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建有三座大牢,一处建在地底,暗无天日,阴冷肮脏,散发着阵阵恶臭,是用来关下等犯人的地方,叫地牢。
一处建在地面,周围皆是石墙,空间极度狭小,且除了在石门上开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供每日饮食外,无半点缝隙,常用来关顾扬灵的政敌或府中犯事的小妾,叫天牢。
再有一处,则建在偏僻的山洞中,叫水牢。却是个比天牢、地牢更为可怖的地方。
水牢只有一间,修在山洞的正中间,上方开口为三尺的圆口,圆口之下另有乾坤。是一座水池,池宽约丈余,水中养有各种水蛇、食人鱼之类的食肉性水动物,攻击性极强。
犯人被捆绑住掉入水中,任由它们啃咬。
极为残忍血腥。传言是老太太亲手督建而成,至今只关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老太太年轻时的情敌,顾扬灵官至宰相后,老太太便一直囚禁着她,相府建成之后跟着建了水牢,那女人便是在这水牢之中被水动物们分食而死。
予美怎么也没想到,夫人竟这般狠毒,直接叫人将她押来这里。
不过她只是被丢在洞中,尚未被丢进水中。她猜想夫人是想吓唬她,并不敢真对她如何。
果然,清晨过后,洞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走近洞中,予美抬眼一看,正是夫人,且无人跟着。
她自进了洞中,先是四处走走看看,不时发出一些单音的叹气声,接着走至圆口处,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又佯做惊怕的样子退了两步。
她忽而转回头来,问道“十七姨太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予美不知她意欲何为,只是抬起头,看向她,并不说话。
夫人随即一笑,“也是,十七姨太入府,将至一年了吧,这水牢的故事,想必是听说了!”
予美嘴角一勾,“予美正想问夫人呢,即便予美犯了什么错,按规矩也该关到天牢才是,夫人竟将予美送到这里,莫非,夫人是糊涂了?”
夫人没想到忽然之间她似变了个人,既不低眉顺眼,也不唯唯诺诺,心头微微一惊,但随即恢复了冷漠的模样,“十七姨太所犯之罪,乃是大罪!自然是不一般的!”说着,她逼近予美,“这一夜过去了,十七姨太可想清楚了?若想清楚了,便老实招了吧!”
予美摇了摇头,随即冷冷一笑,“夫人到底我要招什么?”
夫人突然发了狠,双目一瞪,“你为何要偷本夫人的御赐玉佩?”
予美原还想适当示示弱,看能否有脱罪可能,但想了又想,发现本就是为她而设的圈套,便也硬气了许多,哼道:“我没偷,哪里知道为何?若要问为何?予美倒想问问夫人,为何偏要冤枉于我。”
从第一次见面,在夫人眼中,予美便是个势力的无耻小人,自入了相府,对她也是处处低眉哈腰,哪里见过她竟也有与自己争锋相对的时刻,一时无法反应。
但转念一想,这辛予美自得了相爷恩宠,又攀上印美部公主之后,本就趾高气扬了许多,这会儿恐还不知自己处境,正无脑发狠呢。
于是她靠近予美,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威胁道:“人证物证具在,我劝十七姨太还是认了吧,若十七姨太认了,本夫人便叫人将十七姨太关到天牢中去,等相爷回府了再作处置,可若十七姨太不认……”她顿了顿,手上猛一用力,将予美的下巴捏得几乎变了形,“本夫人只好将十七姨太丢入这水牢之中!直到十七姨太认了为止!”
言外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
就是她辛予美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但予美更清楚的是,她今日若认了,恐活不到顾扬灵回来!若她不认,又福大命大……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用尽力气一甩脑袋,将夫人的手甩开了。
接着,她挺直了腰板,双目直直注视着夫人,忽而如鬼魅般,莞尔一笑,“我知道今日,这玉佩不管我偷是没偷,这一场好戏,终归是要唱下去的,夫人有心要给予美好看,予美不再争辩就是!但公主若想要予美认了这脏事,却是万万不能的!”
“你!”
夫人原以为,只要自己威胁、恐吓到位,面前这个自来贪生怕死、没什么骨气的女人就会乖乖照办,却没想自己料错了,看这情势,即便自己真将她丢入水中,恐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此想着,心中越发气恼,反倒笑了,“哼,你倒是个聪明的!”
氛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片刻静谧之后,夫人那双淡漠的眼睛忽而一沉,好似一抹杀气绽放,越发深幽可怖,“不过,聪明又如何,今日你落入我的手中,便任由我宰割。”
她的声音越发飘飘然,令人忍不住打颤,“你知道吗?我是当朝嫡公主,也是相爷夫人,相爷不在,我大可要了你性命,即便他日相爷回府,最多也只是斥我一顿,并不敢拿我何!”
