的劝酒,白童拦道:“亭主,差不多就行了,杨先生真醉了可不好!”哪知杨世杰举杯喊道:“再来再来,杨某没那么容易醉得了!”白童劝道:“杨先生,我们都是有要事在身的人,贪杯可误大事!”杨世杰摆手道:“什么大事小事,有道是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就在碗里!”逗的众人都乐了。喝至天黑下来,杨世杰早已醉的一塌糊涂,满口胡言乱语,牟继中只好叫白童用马车送其回别景园。一下车,杨世杰醉意醒来一半,忙问:“这是什么地方?”白童道:“我说你真醉了吧!这是别景园,忘啦?”杨世杰抚摸着脑袋,“噢噢”几声,笑道:“还真记不起来!”白童道:“杨先生快去休息,明日我们还得最后提审冉若珠!”杨世杰一摆手:“罢了,审来审去不都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她呆着,大家相安无事多好!”说罢,踮步走回房去。

静谧的夜幕里,冉夫人似听到楼下有人讲话的声音,却不知道是谁,窗户是朝外开的,外面漆黑一片,这个时辰,缺月应该升起才对,冉夫人心想,不会是浓云蔽月了吧?离三更天还有很长时间,冉夫人睡了一下午,现在精力充沛,却无所事事,如何去打发这些时间?冉夫人想起恩师玄妙夫人的话:无所事事宜闭目养神。话说在王府,自己还真做不到,因为事无大小,时时都有,无一刻得以消停,而此刻终于可以践行。

送走了杨世杰,钟楚想知道牟继中如何“营救”冉夫人,便问:“虽说是我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也要演得有声有色,别露什么破绽让冉夫人识穿,亭主打算如何去演?”牟继中吐着叠叠烟圈,平静的道:“嗯,没设想过,你有没有好的戏本?”钟楚道:“别卖关子啦,您应该早已想好,还是您说说吧!”牟继中摊手笑道:“我还真没有!”钟楚道:“既然如此,依我看得打上几枪,假死几个人,再让白童追上一段,把气氛搞紧张些,如何?”牟继中道:“好啊,反正戏是你们演,我只是个观戏者,不过,你跟白童通过气没有?”钟楚点点头。牟继中一怔,遂骂:“臭小子!什么都想好了,还来戏谑老夫!”钟楚笑道:“没有没有,只想探探亭主有没有更为引人入胜的戏本罢了!”

二更刚过,众人悄悄来到别景园外,由牟继中守在路口处,钟楚便带着两名弟兄进入别景园,直奔天然居,见到白童即问:“杨世杰睡了没?”白童道:“早已烂醉如泥!”钟楚又问:“冉夫人呢?”白童道:“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估计是一直没睡。”蒙上面后,钟楚率两兄弟直上睿德居楼上,至关押冉夫人房前,便与两名守门兄弟厮打起来,未几下,两名守门兄弟悉数倒下,钟楚砸开铁锁,将门踢开。冉夫人见三名蒙面人闯入,迅速从床上下来。钟楚道:“夫人,我们救您来了,快走!”冉夫人刚想走,脚镣哇啦作响,这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刺耳。钟楚急示左右:“我来背夫人,你俩一前一后掩护!”说罢蹲下在冉夫人面前。冉夫人道:“这哪成呢!”钟楚急了:“夫人别犹豫了,快上来吧,晚了会让敌人发觉!”冉夫人伏到钟楚的背上,钟楚起身便跑,从楼上跑到园门,一路顺畅,就在出门时,不知是谁碰了一下大门,“咣”一声巨响,大家还来不及逃出大门,天然居内有人大喝:“谁?”接着几条黑影冲了过来!跟在身后的兄弟忙转身朝黑影开枪,“呯呯”几枪响过,对方不敢贸然冲上来,钟楚借机冲出大门,一直奔至路口。园内的人很快追了出来,并朝路口这边开枪,钟楚放下冉夫人,回身朝对方还击,一边道:“亭主,你先带夫人走!”牟继中刚想抚冉夫人上马,不料铐着脚镣的冉夫人却张不开双腿,情急之下,牟继中道:“夫人莫怕!”说着拔枪朝脚镣连开数枪,镣链应声断裂。牟继中扶冉夫人上马后,自己上了另一匹马,一手牵着两条缰绳,嘱道:“夫人坐好了!”一声令下,两匹骏马狂奔而去。

