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罗斯像拨浪鼓一样卖力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许林屿前去伦蒂尼街。
“那太危险了,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家伙怎么能闯进那种地方?”
无视自走出水手之厅后便在耳旁叽叽喳喳的罗斯,林屿首先想到的问题是。
为什么那家伙要救自己?
面对那样数量的溺亡者,仍对一个混在其中,身份不明的家伙出手相救。这已不可能单单是见义勇为的义举了。
更何况,为什么不把林屿送入近在咫尺的忒兰上城区。反而不远万里地将林屿用某种手段带到这偏远的路易斯群岛。
林屿一路上保持着长时间的沉默,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沟通。
他谨慎地瞥了一眼罗斯。显然,林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尤其是在他失忆这段时间中。
这些猜测还不能告诉罗斯,至少要等到救我的那位神秘人出现之后。
而无论他是谁,都势必了解些自己的事情。
林屿这么想着,可伦蒂尼街的确不是个寻常的法外之地。
这条街道位于伦蒂尼区的最西侧,而它两端的入口都遭到严格把关,只有获得守夜人允许方可进入。
你可以在里面找到忒兰,乃至整个亚拉戈大陆都稀罕的物品。尽管它们的来源渠道也许并不那么明朗。
这个远比它本身表露出来的面积广阔的街道,涵盖了下水道乃至天空的广域。可以说,伦蒂尼是一个独立于忒兰的城市也不为过。
尽管表面上维持着无人统御的中立街的模样,但其实谁是有本事瓜分这伦蒂尼街的人,大伙都心知肚明。
牢牢掌控黑市流通以及拍卖行的马林商会,无人敢惹的法师公会,以及管理伦蒂尼街本身治安的底格里斯帮。
三方势力共享着名为伦蒂尼街的果实,他们的徽章几乎象征着街道本身的意志。
甚至连守夜人。这个亚拉戈大陆颇负盛名,历史悠久的佣兵组织都没能在这条街道违逆其意志。
要进入伦蒂尼街的方法也是众说纷纭,罗斯也只能凭借凯瑟琳大妈得到些模糊的情报。
“总之,我们可不能轻易地闯入那个是非之地。况且也不应该。忒兰的熟视无睹可不代表其无能为力。”
林屿的手指轻点下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早就从罗斯那里听到过不少伦蒂尼街的消息,从卫兵营地到水手之厅的一路上。罗斯反反复复地向林屿提及那是一条多么危险,不可涉足的街市。
可不管怎么说,伦蒂尼街是目前确认自己身份的唯一突破口。得知事情的转机近在咫尺,林屿不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他询问罗斯,能不能先带他去伦蒂尼街附近转转。最起码得先亲自去看看这条街市的位置与大致布局。
“嗯..这倒是可以。”
他为难地看着林屿那充满决心的眼神,罗斯明白。
就算自己不提供帮助,他也一定会靠自己的方式前去调查伦蒂尼街。
两人朝西走去。而越是靠近伦蒂尼街,路上的行人便愈发稀少。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商店,不仅有林屿前所未见的东方珠宝,更有贩卖各类奇异武器的铁匠铺。
只有那些我们俗称“冒险者”的家伙才会靠近这里。而他们大都是些抛弃安逸,去换取财富之人。
流传在内地的诸多神话中,有不少伟大的英雄都是为了梦想或肩负使命前行。
可这里是忒兰,梦想远没有酒来得更有效力。后者能使人麻醉,而前者会令人丧命。
林屿还敏锐地发现,他们一踏入这条街道便惹来了诸多注视。
“不要东张西望,我们现在可进入了别人的地盘。别太张扬了。”
罗斯的神情平同时无异,可手却紧紧地握住腰间的剑柄。
三三两两聚在街角的窃贼,戴着头巾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特点。他们用浑浊的眼球打量了一眼来客,转身躲入小巷的阴影。
迎面而来的魁梧战士,坚毅的脸庞有如磐石,丝毫不惮于展示身后的巨剑;在他的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女孩,从慌乱中足见其经验青涩。手中揉皱的羊皮纸被她再度摊开,用以反复确认今天要去征讨与战胜的目标。
诸多的愿景与梦被冰山一角地呈现在林屿眼前。很快,他们便立于伦蒂尼街的门户,隔绝那些半途而废之人的漆黑墙壁。
“这墙有什么特别吗?”
