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和期盼中又过去几日，入冬的边城已经日益的寒冷，只是人们迟迟没有等到想要的消息，于是胜利的喜悦就又在失望的情绪中慢慢散去。好在近一段时间，由于大胜的影响，草原袭扰的骑兵退避，盘踞商路的流寇也闻风远遁，边城的贸易好像复苏了不少，也终于有商队趁机冒险出关。因为没有了来自于草原骑兵劫掠的威胁，而罪恶之城那兴起的佣兵，对付那些小股的流寇可以说轻而易举，因此倒也让商人们因此大大的赚了一笔，边城的居民也因此获利不少，不至于再过一个冷清的新年。
此刻虽未至中午，却正是边城习惯的早饭饭点，在城内那最大酒楼的楼上，几位南来北往的商人正天南海北的聊的痛快，等着那据说珍贵无比的珍馐美味：清蒸冷水鱼。起因是一个刚刚从西域归来的客商，此次也算是有惊无险一路顺风并大赚了一笔，于是邀约了两个才认识的同路人，无比豪气的让酒楼掌柜的山珍海味什么贵的上什么。掌柜好久未曾见过如此豪爽的客人，于是推荐了这份价值不菲的蒸鱼，竟然引起同在酒楼驻足的其他数位商人的质疑，于是就聊在了一起。豪客原本对于那开价纹银十两的蒸鱼也是咂舌不已，但是话已经说出口，见酒楼掌柜的也不像是宰客之辈，就说既然是掌柜推荐的自不会差，今日有缘就邀几人一起共享，不过却也有借花献佛趁机结交几位客商的想法。参与争辩的几人也被吊起来胃口，于是也不推辞的拼成了一桌，聊着天的等待主菜上桌。
大概是因为都挣了些钱的缘故，几人倒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谈论的也是这一路的奇闻异事，不过此刻正在说话的却是这酒楼的掌柜。原来商人们毕竟对这价值纹银十两的绝品美味颇多好奇，于是那请客的客商就将酒楼掌柜也请来要一起品尝，顺便听听这鱼与众不同之处。掌柜的也是难得的做了单大生意，于是客套了一番，才感叹的说道:“说出来不怕客官们笑话，我也是有两年没有吃过这鲜活的冷水鱼了！“
“哦，这鱼有何特别之处，竟然如此的珍贵？“有客商就是惊叹的问道。
“客官想来是近几年才走的西口，所以才不知道此鱼的出处。”掌柜说道。
“要说鱼鲜，最贵重的莫过于那鱼翅鲍鱼之属，听说都是极为难得的海产之物，以前也只是在京城有幸品尝过一回，价格却也不过是每份纹银一两！倒是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河鲜也如此的贵重。”先前那人感叹的说道。
“刚才听小二说，此鱼烹制颇为耗时耗力，左右也是等，就劳烦掌柜的为我等讲解一番。“却是那个请客的豪客说道。
“对啊，掌柜就说说。“顿时就有数人附和道，显然都对如此一份昂贵的鱼鲜颇为好奇。须知现如今虽然日常耗费较数年前增长不少，但是物价却总体不高，米面一担（约合100斤）价值三贯，也就是三百文；猪羊肉、油盐10文/斤，而蔬菜河鲜之类则几乎是不花钱之物；四尺宽三丈长的棉布一百文/匹，绸布则是十倍于棉布，算是贵重稀罕之物；至于其他花费也是了了，因此大致算下来，一两纹银差不多够一个四口之家一月的基本耗费。
“既然大家都如此好奇，那我就说说。首先这冷水鱼的来头不小。此鱼原非本地所产，城南的那条无定河诸位想必都知晓，此河乃是后天开凿，引的又是地底的盐卤之水，里面原本啥都不生长。后来原本驻扎于此地的囚军护商到西域极远之地，见那里有条河水与此处相似，其中有鱼甚是鲜美，于是就费尽千辛万苦的引了几条带籽的母鱼过来，又经过数年的培育，才有了这冷水鱼。其次此鱼生长极为的困难，对于外部环境又是极为的敏感，水温低了容易冻死，而水温一旦高了再没有个避暑之地，就又会大量的热死，存活不易因此产量极少，就是在十年前，也是与牛羊肉同价。还有就是此鱼因是外地鱼种缘故，在此地自然环境下基本就没见过繁育鱼苗，原本囚军还在时，还有人专门繁育此鱼鱼苗并放生于河中，因此虽然生长不易，河里却也一直有冷水鱼存在，囚军犯事被裁撤之后，鱼苗的繁育技术竟然也随着消失，鱼也就少了起来。最后是这冷水鱼由于必须常年游动觅食，因此大都活不过八年，能够活到十年的那是少之又少，又经过这多年捕捞，早已经极为的稀少甚至是绝种，能够今日机缘巧合的捕得一条，实数难得。“掌柜语气颇为遗憾的说道。
“那岂不是说这鱼已经有十数年之久？”有个客商听完就是面带震惊的神色，颇为不信的问道。
