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丛自从有孕后,便很少出门交际。
米丛还不知道因为一个柳清渊,她已经彻底出名了。
就连远在京城的齐王殿下都知道她的大名。
各方势力的目光纷纷投向魏府后宅,人们好奇行踪莫测的柳清渊为何会为一个无名的妇人驻足。
那些人挖地三尺,才发现魏氏米丛曾经在几天前无意间救过一个有着疯病的妇人。
他们猜测那个疯妇肯定和柳清渊有些关系。
柳清渊出了魏府便失去了踪影,第二日济安堂来人送来一张食方。
魏文林立刻抄录两份,一份收藏,一份让人送给方嬷嬷,原件直接放进了寄给齐王侧妃的家书里。
米丛自从知道自己有孕,便开始呕吐,一段时间下来被孕吐折磨的心力憔悴。
魏文林忙完一阵去看她,发现米丛竟然瘦了一圈,魏文林大骇:“夫人这是怎么了?”
米丛靠着软枕想说自己没事,可是刚想张口,胃中又涌上一股酸涩,米丛只好用帕子按住嘴,撇开头,不想让魏文林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魏文林敏锐地嗅到一股异味,脸上阴晴不定,好半天才开口:“夫人受苦了。”
米丛机械地摇摇头,她难受的厉害,哪里有心思分给他。
魏文林明白自己坐在那里只能碍事,便不再逗留。
方嬷嬷有些狼狈地送他出去,额头上沁着一粒粒汗珠子。
魏文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有些不悦:“二弟妹已有三女,可从未向夫人这样孕吐不止,这是何故?”
方嬷嬷说不出所以然,孕吐固然正常可像夫人这样厉害的似乎又有些不正常。
“大夫只说过几日就好,夫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魏文林冷哼一声:“嬷嬷是不是糊涂了,一般人少食一餐腹中也会饥饿难耐,何况夫人。我见夫人连口水都喝不下去,怎么可能没有不妥!”
方嬷嬷后背冷汗直流:“老奴该死,请老爷责罚。”
见她跪在地上,魏文林心中无一丝快意,来回踱了两步,一挑眉,明白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那日让人交给你的食方你没有用!”
方嬷嬷一听就知道坏了,硬着头皮道:“府医也开了食方,老奴思量再三,再三……”
魏文林俯视方嬷嬷,看着她仿佛看着一只蝼蚁:“你思量再三便舍了我给的那份是也不是!”
方嬷嬷不停磕头:“老奴该死,老奴罪该万死!”
魏文林厌恶地看着她额上的鲜血,口吐诛心之言:“莫非在你心中我会害了你家夫人,这是你一人所想,还是……”
方嬷嬷脸色大变,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可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爷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方嬷嬷在那一刻连血溅当场的心都有了,可她只能卑微地跪着,眼睁睁地看着老爷那仿若淬了毒的薄唇。
就在她绝望的将要晕厥的那一刻,玉如突然哭着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呕血了!”
方嬷嬷心神从未如此清明,脸上适时现出慌乱神色,脚下迅速冲进屋内。
还来不及庆幸自己和夫人逃过一劫,就看到地上赫然出现一团胶状粘稠的粉红色秽物。
方嬷嬷目眦尽裂,长啸一声:“夫人!”
当方嬷嬷扑过去,只看到米丛唇角带血,如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吓得她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丫鬟们见方嬷嬷这般失态,胆子小的已经哭了起来,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仿佛预示着主人的厄运即将来临。
最后还是玉珠扶住方嬷嬷:“嬷嬷放心,奴婢粗通医理,夫人只是晕过去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请府医看看可有伤到小少爷。”
方嬷嬷悲戚的脸色一滞,知道自己大概是闹了个笑话,她闭了闭眼睛,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眼泪刷的落下来,方嬷嬷用袖子沾了沾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快去请府医过来。”
玉珠看到嬷嬷落泪,再坚韧的心也不禁跟着一酸,点头应是。
魏文林站在外面看着乱成一团的丫鬟婆子,眼中明暗不定,唇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丝不屑。
可惜一切只在一瞬间,就连站在他身边的魏白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魏白有些焦躁不安,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玉竹心里肯定不好受:“老爷,这怎么办?”
魏文林深深地往屋里瞧了一眼,屋里的方嬷嬷仿佛一只被老虎盯着的兔子猛的一哆嗦。
“你亲自跑一趟,请府医过来,要快!”