杀气。
二人隔得很近,予美手脚皆被捆绑着,本就势弱,这会儿见她阴森可怖,杀气四溢,更是从头凉到了脚。
但予美心知,此刻绝不能露怯。
于是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痛感袭来的瞬间将身板一挺,随即一扯嘴角,绽放出一抹红色鬼魅的邪笑来,只见她朱唇微启,清脆低缓的声音便缓缓流出,“是吗?那为何?公主迟迟不动手?”
果然,此话一出,夫人便是一怔,一双眼睛看着予美,眉头一皱,却无反驳的话说出。
予美见了,于是气势渐涨,身子向前一倾,竟将夫人逼退了一步,接着,她目光一凌,道:“哼,予美猜,公主是不敢吧……没错,你想杀死我辛予美就如捏死一只蚂蚁,可我辛予美是何人,是相爷最心爱的女人,相爷为我,甚至不惜违抗圣旨,拒娶印美部阿米尔公主……”
说及此处,她故意一顿,回忆道:“对了,当日在宴上,公主可是亲耳听到的!您说那顾相,早便有了十七八个女人,怎的,偏在有了我辛予美之后,竟当众扬言再不娶任何一个女人!您说,在他心中,我辛予美该有多重要?嗯?”
夫人那原本高昂的气势瞬间便弱了下去,想了半天却什么反驳的话也想不出,只是摇头,“你胡说……你胡说……”
但予美并不理会她,继续道:“如你当真趁他不在,杀死他最爱的女人,或许……是,看在你当朝公主的身份上,他定不会杀你偿命,可是,从今往后,他定恨你折磨你,再不会看你一眼!”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狠,极重,好似那种厌恶就在眼前,令人窒息。
如她所愿,那夫人果然又退了一步,于是她乘胜追击,低下声音,魅惑地问道:“公主,这结果,你敢赌吗?”
最后一个单音落下,夫人紧握的手便也无力落下了。
是啊,她此生最怕的,不就是某一天醒来,发现相爷的眼睛里,连这原配之情也消失干净吗?
一直以来,她为相爷打理里外,为相爷纳妾,为相爷生儿育女,不就是为了……至少在相爷眼中,她还是个贤惠温和的原配妻子吗?
可如果……如果她真的一刀砍死这辛予美……
哼,尽管这女人确实该死,可相爷不这么想啊,相爷当下正迷恋她呢,若自己在这个时候杀死这个女人……相爷……还有原谅自己的一天吗?
这一仗,很明显,她败了,败给了她看不起的辛予美。
但她是公主,是相府夫人,怎能就此低头!
如此一想,她便又强撑着,抬起了高傲的脸颊,斜睨了予美一眼,故作镇定地丢下一句话,“本夫人再给你三日时间,你且认真想想!”
说罢,拂袖出去了。
待她完全出了山洞,再也看不见她身影,予美方才吐出一口气,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死里逃生,当真是死里逃生!
方才她不过硬着头皮胡扯一通,可若是夫人回去一想,铁了心肠再要对付她,她恐是再也没有可能逃脱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三日,三日之内还是想法逃跑的好。
她尚未想好逃跑之策的当日,晚子时,竟有人劫狱而来。
当时她尚未熟睡,只听洞口一阵细微的簌簌声后,便有一便衣小厮进了洞来,见了她便跑了过来,跪在她的面前,“十七太太,属下名唤王三,和兄弟几个奉相爷之命保护太太安全,今日听闻夫人要将太太关在水牢,担心太太会有生命危险,特来救太太出去。”
说罢,抬手一挥,将予美的绳子砍断,又递了一套衣服过来,“太太,快些换上衣服,同属下一起出府去。”
予美短暂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接过衣服点了点头,也不多话。
那人又一拜,“那太太快些,属下在外面等您。”
予美点点头,那人一闪身,便没了踪影。予美也不拖拉,快速换上那男装便跑了出去。
洞口原先把守的府兵已被放倒,另有几个着便衣的在四处张望,见她出来了,皆是一拜,随即带着她,东绕西绕往后门方向走去a。
一路还算顺利,唯在最后一个院子时被人认出,那人便喊了起来,相府登时便亮起了火光。
一阵阵喊追喊打声朝她们涌来。
王三当机立断,将予美向其余几人一推,命令道:“你们几个,快些带太太离开,你们几个,留下来与我一起,挡住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