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身上已经有些扎人了,空气也没了雨后的清新,街上满是行人,有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也有意气风发的商业精英。贝联珠贯的橱窗玻璃闪着耀眼的光芒,折射出都市的繁华来。
昨夜事情仿佛只是个梦,大街上车水马龙,来自都市的气息将申以轩心中的不安冲淡了不少。
申以轩挎着单肩包,穿着白色T恤与蓝色牛仔裤,再配一双帆布鞋,浑身上下简简单单,一旁的陈纤宇却看不出一点学生的样子来,白色短袖背心配敞怀罩衫,蓝色的热裤肆无忌惮的展示出她那双长腿来。申以轩都不太好意思去看他,只觉得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比阳光还耀眼。
他和陈纤宇已经在街上逛了半天,陈纤宇买了好几件裙子,从清新的碎花裙到典雅的纺纱裙,期间还自作主张的给申以轩买了件THOM BROWNE的衬衫,说是给他的犒劳。现在这位小姑娘又站在了某个不知哪国语言的品牌门前挪不开步子了。
“进去看看?”申以轩问道。
陈纤羽点点头,拉着申以轩就往里面跑。申以轩找了个沙发坐下来,看着陈纤羽带着兴奋的眼神与店员在那里比比划划。她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设计师,父亲是某个奢侈品牌在中国片区的总经理,据说还剩欧洲某个贵族之后。因此打小就泡在奢侈品里的陈纤羽,花钱就如流水一般,单是今天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她消费的就有五位数了。
可这关申以轩什么事呢?人家过得精致还不需要他烦心,况且她还是那么的活泼,连带着申以轩的世界都多了几分色彩。
申以轩在心里盘算着给陈纤羽的生日礼物。衣服就算了,人家正买着呢;项链?她好像有块玉佩;手链?申以轩倒是见过她戴着一个卡地亚的镯子……当他还在纠结的时候,陈纤羽已经在喊他了。申以轩循着声音走向试衣间,在“男士止步”的牌子前停了下来。他偏着头朝里望了望,走廊的大理石墙面上撒着金粉,灯光的照射下有种纸醉金迷的感觉。申以轩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人为之一震。
四周的灯光在瞬间暗了下来,周遭的橱窗,身后的女招待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长廊模糊起来,镶着水钻的天花板也被一片浩瀚的星空所替代,红色的灯光在身旁亮起又蔓延到路的尽头,不知从何而来的雾霭笼罩了这片空间,朦胧了视线。
申以轩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如同一台超负荷的马达,将血液加速运转。他全身青筋暴起,像是有无数条蚯蚓在皮肤下蠕动。头顶的那片星空正在缓慢的旋转,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申以轩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只触摸到一片虚无。
昨晚的那种感觉又来了,申以轩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止不住的颤抖。上方的星空仿佛带着某种未知的力量,申以轩只是看了它一眼就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星河流转间数不尽的图案分裂又聚合。连日来的梦境中的画面,一下子冲进他的脑海,就像是几十部电影同时呈现在眼前,那种光怪陆离的画面让人几欲抓狂,可是申以轩的目光还是无法从当中挪开,万千星辰组成了某个似曾相识的符号,某个在梦中不止一次见过的符号。
那是一个曾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虽然已经淡忘,却无法抹除。就像是胚芽,无论如何放置总会向上生长;马儿即便一出生就被带走,也能找到家的方向。
申以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从心底诞生,或者说那是一种本能,让他忍不住地想走向那条路,仿佛是走上那条路就得到了解脱,就走向了新生。可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喊:“不要走,不要走。”
陈纤羽拍了拍申以轩的肩膀,瞪着一双大眼睛侧首看着他。申以轩的喉头上下梗动着,仿佛是刚从噩梦中惊醒,身旁的奇异场景潮水般迅速褪去,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他看出陈纤羽像是要发问,赶忙说道:“你这件裙子还挺好看的。”
陈纤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低着头在申以轩面前转了一圈,向他仔细展示了一番。这条带着圆点黑色背带裙的,简约又不失大气,的确很有特色。
小插曲就这样被申以轩搪塞过去,趁着陈纤羽付款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看试衣间的走廊,明亮依旧,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市申以轩的幻觉。
当他和陈纤羽走出来的时候,之前蓝天已经不见了。乌云重重叠叠地堆满了天空,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阳光,也难怪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诶。”陈纤羽说道。
申以轩嗯了一声,从包里掏出柄快要烂大街的黑色Fox umbrella,自觉地撑在两人头上。“走吧,不然一会大雨来了。”。街上的人流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海滨城市的夏季总是这样的,雨说来就来,毫无一点征兆。
申以轩拦下一辆出租车,和陈纤宇一同坐了上去。
陈纤羽抽出几张纸巾,一边擦拭手臂上的水珠,一边低头问道:“诶,以轩,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啊?”
