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更别提还呛了好几口这种咸涩得发苦的海水了。
尽管林屿有些忘记了自己溺水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求生的本能和朦胧的知觉还是有的。
“我掉进海里多久了?不妙,得赶紧游回海面上。”
长时间地浸在海水中似乎对林屿的方向感造成了影响。在尝试了许久之后,林屿终于能在水中睁开自己的双眼,在辨认出正确的方向后便奋力往海面游去。
说来奇怪,林屿并不记得自己原来这么擅长游泳。一些熟悉的面孔与街道渐渐浮现,触电般的感觉从他脑海中涌过。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并不属于那个迥异的世界。
太安逸了,那个单调得有如白纸,所有人都遵循着趋同方向的世界。
安逸对于水手来说是最要不得的。没错,林屿想起来了,自己似乎是被一大群黑衣人带到船上。
而船到了忒兰境内后,不知为何就突然沉没了。
先不管这么多,如果不赶快上岸的话,自己毫无疑问会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死。
林屿浮出水面后立刻四处寻找仍漂浮着的物品,不远处的一只木酒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奋力游去,把手臂紧紧地抵在上面,同时脱去因为吸水变得沉重无比的衣服。
忒兰...忒兰在哪个方向?
作为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忒兰附近的海域从来没有冷清过。无论是来往的商船还是渔船,发现林屿的几率都很高。
不过,林屿可不会放心地让得救的机会全部听凭命运。
忒兰的标志性建筑,能够照亮附近海域的灯塔,其名为“星海之歌”。
坐落在忒兰群岛的中心岛屿,那里同时也是忒兰上城区的所在。
能够看见那柱灯塔的光辉,这告诉了林屿他落水的地方并非人力游不到的距离。
林屿以每游半小时休息五分钟的速度逐渐靠近忒兰。而在这个过程中林屿再度确认了,他的确极其古怪地擅长游泳。
仿佛自己的故乡应当是深海,仿佛身体如同鱼类那般与水亲和。
好几次,林屿甚至想直接抛开木桶,一头扎入海里畅游。
幸亏他的理智和疲劳劝阻了他,林屿才没有付诸行动。
就这样不知游了多久,忒兰的海岸已经近在咫尺,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凭如今的林屿可以轻松驾驭。
此时已接近黄昏,令林屿惊讶的是:如此繁荣的忒兰,即便在黄昏也应当船只横行,可他游至忒兰的这段时间内却不曾见过任何船只。
别说船只了,连海鸥也是。忒兰附近的海域风平浪静,似乎在刻意隐藏其下将倾覆世界的暗流。
林屿没有征兆地感到一股恶寒,远比溺水那时更可怕。
他决定不节制地使用体力,全力冲刺眼前这段距离,正如老水手往往会在风暴来临前快速做出反应。
夕阳终于渐渐沉入海的远方,矗立于忒兰城的星海之歌像一座信标,向彼方投射它的光辉。
海被照得通透,浮现出淡淡荧光。而水下的阴影也受此吸引,不断游弋,如同一群渴血的鲨鱼。
林屿的神经紧绷,耐心地谛听身下与身后传来的动静。
那不可能是幽灵鲨那些的大型鱼类,他瞥见了一眼阴影,并确信只有人才会有那样的泳姿。
林屿一点也不觉得在他周围环伺的是他的同类,它们单就气息便令人作呕。
那味道,仿佛混杂了深海与死。
但他也没法再加速哪怕一步了,哪怕林屿已经能看见岸上锃光的盾牌,以及隐藏在盔甲之后瑟瑟发抖的卫兵。
如同军队在等待进攻的号角一般,那些游弋在海面下的家伙也是如此。
它们似乎在欣赏林屿的挣扎,就像是一场猎人们的追猎游戏。
林屿终于触及了滩涂的边缘,可一只有力的手立刻就从身后把他拉住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把接下来会缠绕他一辈子的梦魇深深刻入脑海。
那是一具勉强保持人类外形的肿胀浮尸,泡久了海水的脸上僵化发青。
令人疑惑的是,这浮尸伸出的右手上竟有着一枚清晰而崭新的印记:如同蛸类的触须。
虽说林屿体力已经不支,但就这么个看起来瘦弱且脆弱的手臂,他一时竟无法挣脱。
周围许许多多迥异的浮尸渐渐围了上来,他们长相各异,体态不同。
貌似只有手背上鲜明的印记是它们的共同点。
它们有的抓住林屿的脸,有的抓住他躯干的其他部分。林屿只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与恶心,接着便是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记忆反而因此而清晰,他在朦胧中看见了一艘古老而破旧的方舟,载着无数生灵缓缓前进。
意识到此便中断了,林屿的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周围的浮尸发出一声凄烈的哀嚎,四散而去。
他隐隐约约之中听见了乐声,下意识地举起右手。
七根紧闭的鲜红触须缓缓舒张,化为青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