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若日复一日地向山坡之上推动巨石,而注定要在抵达终点前的刹那失败,他是幸福的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奇怪的问题后,奈恩落入水面,冲击短暂地夺走了意识。再次苏醒时,他已浑身湿透地仰躺在河滩之上。
宽阔的地底河川永不止息地奔流着,河浪不断拍打着岸石,一如海浪拍打礁岩。黑暗之中,唯有一线光亮自远方的天顶中泄露——那是奈恩落下的地方。
短暂的呆滞后,奈恩起身,拧干衣中的水,检查过身上的擦伤,向灯笼中补加晶石,又检查了所持品:一罐肉喷雾、一把岩师傅赠送的短剑、一盏灯、一袋光石、一盒细绳,加上一身潮湿,仅有这些了。
如今的处境很是糟糕,但慌张并无益处,必须尽快弄清当前的处境并寻找对策——这般想着,奈恩剥去心中的负面情绪,开始勘探周围的环境。
此处为天然的溶洞,不知为何侵蚀了宫殿的地基,延伸到了朝堂之下。钟乳石滴答落下水珠,岩壁呈现光滑的乳白色,处处有水蚀的痕迹,也许这就是自然在拥有了一万年的机遇后可发挥出的力量。
从坠落之前所听到的信息来看,老板娘和伊格已被囚禁,而米凯尔与麦蒂似乎成功逃脱了。如何逃脱的?也许是米凯尔趁爆炸的空隙一拳击碎了单薄的地板,同自己一样落入了溶洞的某处。既然如此,他们可能也同样迷失在这迷宫之中,与之会合是当前的首要任务。
此外,在先前的对峙中,那女帝说到了“频频”一词,意味着自己一行人并非最早误入,在更先前与之遭遇的,也许就是其它勘探队。大厅中只有一具尸体,地板上又有如此一个不自然的破洞,想来可能有其他队员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下坠逃脱的——只要那具无首尸并非先前所见佣兵小队的最后一人。无论如何,周围地区存在幸存者的概率很大。
顺着这个思路寻找,不出所料,奈恩在地上发现了营火的残骸。残骸以卵石围作圈,其中有未燃尽的木料与炭块,可以看出这些炭块的形状皆很规整,显然是地表之上工厂流水线生产的产物。
他提灯跟随踪迹前行。灯笼中的晶石因受潮而有些失灵,所发散的光芒忽明忽暗。老鼠、壁虎、蝙蝠,也有少数动物生存于此,但长久的黑暗早已造就其畏惧光亮的习性,在察觉到奈恩的接近后便受惊逃离,发出窸窣的躁动声。
未过多久,一道溪流在眼前出现。这应该是地下河的一条支流,因上游的入水口狭窄,溪水较浅,亦不湍急,刚好能没过脚跟。
当奈恩举灯查看时,却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叮当的溪水之中,有一丛箭羽露于水面之上,箭矢将一只异鬼的尸体紧紧钉在岩石之上。这只异鬼不知为何会如此深入地下,也许是与兽群走散,也许是在人们的讨伐驱赶之下落荒而逃至此,而最终遭到了另一位猎手的捕杀。
箭显然是自上游方向射来的。为探寻箭矢的来源,奈恩将灯笼举得更高以吸引随弓手的注意,同时又将短剑抽出握于右手,谨慎地逆河而上。
趟水走至溪流中端,远方传来弓弦的绷响声。奈恩听见尖锐的气流摩擦声,一支铁箭恰好自其耳侧掠过,射入身后的溪水。
“请止步!”黑暗中亮起一对青蓝色的眼眸,带有异国语调的清朗女声传来,“表明身份,否则我将继续射击!”
“遗迹第二勘探队,奈恩!”奈恩举高灯笼道,“请把弓放下!”
弓手放下了搭在弦上的箭。
“既然如此,那就先上来吧!”她喊道。
奈恩方欲迈步,却又被一声喝止。
“等一下!”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帮我把那支箭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