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鲸鱼不再呼吸,它的身体会在蓝色海洋里慢慢降落,这就是鲸落。
——前序
黑色雄关上夜色静谧,一向狂躁的狱海好像安宁了许多,老人依靠在城墙上,紧闭双目,神色安详。
“哼~哼~哼……”
但,有人打破了这份令人舒适的安静。这是一首只有单音节词的歌,有人迎风吟唱,空灵中带着淡淡悲伤,像极了安魂曲,歌声更添几分月色的静宜。
柳长岁像个士兵一样僵直站着,目光涣散,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
清晨第一缕阳光绕过天山落在他脸上,把他苍白的脸映得金黄,额前的黑色刘海也被映得像秋天的树叶,柳长岁整个人的身体好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似的,煞是好看。
“哗哗,哗哗……”
清晨的海浪声终于叫醒了陷入回忆的他,柳长岁转身,却发现老人的身体开始化成光点在第一缕阳光中随风消散,也许,这就是所有“鬼”都逃不过的宿命。
“畏惧光,却又向往光吗?”
卫明安详的脸像石块风化一样,随风化作点点微光,点点微光又像是一只只萤火虫,扑腾着弱小的翅膀要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柳长岁默默注视,眼神哀伤。
他伸出手想要最后抚摸一下老人的肩膀,但还未触摸到,“萤火虫”群受惊了一般四散飞逃。
柳长岁呆愣在原地,手还停留在伸出的模样,僵硬且微微颤抖。
……
蓝色的狱海一望无际,清晨有海鸟鸣叫,清脆悦耳。
大海映着阳光倒影在黑色城墙上,一向波涛汹涌的狱海今天竟出奇的安静,海鸟的鸣叫声散播出去好远,传来回声,回声又和它们再次发出的鸣叫交汇,弱小的生命发出的声音竟然带了些许宏伟,听起来像是在悼念那位每天都来看它们的老人。
……
“呼~~”很长时间过去,柳长岁深吸口气,平复内心的压抑,他走到城墙边缘,远眺狱海。
身前是海,身后是山,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香蕉,他默默掰开香蕉皮,塞在嘴里吃了起来。
大口吞咽,一根香蕉三两下就被吃完,柳长岁又摸出一根香蕉,一根接一根,香蕉皮很快就杂乱地铺在地上,很像是年轻少年烦恼时散落一地的烟头。
或是没有香蕉吃了,或是肚子已经被塞满,柳长岁不再吃香蕉,他像很多年前一样,闭上眼,一头扎了下去。
烈风呼啸在耳畔,噗通一声,像极了很多年前他从那座山上滚雪球一样,无尽潮水涌向他,强烈的窒息感从喉咙、肺叶、脑海里传来,柳长岁挣扎了几下,然后放弃。
他的身体像是沉沦的宝藏,缓缓向着海底沉去。
“啊呜(呜)……”
一声沉闷的哀鸣远远传来,熟悉大海的渔民都知道这是蓝鲸在临死前发出的最后歌声,这意味着一段传奇生命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段生命的开始。
……
鲸鱼一生会吃掉无数的鱼虾,但它们死后,它们的身体又会重新反馈给这些生物,据传言,鲸鱼的尸体足够各种各样的中小型海洋生物食用两年之久,在鲸鱼的尸体旁边甚至会形成一个小的生态圈,这就是温柔的蓝鲸。
当鲸鱼不再呼吸,它的身体会在蓝色海洋里慢慢降落,这就是鲸落,这是它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柳长岁听着如此温柔的鸣叫,渐渐沉入了梦乡。
他好像梦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大海,那时候老爹还在,老妈年轻貌美,沙滩上海龟和螃蟹晒着太阳,风和日丽。
他迈着小脚丫子疯跑在软绵绵的沙地上,嬉闹、玩耍、游戏,远处有蓝鲸浮出海面呼吸,喷出一道高高的水泉,在天空留下一道彩虹。
柳长岁清晰记得,他那时候笑得很开心。
“童年的时光都快忘完了呢。”有人喃喃细语,和柳长岁做着同样的梦。
……
夜晚过去,坛城外静悄悄的,风儿吹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白家离开了,诸圣离开了,甚至连城外雪白舰的残骸都消失不见,坛城除了那道城墙的豁口好像再没有什么别的改变。
坛城城墙上,一行人站着眺望远方,夏风带着一丝萧瑟,吹在每个人的脸上,酝酿起一股忧愁。
“他离开了吗?”沐雯雯喃语,鹅蛋般的脸上露出郁色。
“或许吧。”墨刄站在沐雯雯身旁,他看着沐雯雯那低迷的神情很是难受,心中低语:“她以前总是喜欢笑嘻嘻的,很少看到这个样子。”
墨刄回忆着和沐雯雯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确信自己没有总结错,沐雯雯本该是个没心没肺的疯丫头才对,但为何现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如此重要吗?
想到这儿,少年撇嘴,似是在假装不屑。
“他还会回来吗?”离别来得很突然,虽然和柳长岁谈不上熟悉,但沐雯雯总觉得她应该和那个人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不仅仅是因为感激,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小怨恨什么的。
“应该不回来了吧。”琉生嘟嘴,小巧的脸写满了幽怨,“真是一个自私习惯了的人,只顾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完全不顾及我们的感受。”
墨刄听着这两人的话,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很多人都忽略的问题,“说起来,你们真的了解他吗?”
琉生沉默,沐雯雯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们和柳长岁的接触并不长,最多只有几天,几天怎么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呢?
“虽然他看上去为人柔和,但你们不觉得,他总是在刻意疏远别人吗?”墨刄再问,琉生和沐雯雯更加沉默。
“你们一群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人离开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墨术大师插嘴,他仍清晰记得在柳长岁身上那股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冷淡。
“哼!”琉生和沐雯雯同时以恶劣的眼神瞪向墨术大师,吓得他缩回头去,不敢再插嘴。
“我都还没跟他说不要呢,他就走了?”赵昭是在场的唯一一位真正的凡人,腹诽道:“那时候他说要收我为徒,但还没轮到我拒绝就离开了,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只凭这点,他就不要妄想可以当我的师父了。”赵昭赌气地说,但又莫名觉得可惜,内心挣扎。
墨术大师私语:“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好像所有人都牵挂着他一样。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凭什么啊?”
……
狱海,海洋和天空连成蔚蓝一片,只不过有一个小点破坏了这份纯净的美感,那是一点白色,不是衣服的白,是肚皮的白,海面上突然浮出来了一具白皙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