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去不去”老头儿再一次问孔吉,他终于平息了愤怒,他面对着他却心生出怜悯。“再说吧。”男孩无动于衷,依旧凝眸望着远方,天边几缕薄薄的洁白云絮缓缓西去,如几只可爱的大白羊互相追逐。“我真的走啦!”老头儿从怀里摸索一阵儿取出五个铜钱,他把钱塞在他手心里,男孩五指修长,手腕骨节却粗,显得颇有力气。“我叫吕治,现住在紫石街上,人都叫我吕大善人,你可以来找我的。”他毫无羞惭的说,他转身在一株小槐树上解开勒马绳又赶紧系住,小跑着过来,“我为什么要给他钱呢,这个懒虫”他十分的不悦,他又生气了,他匆匆忙忙跑到孔吉跟前,“钱还给我吧,我才不管你呢!你来找我再给你。”老头儿看到小男孩摊开小手,温和的笑着,亮晶晶的眸子泛起光来,倒令他怪难为情。他收起钱装进上衣兜里,小男孩跟在他身后,并麻利的帮他解开勒马绳“老爷慢走啊!”受到恭敬的吕大善人骑着马哼着小曲自远去了。
孔吉看着他胖大的背影从这条路尽头又拐到另一条繁华大道,在人海里瞬间消失,他就忍不住开心的跳起来,他从来都忍饥挨饿极少出手,那么憋屈的活着只为了能够安安静静的继续生活下去。“孩子,我要你高傲的面对这个冷酷的人生,十年后你可以独霸一方,可十年内你必须独善其身。”父亲的话至今犹在他耳畔想起,高大魁梧的父亲无所不能,但他也确实已经离开这个他一直深爱着的喧闹世界了。孔吉一手甩了甩手里的鼓饱钱袋,也不甚重,倒一堆儿飞快一点,取出全部的铜钱装好,将钱袋的碎银就埋在一旁的树下,飞身跃起折根树枝做个记号。接着他便慢慢吞吞的向西而去,走几步又想,我还是去“老实人饭店吧,吃一盘板栗烧鸭最好,沽二两酒也喝个痛快”他本要去城外一家小摊上吃口饭,生怕熟人见到,但那饭实在不好吃,你若说他不好,那老板便冷脸相迎,只认做你找碴子,虽然他老在那里吃饭,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又得了这许多钱,正也该快活一番。他年纪甚幼,虽心思缜密但毕竟抵不住诱惑。他三月来到凤城,银子也带着几十两,小小年纪未经世故,第二日住一酒店因街头两人吵架,他一个小孩儿忙着拉劝,待两人散开,回到店里房门大开包裹已经不见,一时竟身无分文,由不得露宿街头。第一晚他望人多处去,见那里一群乞丐老的少的乱哄哄好热闹,便在一旁蜷缩身体躺下,那是一条狭窄的胡同,两面皆是贩卖旧家具的市场,关门又早。初时尚咬牙忍住睡的着,又惊讶这么多的无家可归的汉子,但不一会儿他们各拿出被子盖在身上,唯他到亥时冻得哆嗦不住,一夜未眠。第二日没有钱吃饭,饿到酉时他走过一家包子铺看见雪白的灌汤包冒着热气儿,一时间他再也忍不住馋涎欲滴,手若闪电般伸出,好烫啊!他还是抓到六个包子,三个在左手,三个在右手,他双手抱在怀里,疾步而去。心“咚,咚”的跳,一阵儿脸红。站在炉子旁的小二衣衫干净,面容清癯,无精打彩的笑着,这一会儿,客人很少,他站得也很疲惫,有一个客人道:“再来一笼子。”小二仿佛触电了一般一下站直身子,答道:“来喽!”他歪头一看,诧异道:“怎么一屉包子空了。”这时候他有一点儿心慌,厨子还又三个厨娘正围着一张大圆桌打盹儿。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三五个行人,蹙起眉毛。
孔吉一出长巷,只见街上两匹马车奔驰而过。忙蹲在地上将包子放在膝盖上,甩一甩手,一口吞下两个包子,鲜香无比,嘴撑得好大,微红的汤汁淌到下颌,他忙用手一抹,好容易咽下去,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包子,不过斯文的很,他拿起包子举在眼前先晃一晃,数一数一共二十四个褶子,他赞道:“好细腻的手法!”他这才吞在口里慢慢的咀嚼,细细的品尝。
吃罢了,肚里还是空空的,眼见天黑了,只得往旧家具市场赶去,到了那条胡同。见里面的人都端直的立着三排,?首挺胸。一个矮壮的中年汉子站在队前,他抑扬顿挫讲道:“我们的队伍也欢迎新人,也不欢迎新人。我们需要团结一致,遵守帮里规矩,不符合条件的我们一律开除,禁止在凤城乞讨,卖艺““”那汉子滔滔不绝讲了近三十分钟。孔吉听得心惊胆颤,“哎!我怎么混呢!上一座城闹饥荒,一到晚上穷人们结队抢劫,凭手里武器见高低,一般持大刀的就打败拿匕首的,拿长矛的就打得过举木棍的,我千辛万苦逃到这里,却不容下我”。
孔吉正哀声叹气,那矮胖壮汉已讲话毕直朝他走来,他方脸浓眉,大眼睛光芒犀利。孔吉不知所措心虚的望着他,“大爷,我可以在这儿睡一宿吗?”那人爽朗的一笑,孔吉瞬间便觉得他十分亲切。那人说,“叫我大叔吧,我可以让你住,但只要愿意你也可以加入我们丐帮”那人又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我也是你这个年纪出来混的”他一面说着便长叹了一口气,径直大步走出胡同,但后来孔吉再没有见过他,只听人说他叫老九,有一个夜晚便认识帮主赵勇。
他连着三日去偷过三次包子,不过他还找到一个干净的布袋,用来装包子。他第三天看到门首的小二已经不笑了,撅着厚厚的嘴唇,鹰一样的目光四处搜寻,可是孔吉总是在他回头时,他时而双眼盯着对面一个茶坊,紫膻门大开着,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穿着薄纱裙,两鬓垂额,正坐在门口一张朱红靠背椅上弹着琵琶,白葱般纤纤玉指轻拨丝玄,只听得其音清清脆脆,那少女开口,如黄莺出谷唱道:“奴身生来便单薄,自幼长在深山里,从小织布日夜忙,可叹父死母亦亡,家贫如洗万事哀,一人飘泊到此地,”那小二擦一擦眼睛道:“好可怜啊!”再一低头,“天哪,三个小小空笼屉滚在一边。”
孔吉在这儿厮混了几天,也四处觅生计,苦于山高且远。采不得药草来卖,幸好出城七里地有一条玉带也似的河流,不甚宽阔,河水清澈见底,水深处至腰水浅处齐膝盖。河里一尺长的鱼儿极多,当地人又不会撒网,也有闲人垂钓,常坐半日一无所获,偶尔有人钓得两条小鱼,已属万幸。那河边水藻漫延,又常牵挂住钩儿。因此一来,谁也没有心思再来钓鱼。
孔吉一早天未亮便出城,在颇冷的空气里甩开双臂,潮湿芬芳的泥土气息迎面铺来,天上的启明星闪闪烁烁,浓浓的白雾四处弥漫,笼罩着安静的仿佛在沉睡中的苍茫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