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陈薮黑衣一族本在泰山蒿里群居生活,可鬼伯无故发威,将他们流放赶走,因此他们不得不迁往别处。
迁徙的一路上,他们餐风饮露,但大家沿途听闻了不少从前不曾耳闻的小道消息,倒不觉得日子苦,反觉得比起从前在蒿里的日子要有趣得多。
比如汉皋山有一条好色的神龙,被姑射山神女断尾,尾生九子,自此,神龙就过上了单身养娃的殷实生活,拖着九个娃,再也不能勾搭姑娘了;
再比如,巫山神女下山入凡尘,以梦境勾王族贵公子的精魂,借此连破大齐三城,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许是老天看不下去了,强大的神女最后竟然站在城墙上被乱箭射死,血染红了整片外城墙,下场凄凉……
但是,最吸引众鬼注意的,还是凤凰山桃花源的显名!
这日,银石溪边,众黑衣要么入水纳凉,要么在石上晒太阳,七嘴八舌道:
“凤凰山好呀,一座人山,无鬼无道,无妖无神,不用看谁的脸色,多自在?”
“凤凰山好呀,山青水灵,安静和乐,多美!”
“凤凰山好呀,我们可以顺着银石溪流到淮河,再沿着淮河到它的支流金石溪,水路多方便!”
陈薮就躺在石上,枕着双手,遗世独立,闭眼安睡,完全不把安居的事放在心上!
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姑娘坐在他的肚皮上,声音童稚,点了点头道:“天大地大,何愁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既然世人都说凤凰山好,那我们便去那里瞧瞧。”
这小姑娘便是鬼母,机灵古怪,因为尤其喜欢小孩子,故多以童身示人。
弯月高升,众鬼便趁夜,沿着溪水江水,偷渡到凤凰山,并在凤凰山巅住了下来。
日子平静地过了大半个月,众鬼们每天逗鸟晒太阳,日子过得如意舒心,跟山脚的月满族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鬼母孩子心性,难得离了蒿里,当然呆不住,刚来到凤凰山不久,便下山开始了四处游历的生活。半月后归来,她已经看不惯大家每天插科打诨的样子,立马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道:“我看人的世界很好,不如我们也弄个村庄,像人一样生活买卖,多好玩!”
“还有,现在我们都离那泰山蒿里十万八千里了,你们还穿着一身黑衣,多丑!”鬼母一脸嫌弃,道,“快,把五颜六色的东西统统给我搞起来!这样才显得有人气,知不知道?”
陈薮皱眉:“娘亲,你脑子被人吃掉了?”
“你这傻孩子,怎么说话呢?”鬼母一巴掌拍了过去。
一月有余,鬼母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带领大家建起了一个小村庄,还在村口立了个牌坊,上面赫然写着“凤凰村”三个大字。
回忆到这里,况不周忍不住打断道:“等等等等,你这说得也太事无巨细了些,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听到重点?龙尾生九子有什么好说的?我还听说过……”
陈薮瞪他一眼,打断道:“有本事你别问我!”
突然,“砰”一声巨响,震动了整栋楼。四人目光一凛,转身出了阁楼,站在栏杆处往下看,只见歌满楼一楼的大门被踢破,门匾散开两边,砸晕了几个客人,以耿原为首的青衣弟子持剑冲进,包围了一楼,而萧华就站在耿原的身后。
看来,是萧华把大家带来了,沈贤月暗悔没有及时告知萧华不要带人过来,导致现在这种局面。
况不周一眼就看见了青衣中的那一抹白衣,连忙蹲下,躲在陈薮后面,想要偷偷溜回阁楼。
糟糕,这家伙怎么过来了?看来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沈贤月看到白衣道服,再转头看到况不周偷偷摸摸躲藏的动作,瞬间领悟过来,他的同门又来抓他了,便轻声道:“你就躲在阁里,迟些我再来找你。”
说完,她看向陈薮道:“他们是我的师兄弟,此番破门而入应该是来救洛灵的,这件事交给我解决,我会对他们解释清楚!”
陈薮不甚在意,转身搂着洛灵的腰便离开,只留下一句:“砸坏的东西记得赔。”
况不周躲在阁间门后,闻言探出一个头,调笑道:“那你乱摸别人姑娘家的腰,该怎么赔?”
“你——”陈薮无言以对,只得缓缓放下双手,十分君子地跟在黎沅身后进了屋。
这幅身体毕竟是别人家的,迟早要还回去,他动手动脚的确不合适!
不过不得不说,自从再见到黎沅之后,他的执念放下了不少!
沈贤月听见况不周对自己的维护,不由得勾起嘴角,但抬眼见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连忙撇下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踩上栏杆,纵身跃下。
在空中看到耿原拔剑,即将要伤到无辜的群众,沈贤月连忙御剑,使剑往地上疾驰而去。
一眨眼,剑便“噔”一声插入地上,寒光乍现,把耿原逼得倒退了两三步。
耿原抬头,见是沈贤月,不解道:“你挡我作甚?”
“师兄勿急,都是一场误会。”沈贤月落地,淡淡道。
“误会?昨日他们把师弟们打下山崖,要不是我们机智,抓住了峭壁上的树枝,你以为今天还能见得到我们?”耿原被沈贤月轻描淡写的一句误会惹怒,愤愤道,“今天,小师妹的帐,还有他们把大家打落山崖的帐,我要一并算了去!”
没想到师兄师弟们竟然还曾被打下山崖,沈贤月愣了愣,但很快恢复冷然的样子,道:“你们昨日打不过,今日就打得过了?”
本想理智劝退,没想到反而激得耿原更加愤怒了,一张脸充血发红,暴躁道:“沈贤月,你是很强,可也不必如此看不起我们,昨日要不是我轻敌,一时没准备好,哪会被他们轻易打下山崖!你看我们现在没事,不就证明他们的能耐也不过如此吗!”
“总之,你们先回去吧!”沈贤月不欲多说。
萧华急急往前一步,问道:“师姐,那师妹她怎么办?”
沈贤月知晓此事现在无解,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决绝地并起三指指天,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有力道:“我沈贤月今天在此发誓,若我没有把洛灵安全带回终南山,我便以死谢罪,在场所有的人或者鬼都可以为证!”
耿原怎么可能愿意善罢甘休,道:“你发誓的是洛灵的事,可我要算的可不仅仅是洛灵的事!”
“你待如何?”沈贤月环视周围的青衣一眼,最后定定看向耿原,道,“其他弟子也同你一样要计较?”
某个青衣神色难过,答道:“师姐,有两个弟子摔下悬崖,死了!”
他们无法把此过归咎于大师兄身上,自然就不得不归咎在鬼的身上了!
一时,空气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