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道:“怎么这般大呼小叫,难道遇到鬼了,还是发疯。”潘小五一见大王面色阴郁,还揉着惺忪睡眼睛,情知打扰了他的清梦,心里忐忑。大王披着一件狐裘,脚蹬着乌皂靴。神情烦躁。他扬着头说道:“快说吧,究竟什么事值得你大嚷大叫。”潘小五道:“阿一教一个强盗捉去了。”大王惊诧的嘴巴张得合不拢,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将信将疑,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院内新招的人一共有二十余个,正在全神贯注着潘小五,分两队而列,犹如两扇屏风。这新人每一日习武,饭饱无事。正嫌闷得慌,听得如此说,一个个忿忿不平道:“哥哥,我们一起去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强盗。”潘小五回头瞟了一眼,众人忙闭口。平日潘小五待人直爽,深得他们爱戴。大王道:“凭我授你二人武艺,也可以立足江湖。莫非是遭他设的圈套““”潘小五面泛桃花,喃喃道:“我连一招也没有施出。”大王双目蓦地睁大瞳孔闪亮,道:“好武功,我去会一会他,我也见识一下。”他说罢,便吩咐道:“给我安排素食,我该吃萝卜青菜喽。”凡是真正能够给自己威胁,大王都慎重应对。他居住的房间十分高大,且有一间地下密室。这宽敞的密室,无人知道。设在一张松木床旁,能入房门的人,除了送饭议事,皆在正厅。六个房间六扇红衫木门,间间相通,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住在那一个房间。
大王快步似一阵风一瞬间入正厅,潘小五神色沮丧,他也十分困倦,众人问寒吁暖,他无语,只默默的走进厦屋,关上门。狭小的室内两张木床依墙排列,他一头倒在稻草垫上,里面的床上少了阿一,空空荡荡无比冷清,潘小五惦记着阿一也不知是死是活,两年的朝夕相处,彼此照顾,此时他十分抱怨自己不该追逐什么梅花鹿,一面叹息。
大王先焚了一炉香,室内静坐,自思道:“我自从杀了王阿四,闯南走北,到今日也已经十年光景,若论金银积攒得一世都花不尽,若论对敌,我手下败过无数好汉,只是两年前遇到了一个剑客,被他一剑刺中左肋,我身中一剑,全力一掌拍中他百会穴,虽然他顷刻毙命,但我也足休养三月时间。现在想来仍然心悸,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轻率,”大王一边沉思,一边听到几个人窃窃私语,一人说:“这羊肉还真嫩真鲜哩,我吃了三大碗。”一个人说:“你是猪,你吃得太多,小心不能克化,”一个人说:“就为几只羊,一个人都没有了,以后莫偷吃,大哥捕野畜只是为了大王品尝,”大王听见,不由得抿一抿嘴唇,强摄心神,自言道:“待我上山回来,剥你们一层皮,”大王自修炼打坐,他这炼得是无影功。几日不能食荤腥,也是怕万一不敌,他能保身。第二日一早,潘小五急得就在门口转圈儿,只等着大王发话,他也不能进去催促,只是一味的等待,等了一日,那晓得连一面也不见,潘小五无可奈何,心里却生气:“真是一副铁石心肠,不是你贪吃怎会教我豁半个耳朵,现在伤口还一跳一跳的痛,一说到救人,磨磨唧唧,也不知在屋里弄什么鬼。”这潘小五在院里东游西逛,一看众人练武,一个个花拳绣腿,姿势各异,便觉得无趣,他只等着大王召唤,不敢走远。只在四处张望,一会儿就想起阿一,也许他正被捆绑着囚禁在一个黑屋里,或者正挨鞭子,也许已经死了。便暗暗报怨:“你莫怪我,不是我不去救你,我实在我能为力,只是这该死的大王,也不知他怎么想,他以前说一日不吃你做的饭就食不下咽,可是你已经失踪三天啦,他一点儿也不急,那个邋遢的伙计煮得米饭夹生,炒的菜都糊了,又咸又黑,他还是每一顿都吃,就是吃得比平时少一点儿,他躲在屋里不出去,他说要去救你,却不见行动,这世上我最瞧不起的是爱撒谎的人,但愿他不是这一种人,说过的话如吹过的风,出尔反尔,阿一,但愿你能坚持下去,如果你要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一定找他索命,我也要去流浪,饿死也罢,我不想在跟着他混,因为如果他把我们的生死也视为儿戏,他从来都把这一伙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我还是逃走吧!远走高飞才好,我只等着一个期限““”。
