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变成一个五岁多的孩童时,小溪出现了。那时的她已经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她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位十分高大的光头壮汉,她将我抱起,从哪以后开始照顾我的起居,我的记忆开始像小孩子一样,总是忘记很多事情。”
“你说是不是老天在捉弄我们,当我变小时,照顾我的又换成了她”,大牛用双手掩着面,将头低着靠在桌上,嘴里的话似乎被堵住一般,“在把我照顾成人后,她又再次离开,我其实也明白,那一次彻底伤了她的心,我跟她的人生只剩下了一个交点……”,说着大牛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才发现大牛竟然没有呼吸,或者说呼吸极其微弱,他就像一只年老的乌龟,没有一点声响。
我轻轻将屋门关上,走在月光照亮的小道上,我并没有马上到村口找小溪,而是独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此刻心里莫名有些伤感,不知是因为两人的爱情,还是因为自己的无法得到,又或是自己的妒忌。
我在大牛的村子呆了很长时间,期间亲眼见到了他如蛇般蜕皮的场景,他咬着牙,一点点的将那些未能全部褪下的皮肤撕掉,然后将它们丢入盆中。
“没被吓到吧,我总是活在这样的循环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一边将沾满血迹的旧衣服脱下,一边说道。
此刻的他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我摇了摇头,“这些年见过太多”。
老友的相见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太多话可说,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与大牛两人坐在院里,一壶茶便能打发整个下午,大牛将盖在脸上遮阳的蒲扇拿掉,“就在这段时间了,你准备一下,我们去找小溪。”
我有些疑惑,这段时间里我总是想方设法想让两人消除彼此的成见,可惜一人不想见却心挂念,一人想见却心亏欠。因此,对于大牛突然提出要去找小溪的决定让我有些惊讶。
——
这天,小溪身旁跟着的那位光头壮汉找到了我们,见到大牛时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径直走向屋内,背起了那个红漆柜子。大牛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光头壮汉身后。
我们一行三人穿过了茂密的树林,眼前是一座山间的溪涧,溪涧旁早已搭建起了一个两间简易的木屋,小溪远远看到我们来后,站起身向屋内走去,并将房门紧紧关上。
大牛无奈的摇了摇头。
晚上时,小溪主动敲响了我和大牛的房门,“今天来找你完全是看在杨生的面子上”,小溪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冷冷地说道。
大牛眼神微微颤动,看着眼前的女孩一时间呆住,“今天我让大个子带你们来这,只是想说我要走了。”
没等她说完,我便开口问道:“你去哪?我们三人好不容易才相见。”
大牛见小溪没有开口,似乎早已经知晓小溪的去向,“随她去吧,她会回来的,这是她给我选择的‘交点’,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我可没让你等,你自己想等就等着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便摔门而出。
第二天,小溪与那位光头大个早早便离开了溪涧。大牛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再次回来时,便是我与她这辈子唯一的交点。”
大牛就这样留在溪涧边生活了下来,很多年前无话不说的好友,如今依旧是好友,只是早已无话可说,在陪大牛生活的一年中,他极少向我提起小溪,只是在我询问到道奇最后的结果时,会牵扯出小溪的身影。
“为什么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像小溪那样,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一个能打开你心门的人。”
“再等等,或许有一天我们没有交点的时候,我会忘记她,毕竟我们的时间没有止境。”
一年后,我按照大牛提到的当年进行献祭的道宫的遗址,想要寻找些许道奇当年留下的东西。大牛曾告诉过我,当年小溪在被献祭后成功复活,道奇原本想要将小溪作为祭品向他的妻子献祭,然后将妻子复活,但却低估了小溪濒临死亡时的涅槃,那场火将想要闯入火场救出自己妻子尸体的道奇一起吞噬。
可惜千年的时间对于这里而言早已沧海桑田,一座繁华的小镇早已建起,将原来的一切全部掩盖,虽然我已经找回了记忆,但身体里那颗依旧不会跳动的心脏,一直是我难以融入普通人世界的天堑。
在寻找无果后,我又回到了大牛居住的溪涧,他让我别在同一个地方浪费时间,只是让我五十年后再来这。
——
五十年的时间总是匆匆而逝,我游历了这片大地的很多地方,却没有在一个地方多作停留,总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我开始怀疑自己永生的意义,我尝试过像普通人那样充满物欲,像那些富人一般游戏人间,可是却很快又迷失自我。现在唯一让我有所期待的便是与大牛约定的五十年节点。
我按照约定找到了已经变成一位中年人的大牛,他略显健硕的肌肉让我很难想象五十年前风烛残残的老人,见到我时他显得有些高兴,放下背上背着的木柴,“这么快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吗?她也该来了。”
正如大牛说预料的那样,没过几天时间,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瞪了一眼变成中年的大牛,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只是那位光头大个子不见了踪影,小溪说给予他自由了。
——
接下来的几天,大牛拉着我在那滩最深处仅没过腰的水潭中央搭起了一座不大的竹屋,小溪就住在竹屋里,每天她就坐在屋前,等着我和大牛送饭给她,大牛与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还能坚持几天?”
