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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侯生来到了张家界一带,他一到这里就头晕了,只见山像刀削般一座连一座,仿佛连鸟都没有歇脚的地方,景色当然美,他却无心欣赏,这哪里有人烟?
侯生听焦娇说过,她家在焦家寨,就在张家界边上,可是到哪里去找寨子的影子呢?侯生想,如果卢生他们真的躲到了这里,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到处都是山洞,藏十万百万兵是没问题的,况且北方的兵习惯在平地作战,在如此高山深涧中肯定施展不开,始皇你再牛,岂奈何?
侯生边走边想,仿佛自己要在此拉支队伍建个诸侯国似的。
又累又饿的侯生渴了就喝溪里的水,这水倒是很甜,饿了就吃野果子,有一天,他看到一种鲜红的果子特诱人,伸手就摘了吃。那果子有些酸,但不难吃。可是过了一会儿,侯生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一头栽倒在溪边。晕晕乎乎中,他觉得鼻子嘴痒痒的,一股怪气味让他将肠胃里的东西一下呕吐出来,他睁开眼,一只狐狸正往林子里逃,想必刚才就是这畜生在舔自己。
侯生继续上路,好不容易遇到一两个穿着打扮很古怪的山里人,却语言不通。
一天,他正走在一片林子里,突然就被悬空吊了起来,他挣扎着,大叫着,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套子。越挣扎,那网越紧,他索性停止了挣扎,心想也好,只要碰得到猎人也是件好事。
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猎人,拿着刀,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瞧着他,侯生连忙呼救:“快
放我下来,我不是野兽!”
两个猎人将他放了下来,却未解开网,而是用一根棒将他抬了起来,晃悠晃悠地往深山里走。
侯生急了,该不是遇到吃人的部落了吧?没有死在秦始皇的刀下,却死在这荒山野岭处,真是命苦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两个猎人将侯生抬到了寨子里,侯生一看,这寨子藏在半山处,只有一条石板路通到山下,寨门一关,千军万马也难攻进来。
一下就涌来很多人,大人小孩,都像看动物一样,侯生感到无比的羞耻,没办法,只能忍着。一会儿,来了个像头领的老人,他抽着长杆烟,头上扎着布条,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侯生对视一眼就心寒。
围观侯生的人们指指点点,说的像鸟语。但侯生仔细辨音,发现有一个音多次重复,这个音是“焦”,莫非到了焦家寨?不管三七二十一,侯生怀着侥幸心理,大叫道:“焦娇!你在哪里?”
全场的人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用惊讶的目光瞧着侯生。
那头领叽叽嘎嘎几句,手一挥,一个手下就离开了,不一会领来一个人,来的人蹲下来用北方话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焦娇?”
侯生高兴坏了,知道自己判断是对的,他马上说:“你们放我出来呀,我都告诉你们。”
那人就做了个手势,侯生就从网里放出来了。
“请问这里是焦家寨?”侯生急急地问。
操北方话的人点点头。
侯生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连忙问:“焦娇呢?”
操北方话的人说:“她不是在宫里么?”
侯生就把皇帝赐焦娇出宫,又与卢生谈爱的事说了,只是隐瞒了朝廷追杀卢生的事。
操北方话的人就把侯生的话翻译给头领听,头领马上请侯生到家里去,酒肉侍候。
在这里能遇到操北方话的人,侯生感到格外亲切,他轻声问道:“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人说:“叫我田师爷好了,我本是齐国人,被秦军追杀,一路逃到这里,是焦寨主收留了我,已有五年了,焦寨主把他的大女儿嫁给我了,我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侯生不禁感慨万端,他连连给好心的焦寨主敬酒。
酒过三巡,田师爷在焦寨主耳边说了什么,焦寨主点了点头,于是,田师爷对侯生说:“老弟不妨也留下来,这里山高皇帝远,远离战争,可以过安逸日子,听你说反正老家也没亲人了,不如娶了焦娇的妹妹,在此安家,也好等焦娇他们回来。”
这太突然了,侯生涨红了脸看着焦寨主,焦寨主似乎对他很满意。田师爷就不断怂恿侯生:“从此我们就是连襟,两人都来自北方,也有个照应,免得四处流浪。”
侯生觉得也有道理,就点头了。
焦寨主哈哈一笑,将手一招,手下就去叫了焦娇的妹妹来。
侯生一看,我的天,与焦娇一样漂亮,心中暗喜,心想卢生当初在自己面前好得意的,现在自己也可以抱得美人归了!而且比焦娇还嫩!
