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临国界处有一座名山。每逢山脚寒气刚至,山顶便已是冰天雪地,霜花满溢。但一入春,山景便换了新貌,奇花异草丛生,花鸟鱼虫尽有,生机盎然。值得一提的是山腰上有一著名文曲苑,苑内松竹并立,溪流潺潺,苑中设有竹厢长廊,以珠帘遮幕。每及晴初霜旦之时,不乏有名望有宏志之士在此相聚会诗斗画,赏景谱曲聆乐,趣谈天下奇闻,别有一番兴味。
至于这,为何天渊自诩风流、有治世之才的一行人愿意到此处来卖弄才学,就不得不说这文曲苑的东道主也就是这司命山的主家。
传闻司学自天渊兴始便已存在百年。早年的司学掌门自继任以来便离开司命山,在天下寻觅根骨清奇且极有慧根的有缘人,将其收为弟子带在左右,直至收到关门弟子也就是下一代掌门人后,归隐司命山山顶,一心授徒传艺。一代一代相传后,也不知何时起,一些学成的司人下了山,入了仕,开始崭露头角,逐渐拜相封侯,由此司命山名声大噪,受各国尊敬,司学掌门人更是为天下文人墨客所敬仰。
而本是应该门庭若市的司命山也不知怎的,这些年不再广泛收弟子,门责越发苛刻,掌门人的脾气也越发古怪,世人却对司命山愈加敬重,各国君主也对其弟子愈加重视,民间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戏言:教儿育女至司命,前途无量;治国安邦找司人,本固邦宁。
天渊物产丰饶,美景天成,本应国泰民安,然自建国百年后天灾连绵不断,致使百姓赋税剧增,妇孺多饿死,民不聊生。
天渊一百三十三年。天渊司命山山顶。
简陋清贫的竹屋半开着门窗,新雨过后,含着凉意的清风拂过,打着圈儿绕上竹节,扒拉下扯着竹叶的雨珠,惹得翠叶沙沙作响。
“弟子谨遵师令。”竹屋内的软榻上,跪坐着一身着莲青色撒花软烟罗裙的绝色少女,音色清冷,双眸冰凉,死死盯着对面,透着股寒意。
对面软榻上半倚着一位发福老人,眉间一点赤红,鹤颜白发,眼神灵动,小眼睛直往少女死板的面容瞟。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老人敷了敷胡子,开口说道:“小芯芯啊,你可以当做是去游玩嘛。”
安芜芯抬眸,暗自深深吸了几口气,视线略过想要讨好自己的老人,看向老人手边的行囊,讽刺道:“师父倒是好算盘,连行李都给徒儿备上了。”
老人努力挤开小眼睛,猥琐地笑道:“嘿,嘿,嘿,那什么,人家态度很诚恳嘛。说不定老皇帝就是因为对你感到愧疚才召你回去的呢?”
安芜芯面无表情地跳下榻,一把拿起行囊,大步流星地走了人,临门顿脚,回首道:“师父这次又把徒儿卖了多少钱?”
老人一听烧红了脸,挠头道:“那什么,今天,,今天这气候不错啊!”
背上行囊的安芜芯冷哼一声,不再犹豫,走向下山的小径。老人瞧着这闹脾气的大徒弟是不会再回头后,跃起身子,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做贼似的关上竹门,蹑手蹑脚靠近竹榻,弯下腰,拉开方才躺的位置上的榻垫,一打银票展现在眼前。老人掂量掂量,眯了眯眼,瘪瘪嘴,卖了多少?也就比你师妹多了个五张罢了。这年头行情怎么越来越不景气了?!
山崖处。一只雪白狸猫趴在灰暗崖石上,时而舔舐绒毛,甩动尾;时而抖颤双耳,哈切嘴。不知听到什么声响,狸猫慵懒地抬起脖子扭过小脑袋,碧眼灿灿地望向来人———司学此代掌门人,容空道长,一个比自己肥百倍的胖老头。
胖老头似乎心情复杂,居然没有逗弄自己就盘腿坐在了身边的崖石上,神神叨叨地俯视远方,抚糊子。狸猫兴致缺缺,眯了眯眼,又趴了回去。
容空道长,抚了抚白胡,心中纠结:彗星见者,君主失政,浊乱三光,北辰隐暗。然紫薇星烁,若与彗星逢,彗暗可呈祥。芜芯,你星主彗星,此行下山,于你是一场在劫难逃的磨难,还是绝处逢生的幸运……
“小肉狸,两个做饭的丫头都走了,,咱俩咋办?”容空道长手肘撑膝支着下巴,忧心地望着山腰上的一抹莲青向山下移走,踢了踢趴在脚边的一团白毛说道。
雪色狸猫不满地立起肉乎乎的圆身子,碧眼不屑地鄙视踹自己的胖老头子,抖了抖洁亮的毛发,向着山下奔去,脚爪灵敏,身姿矫健,如果肚子上的肉再少点的话。
下山小径两旁草木间缀着星星点点的彩花,蜂飞蝶舞,阳光倾斜,落在面容姣好却一脸寒凉的少女身上,少女突然止住步子转过头,咬了咬唇,看向向自己疾速奔来的一团白影,脸上寒凉稍退,眸中带上一丝喜色,心中暗道:算你有点良心,这些年没白喂你。
雪色狸猫瞧见立在半路等着自己的大厨子急急刹住脚,坐在草丛中冲大厨子欢快地叫,见她半晌没吼自己,厚着脸皮跃上大厨子的肩,还没落上,大厨子就一掌挥开,冷漠道:“爪子脏,身子重。”
灵活落地的狸猫缩了缩爪子,抬头打量着继续向前慢行的大厨子,犹豫不决,在看到安芜芯凉飕飕地余光后,小步子跟了上去。
一丈外的密集树丛中,一行行色诡异地黑衣人压下挡住视线的灌木,屏息望着逐渐走近的青衣女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轻功略远。渐近的安芜芯警觉地看向那方树丛,捏紧了行囊带。
司命山下小镇,云岭客栈。
恰逢饭点,客栈中却并无客人饭食,只几位身着朝服的官员坐在堂内,小声交谈。大堂内外被神情严肃的官兵布集,掌柜和小二立在一旁战战兢兢,不吱声,集市上的过往行人见此忍不住瞥上两眼,暗自思量这掌柜是犯了何事竟严重到要被查封祖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