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懿讪讪地笑了一下，默默地把茶杯放了回去。内心小九九：也是，那濮阳王再怎么有钱也不至于给仆人婢子解渴的茶都是极品。
“品得如何？”慕容衔挑挑眉，声音清冷。
“三殿下……用的好茶啊！”甄懿试图用笑容缓解尴尬，头埋得低低的。
两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良久，慕容衔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这茶本是我叫身边人带去锦江楼的……”慕容衔冷不丁瞥了一眼甄懿，幽幽地又补上一句：“今日是锦江楼会文宴，我答应了他人将此茶带给他们一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甄懿嘴角抽抽，心下也是无奈。无意喝完了他的茶，再要几杯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这般讲，摆明了挤兑我上回无视他之事，堂堂三殿下如此睚眦必报，真的好吗？
“三殿下的茶……莫非是世上仅有？”
“倒也算不上是如何如何珍贵，只不过这偌大北辰，能做雪顶含翠之人，早已销声匿迹。”唯有多年前进贡北辰皇室的几盅而已。两日前慕容洵因慕容衔处理事务得当方才赏了两盅。
甄懿低下头咬咬牙：“这……一盅茶，还真千金难求啊……”
慕容衔抬眸望着甄懿，目光不再移动。
甄懿感受到了来自头顶传来的冷漠，盯得甄懿头皮发麻，这雪顶含翠的味道对甄懿而言不算多么陌生，先前翻阅古书也是得知一二的，但这雪顶含翠的茶取自雪山穹顶之上，性温凉，难以寻常小火轻煮，对周围的温候凉热程度要求也颇高，因而难得。
“那殿下究竟想如何？”甄懿挤出一个僵硬非常的假笑，讨好般看着慕容衔。
反正赔是赔不起了。
“你初来乍到，自然是不懂锦江楼会文宴的规矩。”慕容衔顿了顿，继续道，“锦江楼会文宴，邀文人墨客互相切磋琢磨，其首要条件便是自带家中珍稀之物作为赴宴的敲门砖，凡胜过一人，便能带走一物。”
“想必三殿下定是个不缺珍稀宝物之人，自是会作万全之策，这雪顶含翠虽然没了，但定不会影响殿下你的赴宴，不如等殿下赴完宴后再说，如何？”
甄懿自己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到底有多么——狗腿。
但恰恰相反，慕容衔还真无其他的准备。“会文宴辰时一刻开始，现下已是辰时，如何来得及？”
甄懿愣神，好半天没反应。
望向头顶传来的幽光，甄懿心下一狠，扬手摘下发间的碧色簪子，为难地抚摸几遍簪子，慢慢递了上去：“拿这簪子做你的敲门砖，你若输了，便让人拿去！”
慕容衔低下目光，白皙无暇的葱玉手间的簪子，碧色的宝石浓郁得发光，通体白玉雕琢，晶莹剔透，质地细腻无杂，精致不凡的雕刻全身玲珑有致，一只白色凤形盘曲在宝石周围，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东西。
见慕容衔没反应，甄懿便说道：“这只簪子可是先生赠予我的，价值可是不菲，虽及不上你的雪顶含翠，但也不是俗物。”
慕容衔拿起碧簪，指腹轻轻摩挲着簪身，轻盈温润，触手生凉。
慕容衔眉头微微一蹙，眸间划过一丝惊愕之色，又极快褪去，沉吟片刻道：“也罢，如此也行。”说罢，迈开大步，转身便走。
甄懿小跑着跟上：“我得跟去！这是先生赠我的，若非无奈之举，断不会交予旁人。”即便输了，甄懿也要知道，这簪子落入了何人手中。
慕容衔眼里闪过一丝鬼魅般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薄唇轻启：“你确定？”
甄懿认真点点头。
石子路上，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渐远去，朦胧地糊成了假山池水间的一块阴翳。
锦江楼。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这便是锦江楼名称由来。
锦江楼矗立在明都东大街上，气势恢宏，已有百年历史，前秦后北，无论多少杀伐征战、王朝更替，都屹立不倒，其背后的势力背景，可以想见。
甄懿跟着慕容衔一路过来，锦江楼外车水马龙，喧闹非常，进到楼内环视四周，周围雕饰陈设，皆是上佳之品，室内所坐，全是官宦子弟或大家闺秀，隔着屏风，三五成群临风窗下而坐，谈着世俗之事。
甄懿跟着慕容衔转而上了二楼，也挑着临窗而坐，因为窗下可见明都最繁华大街风景，尽收眼底，锦江楼只比东方皇宫殿宇之最矮了几截，是明都第二高的楼阁。
慕容衔随后落座，环顾四周后，幽幽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甄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噎到了，跟着慕容衔的目光环绕四周，表示不解。
“司玄。你来迟了，可要罚。”屏风旁身影冒出一声叫唤。