三天后,寨子里张灯结彩,侯生当了上门女婿。婚礼上,侯生感到特别新奇,新娘焦幺妹的母亲带了九个女子,一边哭一边唱着:
伢业阿巴阿捏哩,
社志业糯布递了,
伢志业糯布蔑住了。
乃子格好日哩,
伢拢提义各泽蓬禾土兔剥沙;
乃子格哈日嘛,
伢拢提社各阿吉八提坡剥沙。
泽蓬禾土兔了嘛,
泡泡那怕谷些;
阿吉八提坡迭些,
子席拉崩壅谢。
侯生听不懂,问田师爷,田师爷说这是一种风俗:哭嫁。
侯生就觉得此地习俗真有些奇怪,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嘛。
洞房之夜,侯生轻轻揭开新娘的头巾,焦幺妹嫩得像吹弹得破,她羞答答地问:“我与姐姐哪个漂亮?”
“你姐姐再漂亮是卢生的,你是我的,当然最漂亮。”侯生说。
“唉,我姐姐命比我,被召进宫了。”焦幺妹羡慕地说。
“那有什么好,许多宫女就在宫里寂寞到老,你姐姐算是最幸运的,皇帝特赐她回家了。”侯生没想到焦幺妹羡慕姐姐当宫女。
匆匆一年过去,焦幺妹给侯生生了一个儿子,侯生格外欢喜,心想等儿子长大了,一定教他算命的技术,保他一生衣食无忧,比在山里打猎要强,只可惜那《神算》还在卢生手上。
儿子一岁的时候,侯生的心思开始有些乱了,他常常坐在寨子门口朝远方望着,寨子里的人把这情况都悄悄告诉了焦幺妹和她的爹。
有一天,岳父就主动请侯生喝酒,席间,焦寨主问侯生:“是不是寨子里呆不习惯?”
心思被岳父看破,侯生索性挑明了说:“岳父,我还是在担心焦娇和卢生的安危,只想继续寻找他们,我和卢生约定过。”
焦寨主为侯生的义气所感动,再加上自己也思念焦娇,就对侯生说:“那好吧,你带上你老婆一起去寻找他们。”
“幺妹就不需跟着去了,怕累着她。”侯生连忙拒绝,心想多个女人多个累赘哩。
“不,一路上互相照应,我才放心。”焦寨主说。
侯生就点了点头。
“来,我教你放蛊。”焦寨主突然说。
啊?侯生大吃一惊,他知道这里只有极少数人掌握了这门神秘的技术,连田师爷都还没有学过哩。显然,焦寨主是希望侯生能保护自己的女儿。
焦寨主把侯生带到一间密室里,只见那里有很多坛坛罐罐,他指着那些坛坛罐罐说,里面都是只有我们南方山区才有的毒虫,有蜣蜋蛊、马蝗蛊、金蚕蛊、草蛊和挑生蛊等,捉一百只放在一只坛子里,这些毒虫大的吃小的,最后剩下的就是最毒的,把这最毒的晒干磨成粉,使用时,放一点在手掌心里,自己站在上风口,往对方肩上一拍,对方嗅到毒气就会产生幻觉,你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只几天,侯生便学会了放蛊。岳父说:“记住,只防身,不害人。”
侯生就带上幺妹踏上了寻找焦娇和卢生的路,一岁的儿子留在了父母身边,幺妹含着泪,不敢回头。侯生回头看寨门的时候,只见田师爷一直站在那里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