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常寻欢来到茱萸小院,非要拉着孟珂到山腰处小石潭垂钓,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孟珂从蒲团上起身,见常寻欢手里早已准备好了两根细竹钓竿候在门外,手里又拿着一盒地龙作饵,自己什么也不用准备,当然欣然同往。
华玉峰山腰处有一硕大溶洞,深不见底。洞口处水流而出,形成一池小寒潭。潭边有竹林环绕,有好些个屿岩可作钓台。
华玉峰有几个闲情逸趣的道长,不远千里跑到各处野池小湖,大江大河中,搜集来一些珍奇鱼类放入寒潭,任由它们自在繁衍,方便自己日后垂钓。
溶洞里生有一种发光小鱼,体长不过寸余,数量众多。每当夜晚,就能从寒潭处瞧见溶洞深处,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连成一片,绚烂若星河。孟珂有时也会于一星夜,相约观里观外其他人前来赏景。那时,天上星河,水中星河相映成趣,赏景之人恍若天上人。
常寻欢带着孟珂从山巅宫阙间,寻一小道,两人一蹦一跳地跑向山下。
来到小石潭,有着好几个野老盘坐在周围,双眼通红,身上都有不少潮气,可水中牵着线的鱼篓里却空空如也,定是一夜毫无斩获。
寒潭里的众多鱼儿,在诸位钓翁夜以继日地压迫下,学得贼精,有时往往一天都没有一条鱼儿咬钩。
那些个钓鱼翁,孟珂和常寻欢大都认识,不过当下只是点点头,就当打了招呼。钓鱼人若是高声喊叫,是个大忌。
常寻欢和孟珂来到一个靠近溶洞的空闲钓位下杆放线,由于靠近洞窟的缘故,寒气逼人。
几条模样古怪的鱼儿游曳水面,追逐着那些天空飘落的枯枝败叶。
两人也不心急,悄声聊着天。
“听说昨天王碎琼又对你碎嘴乱说了?”常寻欢压低声音道。
“也没说什么,当时大师姐突然出现,就把我逮了回来。”孟珂看着毫无动静的竹叶浮漂,低声答道。
“合着你小子还真不知道背后内幕啊。”常寻欢笑道。
“大师姐和王碎琼有隙?”孟珂咀嚼一二,便试探问道。
“你知道那王碎琼是怎么得罪大师姐的么?”常寻欢又道。
“不知。”孟珂仿佛猜出了一二,却眨巴眨巴眼,没有说出心中猜想。
“你也知道你孔胤师兄来自东海三山。”常寻欢八卦道:“二十多年前,当时我还没上山呢,那东海三山有意同我们中原华玉峰结下几分香火缘,便提出联姻一事。”
常寻欢又赶忙补充道:“都是孙真人酒后说的,可不是我瞎编乱传。”
孟珂点点头道:“我定会守口如瓶。”
“那孔胤原本是东海数一数二的修道苗子,东海的人挺重视这次联姻,便把他推了过来。而我们华玉峰共推的玉女人选……”
“该不会是王碎琼师姐吧?”孟珂打断道。
“就是那王碎琼。”常寻欢嘿嘿笑了两声,道:“可当那孔胤来到我华玉峰时,却一眼看上了咱们大师姐。”
“然后呢?”孟珂追问道。
常寻欢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后就是大师姐和那孔胤成了,师姐总归是我们华玉峰自家人,联姻罢了,谁上不是上啊,更何况两人彼此早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但那王碎琼就觉得是大师姐抢了本该是她的东西,本来孔胤对她没有感觉,但她硬是觉得自己吃了亏,这点在孔胤跻身金丹境界后更是如此,所以后来她一直对咱们大师姐不喜,说话都是带枪夹棒的。”
孟珂连连点头,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陈年往事。
竹叶浮漂微微颤动,其下有一游鱼轻轻试探着鱼饵。
“瞧好了,给你露一手。”常寻欢抄起鱼竿,鱼线水面并没有丝毫晃动。
竹叶微颤,马上就快沉下去。
常寻欢却稳如泰山,压根不见提杆的动作。
果然,那竹叶轻颤几下便浮上水面,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会儿,只见那竹叶猛地一沉,径直朝着水底深处坠去。
常寻欢这才提杆,一收一放之间,让孟珂倍感其功底深厚。
不一会儿,那水中鱼儿没了力气,被轻轻拖到潭边。竟是一条金色鲤鱼,尾部通红。
常寻欢笑着将钓钩从金鲤鱼口中摘下,又将鲤鱼抛回潭中。
“这潭中金鲤鱼估计得有好几百条,这玩意儿常见得很,要钓就要钓那些半丈有余的大鲟鱼。”常寻欢解释道。
两人就这般一边闲聊,一边垂钓,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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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就下山。”孟珂朝着饭桌上的师尊和众位师兄师姐说道。
“不再留个几天?”何荷转眼盯上一旁扒饭的常寻欢,道:“是不是你今儿钓鱼的时候给孟珂灌了什么迷魂汤?”
