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圣上之命,请公主殿下随吾回宫!”
魁梧将官大步跨入长平客栈,身上重铠甲片摩擦,声音沉重却又响亮。
落魄小国的皇帝也终究是一国之主,嘉欣郡内的眼线暗谍数不胜数。不到两日时间,宫内皇帝李濂得了公主李蕙儿的行踪,本意下旨令尚阳郡守刘锡派兵直接拦截公主。可兴许是那郡守刘锡前年断了两条腿的缘故,之后的日子里除了一些本职事务,其他杂事一概不管,时常托病不出,鲜有入京上朝。
若不是看在刘锡在尚阳郡根基深厚,官场和江湖关系都错杂难分,就连李濂自己也不好直接动他。李濂只得派出御林军偏将侯猛,让他领了百余人,一人双马,轻装简从,日夜兼程,终于在尚阳郡悦口镇截下了李蕙儿主仆二人。
侯猛环顾大堂四周,想找出乔装打扮出逃的沁玉公主李蕙儿。
孟珂正在纳闷这公主殿下是谁,又瞧见眼前二位姑娘神色紧张不安,旋即反应过来。
“你是公主?”孟珂视那气势凛然的御林军将官侯猛如无物般,好奇朝李蕙儿问道。
孟珂知晓大唐还是李家的天下,但怎可能记得住当今公主的名讳。做客栈小厮时,他不曾了解,上山修道后又无暇,或者说懒得了解。
若是依着大师姐何荷的性子,她肯定会讲:“区区一个小国公主,抓回来当个妾室都是高看了他李家一眼。上次替你去抓哪只蠹鱼的时候,当时那大楚皇帝还求着你孔师兄让他帮着牵线做媒。”
李蕙儿正打算悄悄拉着团团趁那将官不经意间从后门溜出,却听到面前公子突兀来上这么一句。
孟珂声音不大,但在此时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动的客栈大堂内,却如平地惊雷一般,惹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是蠢货吗!”李蕙儿顷刻站起身来,也再不顾什么礼仪教养,抬起葱葱玉指指着鼻子对着孟珂骂道。
团团虽然天真,但也不笨,自是知道自己和公主殿下逃出宫门是有多大罪过,若是被抓回去,公主肯定不会受太大的惩罚,可自己不就惨了,为了保住皇家颜面,说不定得冠上一个蛊惑公主的堂皇罪名,那后果……
团团看着逐渐走来的将官侯猛,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突然紧紧地抱住李蕙儿的手臂。
李蕙儿突然掀开头上兜帽,齐腰秀发垂下,她不再遮掩真容,平静地直视着走到桌前立定的将官。
孟珂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目光,若是一直盯着这妍姿俏丽,明眸皓齿的漂亮小姑娘,恐怕会被人误认为是登徒子。
团团被孟珂的无心之举气哭了,抹了抹眼泪,颤声道:“都怪你。”
“对不起。”孟珂笑道,脸上却没多少诚意可见。
侯猛斜视孟珂一眼,音如洪钟道:“御林军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孟珂本打算不开玩笑,安慰安慰面前这俩又惊又怕的小姑娘,却听见旁边那将官目中无人地来了这么一句,眉头微颦。
“没听见我说话么?”侯猛便要伸手去提孟珂的后颈领子。
霎那间,那将官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俊朗公子手握长剑“白霜”,抵在自己喉咙处。
一道细细血丝浮现,只是擦破了些许皮肤。
“没听清,再说一遍。”
孟珂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对着桌前两姑娘挥了挥,轻笑道:“没事的,坐下说话。”
侯猛毕竟是一位一品武夫,胆气还是有些,强装硬气道:“阁下,这是大唐皇家的家事,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阁下给个面子。”
李蕙儿愤愤然坐下,撅着小嘴儿,虽然愤懑,但还是好心对孟珂道:“公子不必引火烧身,你再有本事,能打得过门外上百精兵重甲不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孟珂笑道,温和如玉,手中剑尖没有丝毫偏移。
侯猛后退了几步,重重拍手。客栈大门外,顿时冲进来数十名甲兵,围住孟珂三人,黑色铁铠密不透风地将那些食客闲杂人等的视线全部隔开。
侯猛的底气似乎更足了一些,便道:“本将也是奉命办事,公子请勿让我为难。”
李蕙儿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冷淡,对孟珂道:“我知晓你的好意了,先行谢过公子出剑相助。但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莫要误了坏了公子日后锦绣前程。”
“不碍事,不碍事。我这人最喜欢自找麻烦,也不介意麻烦找我。”孟珂嬉笑着说道。
一旁的团团只觉得这个俊俏公子不止脑子不大好,行事又如此轻浮,令人好生愤恼。
好端端的事被这厮弄糟了,还有脸来假意帮忙做好人?