魏白领了命哪敢耽误,只过了一刻便和另一个人一起架着府医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玉珠才小跑着从后面跟上来。
府医只听下人描述,已经知道夫人并无大碍,怕是不小心伤了咽喉。仔细把了把脉,果然如此。
方嬷嬷虽然事先已经猜到一些,听他这么说也放心了。
府医嘱咐:“夫人醒来后,近几日少开口,内里的伤口要养几日才会好。”
忙完之后方嬷嬷才发现老爷并不在,只有魏白低着头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
方嬷嬷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老爷呢?”
魏白尴尬地不敢看方嬷嬷的脸,小声道:“不巧商行里突然有事,老爷去了书房,老爷担心夫人,留小的在这里看着。只要能帮上忙的,嬷嬷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守在旁边的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怪异。
就连魏白自己也觉得老爷有些不地道。
唯有方嬷嬷只觉得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缓缓吐了口气,挺直腰身。让小丫鬟招呼魏白喝茶吃点心,又吩咐玉如拿着前几日老爷送来的食方到厨房。
兵荒马乱之后,屋中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地上的秽物被清理干净,气味在最短的时间里散了个干净,方嬷嬷让人点了安神香,米丛安然地躺在帘幕中沉沉睡着。
方嬷嬷一直守在米丛身边。
看着眼前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中抽痛。
身为庶女,哪怕锦衣玉食,可是在那个府中又有什么用呢!
无人理会,无人怜惜,一直自生自灭,七岁时更是差一点要因一场意外而亡。
不争不抢,不怨,换来的竟是这样一场姻缘!
方嬷嬷想到往日种种心中大恸。
方嬷嬷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米丛,她知道魏文林是聪明人一定察觉到什么。
她本以为秦虎会出事,或者自己会死。
可是已经过了几日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魏文林每日都会来米丛这里坐一坐,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简单一句话便能逗得米丛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着你精神好了许多。”
米丛点点头:“那也是你送来的食方管用,说起来还真的神奇,之前我连喝水都觉得恶心,可现在却能多吃一碗饭,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那可是柳神医的食方,自然管用。”
米丛想了半天才想起魏文林说的柳神医是谁:“原来是他,夫君唤他神医,还如此心悦诚服,难道他真有那么大本事?”
魏文林看她认真,并不是要附和自己,不免有些高兴:“二十年前柳清渊曾治好当今陛下的顽疾,陛下一直想把他召入宫中,却被他拒绝了。这样的人算不算有本事?”
“二十年前?那时陛下应该还未登基,柳神医不到而立之年便能凭一身医术折服身为皇子的陛下,当真好本事。”
魏文林听她此言不禁开怀大笑:“夫人错了,让陛下折服的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二十年间不曾变化的容貌。”
“这怎么可能!”
“圣人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
米丛皱了皱眉,有些不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行走于世间,毕竟怀璧其罪。”
“妙就妙在这里,他明明就在那里,甚至还从我眼皮底下走了一遭,可就是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米丛听他说的咬牙切齿,心中却是没有一丝波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看他要么不是一个人,要么便是会什么藏匿身形的术法。”
魏文林拍案而起,大感畅快:“没想到我们夫妻竟然不谋而合。”
两人相处的越愉快,方嬷嬷的心便越冷。
她看不清魏文林,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过了几日,魏文林突然要远行。
米丛身体好了些已经不用再躺在床上,而且一直待在床上对孩子也不好:“怎么这么突然?”
魏文林有些歉意地扶着她坐好:“也不算突然,按惯例每年我都要出门一趟,而今我与你刚大婚不久,便让人替了我走这一趟,没想到昨日收到消息说是出了事情,我必须亲自过去。”
米丛点了点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
“来得及吗?东西准备妥当了吗?”
魏文林见她着急,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这些管家都做惯了,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明日出发。”
米丛有些不舍:“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一月,长则半年。”
米丛皱眉:“怎么会那么久!”
魏文林将她揽入怀中,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你要和孩子好好的,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米丛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哪里还顾得什么羞涩,只想和魏文林永远在一起。
离别在即,两人也不怕忌讳,魏文林当晚宿在米丛房中,米丛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两人一直很晚才睡。
等米丛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魏文林已经不在府中了。
米丛来不及伤怀,便见方嬷嬷跪在床前,不知跪了多久。
“嬷嬷,你这是干什么?”
方嬷嬷重重地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夫人,老奴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