常寻欢的头摇的像个大号拨浪鼓。
“珂儿是对的,迟早要走一趟的。”苦茶真人放下碗筷,对孟珂说道:“只是山下不比山上,独自一人,出门在外,低调行事,万般小心。”
何荷说道:“遇到事情别掺和,有人打你,打得过就打,别管他背景有多大,大不了赔上些汤药费;遇上打不过的,赶紧跑,别想着面子比小命重要,跑回来找师姐师兄替你出气。”
苦茶真人皱眉,看了何荷一眼,却道:“是这个道理。”
沉默寡言的鱼折生开口道:“少说多看,杀伐果断。”
孟珂并没有将师尊和师姐师兄的好言语当作清风过耳,江湖朝堂的确暗箭难防。回想他两年前刚刚上山时,心脉受损,被师尊苦茶带到后院库房里,竹筒倒豆子一样往他嘴里灌着各类丹药,什么益气补血,固精排毒,样样都尝了鲜。当时的确被那尚阳郡守刘锡弄得后怕不已,夜不能寐。
常寻欢问道:“师弟,你有没有作过游历打算?”
孟珂笑道:“先去慢慢行路,去南方楚国云梦泽一带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抓上一只白兕,然后可能会去楚都颢城见一见那一线天大潮之景。”
“男儿本应游历四方,多见见世面。”苦茶真人欣慰道,又唤来细雨丫头,让她去取一壶酒来,为孟珂送行。
江湖险恶,不得不防,由此玄真一脉众人拉着孟珂说了好些注意事项。
酒菜过后,常寻欢扶着苦茶真人进到内室休息,鱼折生坐在凳子上没动,何荷倒是把孟珂拉到一旁,说些体己话。
“闯荡江湖的女子,都要不得。”何荷拉着孟珂的手,认真道。
孟珂只觉得两年里大师姐是出自心底的关心他,不禁让他想起逝去的母亲,由此对她恭敬有加。
何荷说道:“江湖女子,要么就是脾气乖张,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蛮横小姐,要么是那心眼颇多,诡计横生的红粉骷髅。你想,哪里的良家女会出去闯荡江湖,若是碰上已经在江湖上混迹许久的那类,更是要加倍小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孟珂看着一脸严肃的何荷,扑哧一笑。
“我门人丁单薄,你二师兄,三师兄又常年窝在观里,一心访道。你此次下山,若是瞧上了高门大户的闺秀碧玉,可直接传信回观里,届时我亲自带着丰厚彩礼,前去提亲。”何荷自顾自地说道:“小门小户也无关紧要,只要性子贤淑端庄,也可一视同仁。”
“师姐你说什么呢,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孟珂有些害羞道。
“你都十六了,该考虑考虑这些事情了。”何荷笑道:“师尊这边和我是一个态度,你的二位师兄也是。”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孟珂扯开话题,道:“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免得半路上发觉忘了东西。”
“缺了什么就买。”何荷从袖子里摸出一大叠银票来,塞进孟珂胸口衣襟里,道:“这是天下最大的万记钱庄的银票,许国,唐国,楚国每郡都有他家的银庄,敞开了花,用完传信,师姐又给你寄便是。”
孟珂看着胸前这一叠厚厚的几十万两银子,恍惚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自家道观是多么有钱了,原来那隔壁斜月观的孙真人也并不尽是满口胡诌。
孟珂揣着银票回到茱萸小院,只见月竹早已替他收拾好行礼,统统放进了他那只蠹鱼福袋内。又替孟珂烧好热水,只等他解衣沐浴。
“你先出去吧。”孟珂对着月竹吩咐道。
月竹轻声退出房门,顺便带上了门。
风吹叶摇,房中少年轻声哼着小调,浴盆里水声哗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