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弹发射了,血红色的烟花形成一只朱雀的图案。
安家的人手很快就会聚集在此。
这一突发的情况让梅漪措手不及,她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
她还不如直接踹死安子桦得了。
安子桦此刻脸上写满了得意,眼神阴毒地在梅漪身上打转:“本来没打算动用这么多人的,谁让你们实在是该死!”
说完,安子桦就要掐上了梅漪的脖子,收紧了力。望初见此,一记猛攻挣脱了白咕咕,打得她连连后退。而后他闪身到安子桦面前,擒住了他触碰梅漪的那只手,猛然一捏,骨头碎裂的声音细微入耳。
安子桦的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他痛苦地呻吟了出来:“你!”
“你急着寻死,我就送你一程。”望初的脸色冰冷阴鸷,毫无惧色,随后一掌拍在了安子桦的面首,竟真的是要取他性命,这一掌直接劈在了他的头顶。
安子桦如同破碎的木偶坠地,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梅漪用脚踢了踢,没动静,她心里有些慌,便蹲下身去探安子桦的脉搏。
非常微弱的脉搏,仿佛烧光的灯烛之上那一点点青烟。
“他快死了!”梅漪瞪大了眼睛看着望初,心里如同乱麻,旗鼓阵阵。
“别怕,不管他,我们走。”郁望初说完,牵住了梅漪的手。
“还有贺月!”梅漪回头望了贺月一眼。
“他留在这。”望初丢下这么一句话,拉着梅漪就要往外走去。
梅漪不愿丢下贺月一个人,但挣脱不开望初的手劲,她只能回头瞥他,见贺月还杵在原地。
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挪身的意思。
望初顾不得其他,伸手去推门。
未等他触及,阁门倒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众人所见,一位气质艳绝,眉眼嫣红的少女,携袅袅步伐款款而入。
白咕咕和玉歌见到来人,顿时跪地行礼。
梅漪透过面具和少女面面相对,她看清了少女眉眼里与生俱来的高贵,远山眉,芙蓉面,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大概这就是所谓美人以月为神,以玉为骨,勾人甚煞。
少女看着梅漪一副狐狸面覆首,心里觉得被冒犯,眼神微眯,伸手欲摘下梅漪脸上的面具。
望初拦手阻止了少女,面无波澜地盯着她。
少女睨了望初一眼,她向来也懒得多生事,索性便不管他们,毕竟她此行的目的是贺月。
“走。”望初拉起梅漪,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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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初和梅漪走后,贺月仍然一脸风轻云淡,他看着少女走到自己面前。
“起来吧。”她的眼睛直视着贺月,话却是说给旁人听的。
有意思,想向他示威?
白咕咕本跪在地上,少女走近后,这个狼小孩竟如同化身成一只刚满月的小狗,往少女的裙摆上蹭,还呈现出狗一般的坐姿,讨好地舔舐着少女的手背。
而少女呢,似乎还很喜欢她这样。
贺月看在眼里,不禁眼眸微眯。
“玉歌,给这位公子道歉。”少女语气里几分薄冰,不怒自威。
“郡主!”玉歌不可置信。
怎么能让他向辱他的贺月道歉!
“那就跪着!”她没有耐心地轻喝出声,音量不大,却十分有威慑力。
玉歌不敢反抗,他咬牙,只得跪了下来。
“这位郡主好大的火气。”贺月微扬嘴角。
“殿下见笑了,至于咕咕,她不懂人事,还请原谅她莽撞。”少女很从容不迫。
“无妨。”贺月直入主题,“郡主为了护住手下之人不惜暴露自己,如此牺牲,贺某可做不到。”
“绮罗既然已经暴露了,不妨就直说了,绮罗此行,正是为父亲来争夺棠川铁矿场的。”她看着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眸,旁人永远猜不到她的心思。
那双眼眸媚而不俗,煞是勾人。
“宴席下毒,栽赃嫁祸,赵候那么大的人物却要靠这些手段?”贺月直视着赵绮罗,一声嗤笑。
“殿下这是在对绮罗心有不满?”赵绮罗睨了两眼奄奄一息的安子桦。
她知晓贺月这一番折腾,已经是非常讨厌安子桦。
不带一丝犹豫,赵绮罗的指尖一扬,袖间一甩,一枚利器飞去,稳稳插入安子桦的心脏,足足半尺。
可怜安子桦没能发出半句闷哼,顷刻间,二十年的岁月付之此地。
贺月看着赵绮罗这一手狠绝的手法,忽然想起了那日城关之上,飞向梅漪的那只暗钉。
“这个安子桦屡次擅自出手,迫害殿下的人,是绮罗管教失当了。”赵绮罗风轻云淡地说着,“若绮罗将安府一家的项上人头送来,可否让殿下解气?”