绕过屏风，只见一个年纪与慕容衔相仿的少年正倚靠着屏风而立，正笑着，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
他穿着墨绿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衡量双龙雕玉带，手持象牙白玉的折扇，歪着头看着慕容衔。
“这位姑娘是？”少年移过目光看向慕容衔身边的甄懿，未曾想目光再也挪不开，眼前的少女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如柳般的秀眉，眉宇眼角满是摄入心魄的可爱，水灵得能捏出水来，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俏皮，无形诱惑着人心。
白皙的皮肤有两团淡淡的红晕，白玉般的皮肤吹弹及破，刹是可爱，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一袭碧衣翠色越发衬得甄懿身材纤细，显得楚楚动人。
“甄懿。”没等慕容衔回答，甄懿自己介绍道，“我姓甄名懿字瑄仪。”
“在下钟誉，字子期。”钟誉向甄懿作了一揖。
“司玄，你来迟了，我们几个正商量着如何罚你呢！”钟誉得意笑笑，眼前的少年，高挺俊秀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好像令人一不小心就吹陷进去。
“子期。”慕容衔低低提醒一声，“这屏风弱，怕是撑不住你的身子。”
余音未落，便听得钟誉一声惨叫，跟着整块屏风哗然倒地。
屏风倒地，同钟誉一起的隔间的几个年轻官宦子弟映入眼帘，望见慕容衔身边的甄懿，纷纷瞠目而视，愣住了。
钟誉张牙舞爪地躺在地上，胡乱地掀扯，像只挥舞大刀的蚱蜢，又滑稽又惊吓。
甄懿秀眉微蹙，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传入每个人的心里，激起了别样的荡漾，不仅是周围人呆愣住了，就连慕容衔也是微微一怔，还从未见过如此笑靥如花的甄懿。
“谁来扶我一下啊！”钟誉挣扎着，好半天见没人应，便自己硬着头皮起身。
“你们……好歹扶我一下啊！”钟誉不满地掸去身上的灰尘，又委屈又无奈。
转头看见脸上荡漾着笑意的甄懿，脸不自觉地烧红起来，初次见面便如此狼狈，实在是丢人。
楼下的店二连忙叫人将屏风竖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赔罪：“哎呦实在是对不住了爷，今儿的酒水给您全免，您意下如何？”
“看看你这什么破屏风！烂的一批！”钟誉骂咧着，气不打一处来。
“子期，这也怪不得这锦江楼的屏风，这屏风本就是充作隔间，平添几分雅致尔尔，本就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乱倚靠的。”慕容衔嘴角微扬，拿起茶几上的茶一饮而尽。
“慕容衔！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好歹你我也是总角之交！怎么就没这情分在了呢？！”钟誉抓狂地瞪着慕容衔，极为下不来台。
一旁的店二谄媚地劝道：“这位公子爷，今儿是会文宴，小店忙了些，但只要公子有什么吩咐的，小店一律应承，回去小的便禀告老板，让公子爷今儿好吃好玩。”
钟誉是个很会顺着台阶爬下来的人，再闹下去也没用，就摆了摆手便让店二下去了。
钟誉探回头朝隔间的几人说了些话，就屁颠屁颠地搬了个椅子落座在慕容衔旁。
钟誉环顾四周，心念一动，目光停在不远处，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幽幽道：“司玄，躲得开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慕容衔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眸色暗沉下去。
甄懿歪头看着钟誉打哑谜，云里雾里。
钟誉轻碰碰甄懿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往东南方向瞥去。
乌压压的一群丫鬟仆人挤在两个屏风之间，中间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身赤色华服贵不可言，距离太远看不起她的具体面容，坐在茶几前也看不出她的身材如何。不过有一点却是显而易见的，她那边的目光一直张望着这里，强烈而直接。
甄懿瞧着钟誉幸灾乐祸的表情，又瞥见慕容衔一言难尽的尴尬，领略了几分。
莫不是一出男女恩怨情仇的戏本？或者跟那濮阳王一般，始乱终弃，爱恨交织？
钟誉朝甄懿得意地挑挑眉，甄懿冲钟誉心领神会地一笑，二人默契油然而生。
楼顶上传来一声击鼓鸣响，随后楼下人高昂宣布：“锦江楼会文宴，现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