“不瞒各位，这次的捕得的鱼可是重达五斤，乃我生平仅见，所以才敢开出十两的天价！诸位客官可能不知道，这冷水鱼一般一年以内能够长至一斤，能够长到两斤的基本上都是三年以上的成鱼，若是能够长大三斤以上，那就至少是五年以上的极品了，说实话我也是在七八年前有幸品尝过那么四五回而已，最近三年却是连一条活鱼都没有见过！而且冷水鱼不同于其他鱼，越是生长的久，就越是美味！”酒楼掌柜解释道。
“要说贵重的鱼鲜，我等也吃过不少，可是这冷水鱼有何特别之处？“有客商问道。
“就是一个字，鲜！“掌柜的自豪的说道。
“有多鲜？“那人追问道。
“这个……“掌柜刚想说话，就觉得舌底生津的涌出了一大口口水，若不是反应的快，就差点要顺着话头喷出。努力的咽下了口水才又有点尴尬的继续道:“还是等上了桌，几位客官再自己判断，我只是一想到那种美味，就忍不住口齿生津，让客官们笑话了。“
“这冷水鱼我大概五六年前有幸吃过一次，虽美味但是却也没有掌柜说的如此之鲜！“有一个客商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说道。
“那客官肯定是被骗了！而且绝不是在本酒楼之中所食！“掌柜肯定的说道。
“确实，那次还是在卫龙城的德胜楼，莫不是那里也有假？“那人问道。
“德胜楼乃是京城第一楼的分号，自然不会有假的，只是鱼有可能是冷水鱼，但是就好比一个山野猎人却妄想烹调美味鱼鲜，方式方法就不对，又如何能够好吃。“就连掌柜面带不屑的说道。
“还请掌柜的解惑！“那人诚恳的说道。
“这冷水鱼，鱼自然是珍贵至极，可是若想凸显其美味，那烹调方法也是繁复至极！首先鱼必须要新鲜，选鲜活冷水鱼，放入加有盐卤的刺骨雪山流水之中两个时辰，其间可弹琴或营造水流之声......“酒楼掌柜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以前听闻过对牛弹琴，却第一次听说了对鱼也要弹琴的。“有人听到此处，就是忍不住的插嘴玩笑道。
“这岂不是说，要想吃这冷水鱼，至少要等两个时辰？是否太过繁琐了？“却也有人反应过来的问道。
“此步骤万万不可缺少，对鱼弹琴和营造水流之声，为的就是让鱼彻底放松，这叫去酸。不过客官们放心，此鱼乃是昨晚送过来的，准备工作早已经处置妥当，大家只需再稍等小半个时辰就可享用。“酒楼掌柜丝毫不以为意的解释道。
“这鱼去酸我也曾听说过，鱼本就胆小，遇到外力干扰会极力逃窜，可是因为鱼皮和鱼鳞所阻，汗液无法及时排除，因此会产生一些生涩的腥臭味，影响鱼的美味。那去酸之后呢？“有人帮着解释了几句就又追问道。
“自然是一棒子打死啊！“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手里提留着一根棒槌一样的铁棒，恰巧路过并随口插嘴道。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有客商不耐烦的就是挥手赶道。
“客官莫要着急，还真是就如小二所说，去酸之后突然用木棍击打鱼儿头部，让它速死，然后开膛破肚并浸泡在冷水之中拍打一刻钟，去除血水。最后摆入玉盘并放入大锅之中，锅内用的是山珍海味和各色温补中药熬煮出的羊汤，大火蒸一盏茶的时间，趁热享用最是鲜美。“掌柜说到这里，就又是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口水。
“鱼羊为之鲜，听掌柜的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肚里馋虫都起来，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得了吧！“那请客的豪客见几人都是被吊起了胃口，就有点迫不及待的对着掌柜的说道。
“应该才杀好，客官再稍等片刻，我去后厨盯着。“酒楼掌柜起身客套了几句，然后就是急匆匆的去到后厨。几人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就都闻到一阵清香从后厨传来，几人就都不由的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都是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身子也都不由的站起来。甚至还有人忍不住的感叹道:什么东西，怎的如此香？
