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晴。获得上品的寒菱钢,赵刃心迫不及待去铁匠铺,请铁匠打造马蹄铁。
人需要穿鞋,保护双脚,马也一样。马的足蹄时常面对复杂的陆地环境,长时间的骑乘会极快地磨损马掌。当马掌磨损严重,一匹万里马的使用寿命就到达尽头,于是人们发明马蹄铁,用以保护马掌。
进入铁匠铺,入眼的是五个规格样式的马蹄铁,其下漆两条至五条银白色竖线,用以标明价格;墙壁另一侧摆着刀和枪头,其下漆金色竖线、银色竖线。最显眼的是摆在最上面的刀,光亮照射时,刃上闪烁着刀光,可以确定是一把宝刀。这把刀应该是整店之宝,摆着让顾客看,显示匠人手艺,但不会售卖的兵器。
角落里堆放着各式农具,落了灰,看起来许久无人理会。
赵刃心拨弄着迎客铃,发出尖锐的铃声,不一会儿,里间出来一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
“刘铁匠?”赵刃心问。他听人介绍,城西的刘铁匠曾在军中匠作营内任职,不论是打马蹄,还是锻造兵器,都是一把好手。
壮汉擦着额上的汗水,“正是。”
两人认识过后,赵刃心取来宝钢,说道:“请刘匠效劳。”
刘匠用抹布擦拭双手,而后用防火防水的革布包裹着宝钢,细细查看。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赵刃心暗自点头。好的匠人和差的匠人,差别就在于习惯。一个细小的失误,就极有可能断送一次铸造宝兵的机会。
大昌地大物博,珍惜矿材何止千万,不同的矿材有不同的特质,处理的手段也不尽相同。有些矿材在打造成兵器前,禁绝用手触碰,一旦触碰就会留有瑕疵;有些矿材不能遇明火,必须用沙锻之法......寒菱钢没有过多的禁忌,但用革布包裹的习惯,已经说明匠人的功底。
“高等货色,顶炉。”刘匠人用手轻触,一股冰凉之意透过肌肤,直入骨骼,心中便知此钢的品质。他打量着赵刃心,惋惜道:“分量少了些,不然必定能打造一把宝兵...掺杂次等钢,又可惜了这品质。”
寒菱钢主要产自霜州,以霜州寒原冻土之矿为主料,火炼而成。炼成后,外表还有菱形的亮铁花纹,极易辨识。此钢是属性钢,顶炉货色最为珍贵。所谓属性钢,就是说,此钢可传导真气,增强真气的威能。
“打一副马蹄,足够了。”赵刃心说。
“打马蹄,你疯啦!”刘匠人看着系在屋外的马,又看着赵刃心,激动大叫:“那种杂种马,几枚银五铢都嫌多,宰了吃肉还嫌塞牙。配上马蹄铁本就是奢侈,现在竟还用上宝钢!”
宝马需要百枚金五铢,但在驽马这个级别,价钱的差距就非常大。像门外赵刃心借来的代步驽马,价值也就在银五铢之间,顶多不到一枚金五铢。如果给这种马打上马蹄铁,确实是奢侈。不过,这铁匠却是误会了,赵刃心可不是要给这匹马打马蹄铁。
“不是给此马打。”赵刃心解释说。
“那你...”刘匠人忽然想明白,大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打马蹄铁的规矩呢!”
他指着墙上的五个马蹄铁说:“最次的马儿,马主人是不会给马儿上马蹄铁的。稍次一等的马儿......”
最次的马儿价低,因为价低,也就没有打马蹄铁的必要,足蹄彻底损坏就会被杀掉。
稍好一些的马儿,会用上统一制式的马蹄铁。这些马蹄鉄就是墙上挂着的,价格较低,能够延长马儿的使用寿命。
珍贵的马儿不使用统一制式的马蹄,而是使用由铁匠量过马掌后,专门打造的马蹄铁。如此,马儿打上马蹄铁后才会舒适,发挥全部的马力。
既然用宝钢做料打马蹄铁,那马儿必定得是宝马,既然是宝马,就该仔细测量马蹄,量身打造。赵刃心不带马儿过来,显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
赵刃心听完后,皱眉道:“挺麻烦的。”
他将宝钢寄存在铁匠铺中,前往珍宝街领马。
赌斗的事情满城皆知,所以赵刃心去领马,店家不会阻拦,也不会傻到向赵刃心要钱。李氏不可能反悔,拒绝支付五铢钱,因为这就是武士的信。
这也是姓氏的好处。姓不仅代表一个人,还代表与此姓相关的一个族群,以及这个族群的名誉。李氏嫡子的信,绝对超过千枚金五铢。赵刃心就没这待遇,毕竟他的姓传自赵伯,而这一脉的赵姓,仅他一人。
艳襟马在看到赵刃心时,兴奋地鸣叫,挣扎着身体,试图挣脱缰绳。
“侠客稍后。”马夫说:“马儿兴奋的时候,最易弄伤人。且等它平复。”
赵刃心刚想开口,就听到一旁有人说:“此马桀骜不驯,不仔细驯服数年,难以驾驭。”
那人鼻青脸肿,像挨了谁人的一顿打,身上穿着紧身的衣服,胸口处绣着‘西榭’二字,而在字的下方,还有个醒目的‘伴’字。这表示此人是西榭学宫里的伴读。伴读不是学宫的正式学生,而是某学生的护卫或是仆人,负责照顾学生的起居。
话音刚落,又一人骑马而至,鞭指赵刃心说:“你就是赵刃心?”
话里的语气没有骄纵,也没有轻蔑,但不知为何,赵刃心听着不舒服。
“正是。”赵刃心说:“还未请教?”
那人没有回答赵刃心,而是将目光投向伴读,责怪道:“樊驰,让你办件小事,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好。”
这伴读叫樊驰。樊驰单膝跪地,语气惶恐道:“请贵子恕属下无能。”樊驰隐晦地观察自家公子,以及身边的赵刃心,心中便完全明白公子为何要带他来此,当下起身,向赵刃心介绍说:“这是主家的大公子,你且称呼墨贵子吧。”
姓墨,难不成与墨芊芊一个族的?赵诺说的墨家本家的人,就是他吧。赵刃心心有疑虑,按照礼节作辑手礼,“墨公子安好。”
公子和贵子的称呼,是有差别的。公子原本是指公卿之子,但到如今,天赋出众的才俊也能被称为公子。而贵子,则是专指大族本家的子弟。
赵刃心称公子而不称贵子,显得不够恭敬,樊驰颇为恼怒。但是身为墨家的人,也得具备与身份匹配的素养,不能做出有损脸面的事情,所以樊驰思量一番,说道:“赵侠客...想来是不知道。”侠客二字说得很重,这是在强调赵刃心的身份,
“家贵子虽是剑宫的生员,但于武道一途颇有建树,乃是同龄之中的翘楚。数年前,贵子面见圣上,蒙圣上褒奖,封赏官职。因而,家贵子如今也是官身。”
“平民面官,理当...行跪礼!”
官大于民,平民见官,需要行礼。不过,官员得摆出仪仗,领皇命出行。官员带着天子的权力,平民便行礼,以表示对天子的敬重。官员若没有摆出仪仗,按理不需要行礼。但如今人心思贵,为了巴结权贵,平民们总是习惯性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