草菅人命是贵族的恶趣,但贺月没有。
不过安家的话不算作人,可以另当别论。
他面无表情,抱胸靠在墙面:“郡主自便。”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有数了,事情的一切缘由早在他的心中拉开。
棠川铁矿场属于民商经营,很大程度能够躲开皇家的视野。
而庞大的铁矿资源,在有心之人的手中就会成为利器。很显然,赵绮罗就是替赵候来争夺这个铜铁矿场的,但一个贵族小姐不远千里争夺一个民商矿场,这样做太过招摇显眼。
若暴露在皇帝眼中,这就是赵侯大逆不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不起眼的安家能够使唤玉歌和白咕咕这些本来快意的江湖人,为什么安家会有胆子对梅家范家出此狠手,为什么安子桦手里会有赵绮罗的信号弹。
替赵绮罗扫清障碍,一举拿下。
范家,梅家......怕是到时候的投标会,要缺席不少人。
阴差阳错,赵绮罗撞上了目的相同的贺月。
此番选择现身,很明显,她想要放弃铜铁矿场,获得以贺月做靠山的机会。
北魏赵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侯府内部为了夺嫡也是争得头破血流,赵绮罗只是个庶女,为了权位而争勃发野心,不奇怪。
贺月的身份,怎么也比失去一个铁矿场有价值得多。
亏的是她父亲,赢的是她赵绮罗。
“殿下?”绮罗轻声唤他。
贺月没有搭理她,而是走到了安子桦身边蹲下,他方才就看赵绮罗掷出去的东西眼熟,凑近安子桦的心口处一看,果然。
和那枚冲着梅漪而去的暗钉出自同一手。
“这个是你的。”贺月指了指安子桦心脏处的暗钉,“可为何贺某初来乍到时,在城关上见过。”
赵绮罗思索了片刻,想起是当时玉歌为了试探贺月的身份,故意朝着一个路人投掷的,想来是得罪了贺月。
她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捡起了方才玉歌掷出去的暗器。
“我手下之人所用暗器,皆出自江湖铁剑庄。”赵绮罗将玉歌所用的暗器放在手心,递给贺月,“兴许是铁剑庄其他的买家呢?”
赵绮罗所用的,玉歌所用的,甚至傻子白咕咕用的,都是一个模样。
而贺月送回镜湖月的暗钉,查证到来路确为铁剑庄,但不巧,赵绮罗身份在江湖中是显贵,铁剑庄为讨好,给她造的暗钉,也与凡品有所不同。
虽然难找,但贺月仍清楚看到,三棱暗钉身上的小锯齿上,刻有一朵非常小的花形。
“郡主若是如此没诚意,那就恕贺某失陪了。”贺月抱拳,就想离去。
“等等。”赵绮罗叫住他,“殿下就不想要这铁矿场吗?”
“就算我得不到,你敢要吗?”贺月嗤笑,“除非你杀得了我。”
如此娇艳可人的少女主动将自己的把柄交到他手里,他倒一点不怜香惜玉。
赵绮罗是懂男人的,知晓男人大多吃软不吃硬,她便向他服软:“绮罗并非此意!这铁矿场,绮罗愿拱手相让,只不过是希望殿下的心,他日也能向着绮罗。”
“你想要怎么向着你?”贺月听她讲。
“候府的争斗是吃人的!如若殿下肯帮助绮罗夺嫡,绮罗也定当帮助殿下夺下贺兰江山。”她抿唇,“若到时再加上一个我,可否?”
