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直勾勾看着桌上那把通体雪白的长剑“白霜”,似乎想着趁面前这玉质金相的公子稍稍挪开那防贼一般的目光,再偷偷拿手指头戳上一戳。
孟珂见团团艳羡的目光,道:“可以拿去摸,但不能抽出来。”
团团如释重负地想要上手,却被李蕙儿飞快地拿筷子头打了脑袋,当即可怜巴巴地双手抱头,看向一旁的主子,眼泪汪汪。
李蕙儿才没去管这越来越没规矩的丫鬟,朝着孟珂道了声歉。
“无妨无妨,我不介意的。”孟珂道。
在说书先生口中,剑客手里的剑,就是剑客的生命。拔剑必沾血,出剑则死人。但在他们修道之人的眼中,财侣法地都是身外之物,长生事大,其余皆小。
李蕙儿也没料到这位公子竟如此好说话,对孟珂的印象不禁又上一层楼。她悄悄伸手到桌下,轻轻捏了一下团团的腰间软肉,再次警告了一番这个野丫鬟。
团团只觉得很痒,连忙放下筷子去拦那一只作怪的小手。
李蕙儿却不依不饶,挠着团团的痒痒肉。
这才出门几日,就教训都教训不得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岂不是要翻天!
“啊!”团团的小脸儿憋得通红,辛苦忍耐,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千娇百媚。
这声音落入孟珂耳中,他忽然脸色古怪,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两个在桌下暗中争斗的姑娘,浮想联翩。
李蕙儿这才微微喘气作罢。一旁的团团双手捂脸,太羞人了,竟连菜都不吃了。
李蕙儿毕竟是皇室子女,故作镇定地夹了一口藿香鱼,放进嘴里。
味道偏辣,挺符李蕙儿的胃口的。
“小姐,这道鱼好像不是我们点的。”团团细若蚊吟地附耳道。
李蕙儿已经伸到盘中的筷子陡然僵住。
好在面前那公子没有介意,反而把自己的几个菜朝着两人面前推了推。
这让李蕙儿更不好意思了。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起吃吧。”孟珂笑道。
瞧着这面前这一对儿风尘仆仆的活宝姑娘,孟珂难免有些可怜人家。两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姑娘肯定有着些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才会背井离乡。他念两人在外闯荡也不容易,便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公子真是大好人呢。”团团高兴道。
“那就多谢公子的好意了。”李蕙儿犹豫片刻,也接受了孟珂的好意。
孟珂见两个姑娘吃得狼吞虎咽,一看就是路上风餐露宿,没吃上几顿热乎饭菜,便好奇问道:“两位姑娘是何方人士?”
李蕙儿一愣,答道:“祖籍嘉欣郡。”
孟珂放下竹筷,拿出一方雪白手帕擦了擦嘴角,其上用金线绣着一枚五爪团龙图案。
“他怎敢如此僭越?”李蕙儿暗惊道。这平民百姓哪里能用金色的物什,更况论那团五爪金龙,这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东西,一旦被抓住送官,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李蕙儿细细打量着孟珂,这才发现,对面着小郎君身上的装束,样样不菲。别的不说,就光论他身上那墨蓝云纹仙鹤道袍,那看上去就令人觉得丝滑贴肤的柔软材质就连自己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都从未见过。从这花纹,边线,针法等等上,她敢肯定唐国御用制衣坊里的那些巧手妙匠就算抠破脑袋,到死都复制不了。
简直巧夺天工!
李蕙儿暗自揣测着面前这位俊俏公子,到底是哪家大豪门贵胄外出游历的子嗣。楚国?许国?听其口音,却好像和这座偏僻小镇上的当地人有些相似。
“公子是个道长?”李蕙儿忍不住开口道。
“姑且算是。”孟珂玩笑般答道。
实际上,修道之人和道士的区别大了去了,只是世人对二者皆是口称道长,难免混淆。
“怎么,不像?”孟珂眨巴眨巴眼,一脸真诚。
“倒像是个王子皇孙。”李蕙儿忍俊不禁又道:“公子可曾考取功名?”
“志不在此。”孟珂指了指桌上的长剑“白霜”。
李蕙儿或许将孟珂当作了游历江湖的游侠儿,穿着一袭道袍只为唬人,惋惜道:“公子何必浪费大好年华,常言道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孟珂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道:“我奉家师命,游历天下,暂时没有投效军伍,跻身朝堂的念头。”
李蕙儿见他说得像模像样,狐疑地看着孟珂道:“游历天下?真敢说大话。如今世道不太平,三国鼎立,又处处山贼盗匪横行,身上没几个钱走不远,钱资一多又容易被歹人觊觎,那我问你,你行了多少路程?”
“方从足下起。”孟珂从蠹鱼福袋里掏出一沓千两银票,笑道:“这些可够?”
李蕙儿和团团看得眼睛都直了,要知道她们俩逃出宫外前,身上也不过只准备着一千余两银票。而如今的大唐国库内,连十万两现银也凑不齐。太和殿修缮一事,只需千两白银,不过父皇李濂已经拖了两年有余,这足以说明大唐国库有多么捉襟见肘。
“你不知道假造银票是犯法的吗?”李蕙儿的樱桃小嘴惊的合不拢,她可不认为孟珂手上这些银票能是真的,谁会带着这么多钱行走江湖,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平白无故让人瞧不起。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厮连五爪团龙的图案都敢用,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李蕙儿无奈叹了一口气。
“是真的,你验验就知。”孟珂将一大叠银票推到李蕙儿面前。
李蕙儿抿着小嘴儿,硬要拆穿这装腔作势的贼人,便从中抽出一叠,拿出贴身安妥存放的那张万记钱庄千两银票来仔细对比。团团也凑过小脑袋,拿着一张银票,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
“这……怎么可能?”李蕙儿瞪着杏眼,满脸不相信自己所得出的结果。她又从中随机抽出数张,这下傻眼了,这厮手上的银票居然是真的!
这岂不是说明,桌上的数百张万记钱庄最大面额的千两银票,都是眼前这公子的?
数十万两银子,说是富可敌国都绰绰有余。
李蕙儿回过神来,将桌上银票赶紧推回给孟珂,低声道:“赶紧收着,财不露白。”
团团有点晕,掐了掐自己的粉嫩胳膊。
嘶,好痛!
竟真的不是在做梦,这年轻公子到底是何方神仙呀?这公子不仅长得好看,又这般有钱,还兴许会些武艺。到底是哪个隐世的高门大阀子弟出来行走世间?
“够用就行。”孟珂面上不带任何虚假神色道。
团团看向对面那英俊公子,完全不把银票当钱,随意塞回腰间的那只鲜红口袋,真是好气魄。
李蕙儿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酸楚,自己这个皇家公主十几年里积攒下来的钱,还不及人家身上的九牛一毛。
眼角好酸,想掉眼泪儿。
李蕙儿定了定心神,万万不能让公子看扁了自己,于是正襟危坐,暗自盘算着再休憩片刻便带着团团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继续北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听这阵仗,估摸着得有个上百名重甲骑兵。
酒客们纷纷看向客栈门口。
一位身着重铠,腰悬铁剑的魁梧将官翻身下马,大刀阔斧地堵在长平客栈门口。
“奉圣上之命,请公主殿下随吾回宫!”
将官双手朝天一捧,客栈内外,街道上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