大王修练无影功七日,巳时对着一面铜镜一照,一个黝黑清癯的面庞出现,颧骨凸出,下巴尖尖,两只招风耳干瘪,双目凶光四溢,自己被自己的影子骇一跳,喃喃道:“这七日瘦这几十斤,果然历害,不能在练了,这好几日也吃不得肉,馋的慌。只等我上山一战成功,方可饕餮大餐。”这无影功本是一门轻身功夫,须得饮食清淡,才得持恒,大王本来削瘦,此时再一练无影功,简直皮包骨头,如一根长扁担。他这是要以快取胜,一日若吃了肉,其功自破。大王喊道:“潘小五何在,”他声音铿锵直将窗棂上蒙得一层油纸震得哗啦啦一抖,潘小五无事闷头大睡,也睡不着,只在床上眨着眼睛思绪如麻,自从十三刀一手将他掷起摔伤,他已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放弃习武,那么又苦又累的勤练一年,还不是被一个少年一招差点要了性命,练什么呢!在练一辈子也不能出人投地,院里一隅,一个汉子高举一个大石锁,双臂哆嗦,一圈儿七长八短汉围着鼓掌,掌声哗哗啦啦,众星捧月一般,欢呼不断,只听得一个人道:“真是神力啊!”有一个人道:“简直比一头公牛的力气还大。”潘小五简直要疯了,什么啊,不过比寻常人力气稍大,便是自己也一手擎得起,他们便一味的夸奖,究竟教人纳闷,这吵闹的声音愚蠢又无知,真不知他们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过大力士,那喝彩发自肺腑还是迎合一个人的虚荣心。假意的怕是居多,潘小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举重,那时他也竭尽全力,他擎起石锁一会儿便有一个人嘿嘿的笑,一会儿许多人都围着他冷冷的睥睨,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怪声怪气道:“这是做什么,真好玩,把吮吸奶的力气都使出了。”潘小五一恼,本就体力不支,双臂急缩,手一松石锁掉落地上砸一个凹坑,众人呵呵大笑,潘小五面红耳赤道:“你来举我看啊!我也长长见识。”他怒火攻心,那瘦子轻蔑的一笑,却抢身过来,只见轻轻的抓起地上的大石锁一手一抛一手接住,惊得他呆了。瘦子道:“你服我不服?”潘小五张大口圆睁着虎眼道:“好大的力气!”方才的愤怒霎时间平息,说道:“你们是天生神力,我自叹不如,我大开眼界。”那瘦子哈哈大笑道:“承蒙夸奖,什么神力,不过是数年的刻苦锻练,你一句话讨得我开心,说真的还没有人赞美过我,我高诉你,你慢慢的一上一下举吧!起初三五日举不起不妨,胳膊也会肿胀,一定会非常的酸痛,你只要能坚持不懈,还有要学会练气,”他正要在说,一个胖子眨一眨眼睛说道:“大王教我们内功,可没有让你教授别人。一共就我们七个人,难道你要随便传别人吗?只有入桃花庄一年以后才有资格,且立过一件功劳,”瘦子尴尬的一笑,忙缄口不言,潘小五心中涟漪宕伏,细细思量他的话,不过是刻苦勤练,他形容枯槁却力大无穷,也是苦练而成。我该努力才是莫教人嘲讽。潘小五一念徒生,厨房里有一个水瓮,他挑两担水倒入,只有阿一在他便抱着水瓮来回的走,阿一吃惊道:“你在做什么呢!别摔烂瓮,这里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阿一掩上半扇柴门小声嘀咕,一面覷着外面,谁也无心关注二人,潘小五道:“我在练功,大功告成你跟着我吃香喝辣,”阿一喃喃道:“真奇葩,抱个随便什东西就练成神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潘小五一听,不由得将水瓮重重的一放,咔嚓一响,两个人都变了面皮,脸色苍白。水瓮陶片四裂,水花四溅。伙夫三郎很远就听到,墙外一株老榆树上一只喜鹊正对着三郎喳喳的叫,“哎,有什么喜事哩,每一日都在叫,朝着我叫,莫非我要大富大贵,”三郎一听到一声响,冲进厨房,一巴掌将潘小五抽得不知东南西北。阿一道:“对不起,我赔你银子。”三郎不答,却对着潘小五说道:“这个蠢东西,你和我走”。潘小五说:“干啥?”又是一耳光,潘小五捂着脸跄跄踉踉,昏昏沉沉。三郎和大王颇熟,当下也不必打招呼,三郎骑一匹白骏马,潘小五步行,走的慢了,便唰的一鞭,潘小五一路跑了三十里,有一个集市,三郎挑一个最大的瓮,教潘小五扛着,一路不准他停歇,走走停停,潘小五苦不堪言,回到桃花庄腊月寒天一身衣衫汗水淋淋,身子散架了一般。他痴心不改,思索几日,每一次挑水不在拿扁担,打出两满桶水瞅着无人便一上一下的平举,常一桶水就洒出半截,往日四趟现在七趟,没有人问他,谁管他,只有阿一不时纳闷儿。三个月后三郎一去不返,许许多多的人死了,新来的人低三下四,潘小五再举石锁大大方方,全是暂新的面孔,任由他举,虽不能似瘦子掷苹果一样抛来抛去,却也自鸣得意。新来的人又逐渐少了,他也不在练膂力,因为不得进展,至于指望大王传内功,大王仿佛整天很忙,连面也碰不到,对他们从来不闻不问,失却热情。潘小五索性不练功了。潘小五自以为自己身手不凡,那晓得遇到十三刀,一个小小少年便打得他落花流水。潘小五央求大王出手救阿一,大王几日无动静,潘小五心灰意懒,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半个耳廓心灰意懒。
潘小五这时听到大王喊他,一惊,以为自己做梦,大王第二声悠悠传来,嗓音如雷鸣,只震得他耳膜嗡嗡的响。潘小五披衣趿鞋一溜烟奔进西面厢房,大王睨他一眼说道:“现在出发,去报仇救人。”潘小五单膝跪地道:“大王,还是明天一早走,我们现在赶去天色已晚。”大王沉默片刻道:“好吧,去准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