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岁收回回忆的目光,认真盯着琉生。
“他其实是有名字的,最开始的时候叫柳长生,后来他觉得这个名字太长,自作主张改名柳生,再后来,老爹带着老妈跑路了,他觉得柳这个姓太土,又改叫琉生,最后,他需要一个简短霸气的名字,干脆把叫做天,这样听起来不但霸气,叫起来还方便……”
“所以,你为什么叫琉生?”
柳长岁看东西很模糊,双眼总是涣散,当他想要认真地看清某些事物的时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眯着眼。
“琉生,这个名字不是你的。”
琉生没有回答柳长岁的问题,他只是自顾自地抛出了问题:“你有认真地听过那首歌吗?”
“嗯?”
嗯这个字可以表达很多意思,可以表肯定,可以表认可,还可以表无语,但像这样前音轻后音重,往往是疑惑的意思。
“就是那首歌啊,崩坏的序曲,天宫崩坏的时候不是响了吗?你觉得那究竟是一首辉煌落幕的亡灵曲呢?还是一首故人长眠的安灵曲?亦或是别的什么曲子?”
琉生双脚挂在城墙外,晃呀晃的,也不明白为什么城楼下的守城兵士们没有注意到这两人。
……
柳长岁认真地回想,确认他并没有听到那首歌,摇了摇头。
“诶?没听过啊。”琉生失落,但很快又把头抬起来,跃跃欲试地说:“我唱给你听吧。”
柳长岁面无表情,琉生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琉生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哼唱起来。
“哼,哼,哼……”
风儿吹着沙子在荒野里旋转,云儿晃悠着摆出奇怪的姿势,太阳缓缓落下,细沙流动,归巢的鸟儿轻声鸣叫,复杂的世界只剩下简单。
这首曲子完全由单音节词构成,琉生只用了一个哼字。柳长岁听不真切,但他看到了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就好像音乐的字符在天空中跳跃。
夕阳橙红色的光照在柳长岁脸上,整个世界万籁俱寂,他“听”到了这首歌。
这是一首说不上是悲伤还是凄美的歌,让人觉得空灵,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不是孤独,只是空灵。
……
柳长岁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微笑,最后那人的回眸,他的微笑很是迷人。
柳长岁时常想,如果是个女孩看到了他那个微笑,是不是会喜欢上他呢?
在那个微笑背后,好像连战火都好看了几分呢。
柳长岁看向琉生的脸,十三岁男孩的脸还很稚嫩,一头乌黑的短发齐齐留着,亮丽的眼睛给人纯真的感觉没有掺杂半点虚假。
“既然天宫已经倾覆,那就再造一个天宫好了。”
柳长岁伸出手,笑着摩纱了一下琉生的脸,琉生没有拒绝,任由柳长岁抚摸他的脸蛋。
“哼,哼……”歌还在继续,柳长岁继续听着。
坛城不大,但此刻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围绕坛城在转动,他们不是兄弟,甚至不算是熟悉的人,他们只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听过对方的故事,柳长岁和琉生,他们是曾经或是将要改变世界的人。
……
突然,琉生站起身来大吼:“我要重建天宫!”
真不懂为什么一个连毕业都做不到的男孩会夸下这样的豪言,是因为年轻人都这样吗,都喜欢在小的时候夸下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的豪言?
“这就是梦想啊。”有人喃语,不知道是这两人谁在说。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从始至终琉生没有回答过柳长岁一个问题,但柳长岁却总能从他的话里找到答案。
琉生不是那个琉生,但却和那个琉生有联系。或许他们见过面,也或许琉生只是在某个地方听过“天”的故事,仰慕他,想成为和天一样的人,于是借用了这个名字。
柳长岁浅浅地笑了,笑得很满足。
“你这么容易满足的吗?不像啊。”琉生脸色古怪,传说中,天的哥哥是一个很自私很贪婪的人,长生不死都无法满足他。
“如果长生不死都无法满足,那究竟什么能满足你?”
“长生不死?很好吗?可是如果连恐惧都失去了的话,又怎么可能拥有勇气。”柳长岁说,他想起来了七年前那个挡在女孩前面的男孩,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害怕,却还是坚定不移,这样一个孩子不是很可爱吗?
“长生不死,人会失去恐惧吗?”琉生低语,兀自思考了起来。
柳长岁又忽然想起来他吓哭过那个女孩,腹诽道:“所有人都学会了勇敢,唯独我学会了怯懦。”
……
傍晚过去轮到了夜晚,黝黑的坛城,街道房屋已经点缀上了昏黄或是橙黄的灯光,今夜又是万家灯火,站在城墙上看这美景,好不美丽!
柳长岁和琉生聊了很久,欢声笑语很是开心,只不过……
“糟啦糟啦!老妈说今天晚上包饺子,让我早点回家的,这下死定了。”琉生哭诉,很难想象一个扬言要成为天宫之主的人会这么害怕他的母亲。
“呜呜,都怪你!”琉生指着柳长岁的鼻子,翻脸不认人。
柳长岁无奈耸肩,表示明明是你自己的错,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很快,琉生灵光一现,他决定拉上柳长岁装可怜。
“老妈这人最是善良了,别看她老是欺负老爹,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看到受伤的动物都要替它包扎伤口哩。”
一路上,琉生各种说琉母的好话,也不知道是为了让柳长岁放心,还是为了帮他自己打气。
有句话说,从内心深处先骗过自己,这样才能骗过别人。
……
“喂!琉生,你死去哪儿啦?听说你带着城墙下那个乞丐跑去玩了,还和你那几个小伙伴打架啦?”
刚绕过拐角,琉母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她一手提着擀面杖,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呀拍,那双习惯了做活的手沾着一些白面,看来琉生说得没错,今晚确实是做饺子了。
屋里的灯光照耀着母亲高大的背影,琉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笑嘻嘻地硬把柳长岁从拐角的另一边拖出来,拉到琉母的视线里。
“就是他?”用擀面杖指着柳长岁,琉生老妈的身影在灯光下霸气侧漏。
“嗯嗯!”琉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柳长岁看到这个情形,早有经验的他决定撒腿就跑,只是他硬生生被琉生拉住,琉生递给柳长岁一个求助的眼神,他只能无奈叹息。
“呀呀!”柳长岁冲琉生母亲摇手,装老实憨厚的他格外喜人。
“不行!你第一次这么晚才回家,不可能拿这个幌子就放过你。”
琉生老妈摇头,她举起了擀面杖,向着瑟瑟发抖的琉生和柳长岁一步步走来,气势汹汹。
……
“好啦,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早点让他进来吃饭吧,下锅里的饺子都快烂了。”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漏勺,看来是准备捞饺子用的。
“你呀,刚还念叨着儿子怎么这时候了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现在瓜娃子回来了,还不赶紧让他进来,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谁说我念叨你这瓜娃子了!”琉母瞬间脸红。
已经有了皱纹的脸虽在昏黄的灯光里,但琉生和柳长岁仍能看清,那个女人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了。
琉生母亲和普通妇人一样,梳着发髻,长发披在身后,一身布衣,眼角皱纹泛起,她只是个母亲。
第一次,在琉生的印象里,那个男人胜过了他母亲。
“吃饭啦。”这也是第一次琉母柔声招呼琉生和他老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