牟继中特意朝与连江亭相反方向奔去,然后转往步头镇方向,再由步头镇折回连江亭,兜了一大圈,确实跑了不少路程。黑夜里,冉夫人根本不知道跑到了哪,只觉得已经非常地远离了关押点,于是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缘何要救我?”双方慢马并行后,牟继中回道:“在下是连江亭的牟继中,近日闻悉夫人落难于连江亭附近,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冉夫人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连江亭亭主牟继中?失敬失敬!”牟继中道:“夫人言过了!在下不过是个土匪头头,臭名远扬为真,怎值得敬佩!冉夫人一代巾帼,才是我等仰望之标榜。对了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要加害于您?”冉夫人笑笑,叹道:“唉,我也被蒙在鼓里,如此世道什么人没有?实在是防不胜防啊!”牟继中道:“夫人到底得罪过谁?或是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冉夫人道:“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王府被人诬陷私贩军火,但我并不知道这幕后的人是谁。对了牟亭主,上次我儿王晋元也是让你救下吧?如此说来,我母子都欠了亭主一份人情啰!”牟继中哈哈大笑:“夫人休提了,小事一桩,谈不上欠不欠的,别放心里去!”冉夫人道:“这份大恩,不是人人都给得起,也不是人人都还得起,亭主的恩情,我母子没齿不忘!”

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到了牟府。牟继中先跳下马,迎上前道:“到敝府了,夫人有请!”冉夫人轻跃而下,脚镣摩擦地面,哗啦而响。进入牟府,牟继中领着她一路往敬茶斋走去。脚镣一路擦地而响,待入到敬茶斋,牟继中命人取来砂锯,亲手锯割脚镣,不需半个时辰,两边镣链皆已摘去。冉夫人抚着略带红肿的链痕,轻轻的说句“谢谢”。牟继中又取来消瘀药水,欲亲自帮冉夫人搽药,冉夫人不好意思道:“谢谢亭主!我自己来吧。”说罢挽起裤脚,俯首上药。牟继中端坐其前,两眼出神的看着,一路上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此刻,眼前的冉夫人竟是这般迷人,虽已年届半百,盘起的发髻竟看不到半条白发,两耳垂脖,额角光亮,双目深邃而有神,鼻若悬胆,配合恰到好处的双唇,让人越看越想看。冉夫人抬头见到牟继中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并未觉得尴尬,笑问:“亭主在想什么?”牟继中突如梦中醒来,哦哦的道:“没……没想什么,夫人,我在看你搽脚呢。”冉夫人呵呵一笑,站起来转身两圈,感觉舒服多了。牟继中道:“夫人没什么不舒服吧,我带你去客房休息。”冉夫人礼道:“谢谢亭主无微不至的照顾!”

却说杨世杰昏昏沉沉的睡至半夜,突然被外面的枪声惊醒,他以为自己做了恶梦,静听一会,发觉枪声的确是从楼下传来,但很快又平息了。他赶紧起床来,匆匆往下跑去,尚未走完楼梯,忽然又转身回跑,当他赶到关押冉夫人的房间,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不已!两名看守兄弟倒卧在门前,门被打开,冉夫人早已不知去向。杨世杰顿感毛骨悚然,战战兢兢的往楼下走去,园内看不到任何人,好在天然居内亮着灯火。他举起枪,悄悄的向天然居摸去。此时,白童已率众从外面回来,杨世杰看不清楚是谁,举枪喝问:“谁?”白童回应:“是我!”杨世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白童回到天然居,喘着粗气道:“大事不好!冉若珠被人劫走了。”杨世杰道:“可看清楚是什么人?”白童道:“看不清楚,对方只有几个人,趁我们不备下的手。”杨世杰想了一下道:“上面还有两名兄弟,快去救人,他们可能跟敌人发生了直接搏斗。”还没等大家上去,看守的两名兄弟相搀着歪歪扭扭的走下楼来。白童上前询问二人的伤情,二人表示无大碍,只感头晕。杨世杰问道:“你们看清楚敌人没有?”一兄弟回道:“看是看得清楚,但对方蒙着脸,根本不知道是谁。”杨世杰瘫坐在沙发上,心想这下子玩完了,让夫人知道,不死也得褪层皮!白童道:“人已丢,单凭我们这些人估计再寻不回来。杨先生还是想想办法,该如何对夫人圆说罢!”杨世杰的心七上八下的,脑子里也乱作一团,如此近乎天塌的事还是头一回经历,定了定神才道:“快,快去报亭主!”白童道:“我已派人去了。杨先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杨世杰摆摆手:“且让我静一静,静一静……”

诗云:

无事则必去事,留人更须留心。

不理人前憎恶,惟博君受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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