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很快到了,纪桦带着顾朝离开了普宁寺。
纪亦棠原本是躺在床上的,听到外面没有两人的声音后才坐了起来。
她看向窗外天上挂着的圆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又到了圆月之夜,早知道应该劝说他们迟两天再去的,圆月总是给她一种不好的感觉,令她想起那个杀了人后和顾朝一起度过的夜晚。
顾朝他会不会也想起了那天晚上呢?
两人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纪亦棠对他的印象从最初只存在于史书的单薄的形象变成了现如今有血有肉的顾朝,她会真心地为顾朝着想,会站在顾朝的角度为他着想,会心疼他的遭遇感慨他的早熟。
她心里那个“伴君如伴虎”的铁律似乎有些动摇了,她常常想,如果君主是顾朝的话,这种定律对于她是否还适用?
顾朝被纪桦带着穿梭在宫墙之上,他小声地给纪桦指着路,两人很快来到了冷宫里。
“这里可不算小,怎么找你娘?”纪桦打量四周道。
“我出宫时打听过了,我娘住在最北边的屋子。”顾朝辨别了下方向,随即朝北走去。
冷宫里没有侍卫来巡逻,纪桦稍微放松了一下,他好奇地看着周围低矮破烂的房屋,以前从不知道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面还有这种破旧的地方。
不时有凄厉的哭声和癫狂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顾朝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越握越紧。
最北边有一排房子,但都没有什么人气,不过还是能看出其中一间里面床上有个模糊的人影。
“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纪桦小声说道。
顾朝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
“娘。”顾朝生涩地叫了一声。
女人缓缓转过头,看见顾朝的一瞬间有些迷惑,“我未曾睡着,为何会做梦呢?”
“娘!”顾朝忍不住了,跑到床边抱住她瘦弱的身子,“娘,您没做梦,真的是我,我回来看您了。”
叶清伸手摸了摸顾朝的头,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反应过来顾朝真实的正站在她面前。
“这不是我的幻觉吗?”
“不是,不是幻觉,”顾朝的眼泪落了下来,“娘你在这边过得怎么样?”
叶清见从没在她面前哭过的儿子竟然哭了,她的心便一阵阵发疼,“我好想你啊朝儿。”
屋内两人抱头哭了起来,纪桦站在外面一阵感慨,这哭声不知比冷宫里面其他哭声多了多少人情味。
他在外面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冷宫里房间的窗户都是破破烂烂的,纪桦在外面能轻易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但他又不能去别处,不仅怕自己迷路,也怕到时候顾朝找不到自己会着急。
叶清哭了一阵便很快清醒过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顾朝如实答道,“我在外面结识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父亲身手了得,我求了他父亲带我来的。”
“如果被人知道了你违旨回宫,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叶清担忧道。
“您放心,我敢回来就一定有不被发现的把握。”顾朝安抚她道。
“只许你任性这一次,向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叶清严肃道。
“我保证,”顾朝连忙答应,然后担心地问道,“您身体怎样了?”
就算屋里没有烛光,只靠天上的月光也能看出来叶清苍白的脸色。
叶清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我身体好着呢。”
“我听说……”顾朝嗫嚅道,“我听说皇上为了婉妃下令打了您。”
叶清听后眸子里的喜悦渐渐消失,一层阴暗的雾霾笼罩上了她的眼睛。
“朝儿,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叶清沉下脸色问道。
“一个卖脂粉的小贩那里,婉妃怀孕了这件事在民间已经传开了,”顾朝如实道,他顿了下重新开口道,“娘,您恨他吗?”
叶清扭过头不愿看他,“你不能叫我娘,从小便教给你的事情你离开我才多久就忘了。”
“娘!”顾朝心中有些生气,“我想叫,您是我的娘,凭什么我不能叫您?”
叶清也生气了,她看向顾朝,“因为我是妾,你就是不能这么叫我!”
顾朝压下怒意,仍旧问她,“您恨顾况吗?”
“你这是大逆不道!”
顾朝握住叶清的手腕,掀起她的衣袖,衣袖下面雪白的胳膊上全是血淋淋的伤痕,他心里刺痛起来。
顾朝松手,不理会她的气愤,“您这些年为什么一味地忍让,甚至会想办法拒绝顾况偶尔心血来潮的宠幸,您愿意忍气吞声,就连我被送去宫外您也没有多说一个字,您是为了什么?”
叶清原本气的发抖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她坐床上靠着床头,眼泪无声地落下。
许久,她出声道,“在宫里的这么多年来,我心里苦,可是却没有人可以诉说,因为有你我才能撑下去。”
“娘,我不小了,”顾朝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可以为您撑起一片天了。”
叶清伸手去摸他的脸,“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的。”
“什么事情?我要知道,我不想被隐瞒一辈子。”顾朝急切地说。
“我怕你找到了会承受不了的。”叶清怜爱地看着她。
“我可以,你相信我。”顾朝直视她的双眼。
叶清感觉顾朝现在比以前成熟太多了,以前的他虽然也很懂事很听话,但是远远比不上他现在,他好像真的长大成为一个即可靠又令人信服大人了。
叶清目光看向窗外。
“我很信任纪叔,”顾朝想了想又道,“纪叔其实是慧娴长公主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