“还好吧,可能语文有些差,感觉作文像是写跑题了。”
陈纤羽轻哧了一声。“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还不是拿了五十五分。你们这些学霸啊,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听了这话,申以轩有些尴尬地拿起帽子盖住脸,发出含糊的笑容,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陈纤羽冲他做个鬼脸,很配合的换了个话题,“你们和职高的篮球联谊赛准备的怎么样了啊?”
“还不错,这些天的训练我没去几次,但感觉这边气氛很好,干劲都挺足的。”
陈纤羽小嘴微张,瞪着眼睛有些诧异的问:“没去训练,你不准备上场吗?”
申以轩点点头,“校队实力还是很强的,打职高的话他们上就已经足够了,我不打算过去。”
“嗯?不去啊?我都已经跟好几个社团说了你要打中锋,舞蹈社的还特地给你做了条横幅,你不上场,那可不行。”
“给我做了横幅?”申以轩没料到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挠挠头,一时间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陈纤羽皱着鼻子,伸出手戳了戳申以轩的额头,“得了吧,舞蹈社的大美女们亲自给你加油,你还不乐意啊?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额……那好吧,不过去估计也就是打个一节,打全场基本是不可能了。”申以轩想了想,舞蹈社的那几位常常跑过来给他们当拉拉队,至于摇旗呐喊送水递毛巾什么的,更是当作义务劳动了。自己和他们虽然不是很熟,但人家都已经做到了这份上,再不去就有些不给面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比赛的时候我要没看到你,大刑伺候。”陈纤羽捏着拳,一副傲娇公主的模样。
申以轩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雨下的愈发大了,车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外面闪烁的车灯。车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他从裤子里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差十分钟十一点。按现在这个车况,送陈纤羽回家估计得要一个小时,十二点再打车去老爷子那,午饭肯定是赶不上了,估计只能在外面凑活一下了。
申以轩在心里盘算好了行程,回头看看陈纤羽,发现这小姑娘正偏头看雨,他也懒得打搅这份安静,撑着脑袋眯上了眼,准备补个觉。这样好像不太礼貌,可是没办法,近来他实在是太困乏了。各种诡异的事情搅得他心神恍惚。现在车内安静下来,窗外只有沙沙的雨声,紧绷着脑弦的他一下子就被疲惫所包围,沉沉睡去。
陈纤羽看着申以轩,心里越发的宁静。这个男生总是这样,上一刻还好好地和你说话,下一刻就安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陈纤羽第一次见到申以轩,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学校的四层图书馆,顶楼满是中国古代典籍,因此鲜有人问津。
她一个人漫步在书架之间,偌大的空间里只有鞋跟和地板的碰撞声,整层楼安静得让人心碎。可她刚刚走到阅览区,就看到一个男生靠在窗边安静地看书。秋日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辉,美好的如同《绝代艳后》中的count ferson伯爵。她轻轻地拉开对面的椅子,柔声问道“可以坐在这里吗?”
男生抬起头,眸子温润得如同最好的玉石,“荣幸之至。”
她们两个就这样认识了。
下次再见到申以轩,已经是校篮球赛上了,一记三分绝杀,就此奠定他在一的中盛名。满场的欢呼声中,陈纤羽只觉得这个男生的豪气是那么陌生。
他有时会和男生一起飙脏话,也会和女生安静地讨论文学;他的成绩永远是第一,可她也听说过,他会打一晚上的游戏;他衣着简单,出手却大方;他好像并不喜欢奢侈品,可当看着阿斯顿马丁的时候,眼里的欣喜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他曾经和她说过,他成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一辆阿斯顿马丁,去体验一下那种“优雅的暴力”。
这一个个有些矛盾的片段就组成了陈纤羽认识的申以轩。
J·K罗琳在《偶发空缺》中写道:“他似乎永远也不明白,人性是多面的,每一张平凡的脸孔背后可能都隐藏着一片郁郁生长、独一无二的原野。”
她知道申以轩是个孤儿,也知道他一个人住着三层楼的小别墅。那些个寂寞的夜,他是对着屏幕留下一张苍白的面孔,还是在明灯之下伏案苦读呢?他会像自己一样看星星一看就是一整晚吗?
她想去了解这片森林,可森林却总是笼罩在雾霭之中,令人心生欢喜又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