“不必了。”李蕙儿面若冰霜,谢绝道。
团团紧张道:“小姐,啊不,公主。我们怎么办?跟他们回宫吗?”
李蕙儿瞥了团团一眼,冷声反问道:“还能怎样?”
“公主呀……”孟珂摸了摸下巴,问道:“你们原本打算北去许国?”
李蕙儿翻了个白眼给那孟珂,还是答道:“本打算从许国泰山郡港口乘船,南下楚国颢都的。”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原来是这样。”孟珂若有所思道。
李蕙儿起身,朝侯猛道:“走吧,我随你们回去。”
侯猛心中一喜,便侧身示意甲士让开一条道路。
李蕙儿走到孟珂身旁,突然停住,抬起一只沾着不少泥土的绣鞋朝孟珂小腿上踢去。
当然,表面平静,内心却火冒三丈的李蕙儿小脚上没使出多大力气,但她还是气不过这俊俏公子看不懂脸色的胡乱出言。
团团连忙拉开自家公主,劝道:“公主别生气了。”
一番折腾,李蕙儿面色潮红,几缕秀发贴在微微发汗的光洁额头上。
孟珂始终任由李蕙儿踢着自己小腿,除了袍子脏了一些外,其实并无疼痛感觉。
“差不多就行了。”孟珂忽然伸手,捏住李蕙儿的小脚,笑道:“踹坏了你赔吗?”
李蕙儿的小脚被孟珂捏在手心,只觉得又痒又酸,那公子竟还偷偷挠了挠自己的脚脖。李蕙儿的玉脖上飞快涌起一层粉红,可无论她怎么使劲,想要抽出自己的小脚,对面那年轻公子就是不肯撒手。
“你……放开!”李蕙儿气喘吁吁地骂道。
大庭广众之下被登徒子这般调戏,李蕙儿羞怒不已,都快有一头撞死的心了。
“我放了你,谁来给我洗衣裳?”孟珂指着袍子上的一小团污渍,眼神纯净。
李蕙儿眼眶一红,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孟珂这才罢手。
李蕙儿抽出小脚,原地跳了一两下,把快要松掉的绣鞋后跟踩了进去。
侯猛见着这玉面郎君竟如此轻薄沁玉公主,但却敢怒不敢言。他深知自己不是那人的一合之敌,只得死死按住腰间铁剑,悻悻然作罢。
“公主,请。”侯猛沉声道。
“我同意了么?”可是那人却似乎不依不饶,故意出言道。
已经认命了的李蕙儿和团团忽地停下脚步,惊讶地侧过头去看着那人。
“她弄脏了我的衣服,就要给我洗干净。”孟珂正经道。
这厮怎么这般不讲道理!李蕙儿气地说不出话来,道:“分明是你这登徒子先……”
“我怎么了?”孟珂装傻充愣道。
侯猛对孟珂怒目而视,忍无可忍,便要拔出腰间铁剑。
“叮。”金铁交加声传来。
侯猛的剑柄被孟珂手里的白霜以剑尖压住,竟拔不出毫厘。
孟珂朝李蕙儿眨巴眨巴眼,笑道:“好了,不逗你们玩了。我不日便要动身前往楚国,身旁可能还需要两个洗衣煮饭的丫鬟。姑娘意下如何?”
“士可杀不可辱!”侯猛咬牙道。
若是这贼人真的仗着武艺高强把公主掳去做了丫鬟,这大唐的脸面还要不要,皇帝李濂的脸面还能不能剩下丁点儿?
李蕙儿娇呼道:“你休想!”
团团则根本不敢直视眼前这盛气凌人的道长公子,躲在李蕙儿身后。
不过李蕙儿转念一想,不对呀。若是假装听从这公子之言,利用他带着自己主仆二人逃离了唐国境内,到时候再偷偷跑掉,不去颢都,换一处地方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那希望还是很大的。
“我……”李蕙儿绞着小手,红着脸,低头犹豫道。
孟珂见李蕙儿这般姿态,顿时了然,对着侯猛笑道:“感谢将军不远数百里前往,你这唐国公主我就笑纳了,请回,请回。”
李蕙儿拉着团团站到孟珂身后,一脸的不情愿。
“你敢!”侯猛喝道。
周围甲士一齐围了上来,吓得李蕙儿和团团缩退到角落里。
孟珂收剑入鞘,摩拳擦掌,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