“清蒸冷水鱼，诸位客官请品尝！“却是掌柜亲自唱菜道。几位客商此刻都已经站起身，都直直的看着那由小二端着的一个硕大瓷盘，看着他颤颤巍巍颇为吃力的样子，竟然就都是生出一股紧张的情绪，像是害怕他一个不小心让这期盼了许久的昂贵美味撒了，可是却又都不敢伸手去帮一把，只是都自觉的给让开了一条道，然后鼻子都是深嗅着。等到那硕大的盘子小心的落在桌上，几人才又都松了口气，然后垂涎三尺的表情缓缓坐下。看得客人此次表情，掌柜的就是一副得意之色的说道:“诸位客官，觉得如何？”
“香，真香！”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赞叹道。
“闻着香，吃着鲜，回味甜，这才是冷水鱼的味道特点，几位客官趁热品尝！”掌柜得意的解释道。
“钱老板是主家，这第一筷就由钱老板先来！“有客商提议道。
“李老板如此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掌柜的，此鱼名头如此之大，只是不知这吃法上可还有什么讲究？“钱姓的豪气老板起身，拿着筷子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于是就又诚恳的对着酒楼掌柜说道。
“一般鱼最美味的大概是鱼鳃下部的嫩肉，而这冷水鱼生长缓慢且少刺，又游动频繁，因此最美味的却是鱼尾部位，不妨从那里吃起。“掌柜的建议道。
“那钱某就先动筷了！“钱姓老板听得就是不住的点头，然后客套了一番，就用筷子小心的挑破并拨开鱼尾的鱼皮，挑起一块犹如蒜瓣一般的鱼肉，轻轻夹起并放入嘴里，顿时一股幸福和满足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微闭着眼陶醉的摇着头，轻抿着仿佛舍不得咀嚼一般。
“如何？“几人急切的问道。
“人间美味，鲜得直掉眉毛，不忍下咽啊！“钱姓豪客回味了许久才陶醉的说道。
“真有如此之鲜？“有客商只是不信的问道。
“一尝不就知道了，来来来，大家不要客气，动筷吧！“钱姓客商招呼道，很快几双筷子就都迫不及待的下去，然后就是几声满足的哼声传来。
“掌柜的，这冷水鱼可还有，我晚上预定一尾，回请诸位！“先前客气的建议主家先动筷的客商急不可耐的说道。
“只怕是要让李老板失望了，今日也是因为有客人前一晚亲自拿着两尾鱼前来要求本店代为加工，我保证免费为其做出十年前的味道，他们才答应匀给我一尾，须知我已经是有近五年未曾看到过这活着的冷水鱼了，还以为已经绝种了！“掌柜叹息道。
“可否再去求那人匀个几条，再多钱也不是问题。“那人不甘心的追问道。
“咳，我看李老板还是绝了那心思吧！看来诸位客官还不知道此鱼的一些特性！“掌柜说道。
“哦，可还有特别？“有人问道。
“此鱼若非知晓其习性，出水绝对活不过一时三刻就必死，因此或者的鱼很少见到，现在又早已断了培养之法，抓一条少一条，估计差不多都已经绝迹了，否则只是一尾鱼又岂能如此价格高昂。“掌柜叹息的说道。
“可惜，如此美味若是进给京城的达官贵人，那是极有面子也是极好的事。“有人惋惜道。
“那人既然能一次性的捕得两条，是否知道什么秘密所在还有此鱼幸存？”李姓客商不甘心似得问道，倒也勾起了几人的希望，就又齐齐看向了酒楼掌柜。
“诸位就不要抱此美化希望了，你们以为我没问过，只是旁敲侧击的打听了许久，他只是听那群人有人说，只不过是意外所得又恰巧世的认得此鱼。”掌柜惋惜的说道。
“一群人？莫不是也是商队，若是如此，何不请出来一起品尝这至鲜至美的清蒸冷水鱼。”请客的钱姓豪客说道。
“老钱你还是绝了这个心思吧，鱼都是人家送来的，还能少了吃？而且若非他们要吃鱼，怕不是现在鱼还在听那高山流水呢，我们又岂能如此快就品尝到这人间美味！”李姓客商玩笑的说道。
“那些人虽是客商打扮，但是一看就与你们这般南来北往的商人不同，颇为的神秘，奉劝诸位还是不要去招惹的为好。”酒楼掌柜的指了指一旁的包间，小声的说道。几位客商也都不是笨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停住了这个话题，专心品尝起这怕是此生唯一的绝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