江山?贺月嗤笑,就算他死了千年,这江山仍在,谈何是他的。
美人?赵绮罗是美,贺月也喜欢美人,但他看到猫猫狗狗也是一样的喜欢。
不过,与赵绮罗合作,他终归吃不了亏,看样子北魏如今也不太平,没事借此搅乱一下北魏,他还是有兴趣的。
“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贺月说。
“殿下请讲。”
“无论你再做什么,不许动梅家。”
赵绮罗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大的交易,他竟拿一家小小的商贾为条件。
她向贺月点头:“绮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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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川东街,梅漪被望初拉着衣袖,一路走到了梅家。
“望初舅舅!不回去看看小叔叔吗!”梅漪早已摘下脸上的狐面,街风将她的鬓发吹得倒立不羁,像个狮子王。
“他揍人,你去凑什么热闹!”望初语气中带着愠怒。
“是我先说要揍人的,他是帮我才去的!”梅漪解释。
“胡闹!”
郁望初这下连人都懒得骂了,要不是念在贺月不知情,他非得把他揍一顿。
安子桦今日凶多吉少,区区安家不值一提,但他们背后的这个女人难缠,他必须要让梅漪远离贺月,暂时离开棠川。
“我安排了马车,一会儿就送你和蕙兰出城,去收拾行李。”望初轻轻推她。
“干嘛?你这是要我去哪?”梅漪惊了。
“让你跑路,避避风头,你以为安子桦死了,安家私下会放过你?”
“不是你跟贺公子揍的吗?”
这又不是她想揍死安子桦。
“不要添乱。”
“那你要我去哪嘛!”
“贺兰明江,去找师姐。有她在,谁也动不了你。”望初递出来满满一沓银票,“到了明江,直接去清裕客栈找你娘,明白吗。”
梅漪还是觉得此举仓促又荒唐,但眼前银票在手,不拿是狗,她还是乖乖将那一沓接过,揣好放进了兜里。
跑路就跑路吧,毕竟她确实也揍了安子桦,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可是,凭什么是我跑路啊,我还没到官府告他们呢!”梅漪觉得不对劲,“金儿不也还没替我作证吗!”
“安子桦得手了吗?”
“没有。”
“你得手了吗?”
“......明明是你揍死的。”
梅漪隐隐觉得,今日这场面,已经乱的快要脱出官府的控制了。
“听话。”郁望初无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帮我个忙,好吗。”
“好吧。”梅漪撇嘴,乖乖进了自己院子去收拾行李。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后,梅漪才收拾妥当,带着蕙兰一起上了马车。
“真让我一个人跑路啊?”梅漪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盯着望初,“要不你也来?带上贺公子也行。”
“你老家不要了?”
“......”
梅漪乖乖缩回了脑袋,只是就这样让她独自闪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愧疚与不好意思。
马车缓缓拉动,梅漪不舍地掀开车帘与望初挥了挥手告别。
她们离开了。
“逸清。”望初望着远去的马车,一边唤他的侍从。
“在。”
“燕婉如今还在镜湖月吧,让她借我个羽卫,遣去保护小姐。”
“羽卫?”逸清有些惊讶。
在镜湖月,羽卫是武力和反侦察力最高级别的弟子,歃血契约在身,出师后一生只能认一主。贺兰皇帝手下仅分配十二名,而其他的王宫贵族,一般只有一人。
此举,实在反常。
甚至……有点临别托付之意。
“对了,让燕婉亲自挑人。”望初说着,面色很是阴沉,“不要男的,不要太聪明的,不要好看的,也不要太严肃的,最好会做些拿手菜。”
这都什么条件……
“是。”逸清虽疑惑,但还是低头应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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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梅漪觉得,郁望初的马夫是真不要命,一路连夜颠簸,疲劳驾驶。
原本两日的脚程非要缩短到一天,马夫根本不听梅漪的命令放缓脚步,两个柔弱的姑娘在马车上一蹦一跳,被摇成了傻子。
什么屁股受得了这样颠簸,某种程度上,她当真佩服郁望初。
马车哐当哐当,拉着两个姑娘疾穿在棠川城外的落日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