林屿不解地向一旁满脸惊叹,时不时对这长约五米的黝黑墙体东摸摸西瞧瞧,恨不得咬下一块来的罗斯询问道。
“这可是用百分百的禁魔石砌成的。”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林屿还是不难从其颤抖的语调中听出那份激动与贪婪。
“要知道,这种石头的产地已经亡国啦。把本就数量稀少的禁魔石从亚拉戈大陆的极北运到忒兰,再建成如此宏伟的绝壁。哇,这得花费多少钱啊。”
尽管罗斯没说明这石头的作用,而是一味强调其背后的价值。但只要从名字上来推测,也不难猜到禁魔石的真正功效。
也正如林屿所想。禁魔石十分坚硬且稳固,更有着吸引并稀释魔力的作用。
过去,曾有某个古老国度用禁魔石筑起了伟于一时的不朽堡垒。据闻正当外面的军队彼此交战时,难以撼动的堡垒阻隔了所有炮击与魔法,令墙内设宴的贵族们浑然不觉。
伦蒂尼街的这道门户正可视为那座不朽要塞的缩影,巍峨地耸立于林屿面前。
看来正面强攻是不可能了。
不可否认,林屿的确曾设想过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但那自然而然地被眼前这道壁垒否决。
更关键的是,那势必将招来伦蒂尼街的执法者。以干净著称的底格里斯帮的追杀。
作为他们的标准,“干净”有很多重意味。那些胆敢冒犯底格里斯帮的愚蠢之辈,那道血眼灰狼的纹章将成为其一生的梦魇。
“那就是守夜人?”
林屿指向靠在墙旁呼呼大睡的络腮胡男性,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脚边的武器和胸口的吊坠。
“他叫萨尔贝特,不工作的时候算是我的酒友。”
“你们关系很好吗?”
“虽然伦蒂尼街的看守很严,但打个招呼应该没事。”
对林屿投来的那怀疑眼光感到窒息,罗斯鼓起勇气上去打招呼,而他的双腿仅往前挪动了约五厘米。
“萨..”
罗斯连名字都没能念出,那柄冒烟的霰弹枪立刻就堵住了他的嘴。
“哎呀呀,罗斯。我应该告诉过你,宿醉得滚去夜里。”
林屿甚至没看清萨尔贝特拔枪的动作,火花便已在罗斯身后的墙上炸裂开来。
这个人,不简单。
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罗斯的窘迫,他自顾自地分析其那把独特的武器。
不如说,林屿更惊讶于这个世界居然不只有剑与魔法,连火器的发展都已颇具规模。
“太狠了,明明我们前不久才一起在水手之厅喝过。”
罗斯腼着脸搭腔,暗中却拽着林屿,示意他看过后就快点离开。
他知道,萨尔贝特是真的打算让他们两个吃枪子。
“最后一次,罗斯。别为难我,在下次填弹前快滚。”
银制的火器正瞄着林屿眉心。那本应有十足重量的武器,却和萨尔贝特的左手臂一同被人牢牢擒在空中。
“守夜人。我记得不久前我才嘱咐过你吧,别太张扬了。”
制止他的是一位看上去和林屿年龄相仿的少女。其惹眼的洁白长发垂在腰间,在接近发梢处以漆黑的蕾丝发带扎成一束。
温润,闪耀如红宝石般的双瞳早已迅速地洞悉周围的情况。
包裹她身躯的白衬衫是明显的男士款,因而难以承担那日渐饱满的躯体,所以在外又披上了一件深黑色的革制外套。
如此容姿端正的女孩多半只会出现在富贵人家的深闺之中,可从她轻易钳制一个成年男性的怪力来看,就知其绝非等闲。
另一个象征便是其绣在肩处的纹章,一头衔剑的红眼灰狼。
“我当是谁呢,”连以散漫著称的萨尔贝特在她面前都不免收敛几分,放下武器行脱帽礼。“亚薇女士,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
“那就好,我们都不希望守夜人真的沦为伦蒂尼街的笑柄。”
“自然,我的女士。”
“喂,快看。那家伙准是气得不行了。”
罗斯在林屿的耳旁窃窃私语,并指向萨尔贝特死死紧握枪柄的左手。
在酒馆时,他曾多次向罗斯抱怨过底格里斯帮那些家伙的狂妄自大。
林屿虽然没能感同身受,但也察觉到了这份货真价实的愤怒。
“灰瞳?真是不详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内地的传说。”
亚薇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在林屿他们身上,记忆力惊人的她对陌生人相当敏感。
她凑到林屿跟前,像是在嗅探味道般闻了闻。只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海风气息。
“这里是伦蒂尼街,光是这样的说明就应该够用了。快走吧,不要再靠近这里。”
甚至不给林屿发问的机会,留下忠告后,对他们已经兴味索然的亚薇径直踏入那漆黑的墙壁内部。
“真是讨人厌的女孩。”
目送亚薇消失后,萨尔贝特径直把自己的不满表述出来。
“怎么?你们还得我送客?”
识相的二人知道再待下去也是徒劳。临走时,罗斯不忘做了个手势,邀约萨尔贝特一起晚上喝酒。
“那女孩是什么人?”
回去的路上,林屿这样问道。
拥有能指使守夜人的权力,加上肩膀的那个纹饰。想来级别不会低到哪去。
“怎么?看上人家了?”
罗斯一脸坏笑地凑近林屿。但玩笑归玩笑,有些事还是要严肃些的。
“我建议你死了这条心吧,想追她的人可以从水手之厅排到伦蒂尼街。而因为追她被打残的人可以再绕一圈排回来。”
“为什么?”
“谁都知道,范德里安·盖尔在几周前死在了克拉肯海盗的炮火中。而他只有一个唯一的女儿,将来必定接手整个底格里斯帮的亚薇·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