那天傍晚,小溪的竹屋被一道艳丽的火光瞬间包裹,竹屋很快被烧毁,一道声音掉落到水里,我和大牛连忙从屋里走出,我原本想去将小溪拉出水面,但很快被大牛伸手拦住,即便是遇到冰凉的溪水,躺在水底的人影周围也被橙黄色的火焰包裹,水面出现大量被煮沸的蒸汽。
突然平躺在水底的身影一下站起,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早已被火焰烧得通红,皮肤在水与火的刺激下一片片脱落,惨烈的尖叫声响彻这片树林,大牛看着远处的小溪,慢慢走入水里,似乎感受到了水中的炙热,他表情微动,下颚紧咬,缓缓向小溪淌过去。
看着慢慢靠近的大牛,小溪有些吃力的抬起了右手,似乎想要阻止他,但刚抬到一半的右手因为火焰的灼烧变得脆弱不堪,手臂开始掉落那些被烧焦的血肉。
大牛一把将站在水中的小溪抱住,火焰瞬间蔓延至他的全身,大牛忍不住大喊着,我原本想要过去将两人拉开,但我刚一动,大牛便向我看来,已经被烧焦的身体似乎在告诉我,他内心做出的决定。
我跳入水中,滚烫的热水让我想要挣脱,但是眼前有更需要挣脱的事情,我来到大牛身后,一把将他拉住,但炙热的火焰一次次让我放弃,不得已右手中的大嘴只得咬住大牛的肩膀,但是大牛依旧紧紧抱住小溪,我大喊道:“你还想再伤她一次吗?你要是死在她手里,那她恨你可不会是几辈子,而是一辈子都恨你。”
大牛的手慢慢松开,我拽着他回到岸上,他的胸前和脸上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生命却没受到太大影响,那颗心脏依旧缓慢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十分有力。小溪见我将他拉回岸上后,一颗心似乎放了下来,她向后倒去,水面再一次被激起浓浓的水蒸气。
小溪的变化持续了很久,周围已经被水汽牢牢笼罩,好在有山间的泉水不断补充,浅滩的水才没有消失。
大牛身上的烧伤已经开慢慢愈合,身体原本就总是经历着不断蜕皮的状态,这一次的烧伤只不过又一次蜕皮的准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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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躺在水底已经超过半天的时间了,虽然并不担心她会因为窒息而死去,但是对于她现在情况的未知让我有些担心。毕竟我是第一次经历她的涅槃。
沉睡中的大牛清醒后,一直望着天空,被烧毁的眼睛显得有些莫名的恐怖,他嗓子里沙哑的说道:“她会没事的,我也会没事的。”
听到他的话,我渐渐放松下来,饶有兴趣的走到浅滩边,伸手试了试水里的温度,合适。
大牛曾说当年道奇被小溪的火焰给全部烧净,可是道奇作为炼金术的三大创造者之一,早已成为了与我们一样的永生种,又岂会被这样轻易的被烧死。
我看了一眼水底的小溪,又看了看岸上的大牛,一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诞生,几千年未见的他们真的还是当年的他们吗?似乎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