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欢德误以为自己是美的。
这是个可笑的错误。
对所有人而言,美的事物唯有他对自己的谎言。
可当艾湘用骨剑割断自己喉咙的时候,他分明有一瞬陶醉在了她极美的呼吸之中。
这是豺狼歹毒的呼吸。
……
仙术是经验。
最小的力气制造最大的破坏,将力量最大效率的使用方法记录下来,如果普通的穹仙没有特别的才能,那么学习前人的经验便好,仙山便是仙术的教育机构。
刘欢德在艾湘拔出骨剑的时候就立即召唤了冰。
仙术:烈梅。
雪花和冰雾在狭小的房间里扩散,如同煤炭烧出的烟雾,这股寒冷的雾气一瞬间限制了所有人的行动,不理会屋子里的凡人,刘欢德凝聚出一把细长的冰刀蓄势待发,而在他的感知里,雾气中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人们的体温融化了接触到的冰屑,他以此能感知到所有人的位置。
他看见艾湘果断地向自己的方向冲来时,便毫不犹豫地出手。
仙术:残鹰。
风在呼啸,如液体一般流入了冰刀,刘欢德后移几米,躲在另一个方向扔出了刀。
刀如同活物一般快速地飞向艾湘身边,它如同蛇一般走出一条歪歪曲曲的弧线,隐藏在雾中,但迟迟没有伤害艾湘。
刘欢德继续扔出了三把冰刀,它们如毒蛇般藏在了最适合的黑暗里,只等待猎物露出她的脖颈。
艾湘在冰雪中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凭着记忆迅速冲向刘欢德刚才的地方,接着她一跃而起,冲出了冰雪飞舞的房间。
刘欢德等到了艾湘献上的脖颈,她的动脉清晰可见,毒蛇们瞬间随着她从风雪里飞跃而起,从四个方向直击她的心脏。
同时刘欢德拔出腰间钢铁的剑直刺艾湘,艾湘腾飞在空中,无路可退。
她挥出一剑,打算击落其中一把,但沉重的冰刀却像轻柔的羽毛一样,被骨剑捎带的风吹开,滑开了这一击。
四把冰刀穿过了艾湘的胸膛,刘欢德的钢剑紧接着到来,捅穿了她的心脏。
刘欢德控制雷电的天赋并不好,只有靠着钢剑才可以导入敌人身体里。
他要完全破坏艾湘的身体,否则艾湘还可以活过来。
但刘欢德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奇怪的现象。
冰刀哪里去了?
它们分明刺穿了这个女人的身体,但本该造成像自己手中的钢剑一样的贯穿伤,此刻却如同刺入了深不见底的魔渊一般,迟迟不从另一头出来。
那么冰刀去哪里了?是被这个鬼吞噬吸收了吗?
魔术:霸王树之叶。
刘欢德现在才注意到隐藏在艾湘身后鬼影之下沸腾的水汽,他本以为这是自己凝聚的冰雾,而直到触摸才感受到的滚烫温度让他意识到,这是水汽。
艾湘活着的时候是山族的魔,祖玲把她带到了穹族这里而已,山族每一个人都拥有力量,他们没有凡人的概念,如果穹族有几十万名仙,那么山族便是数亿人口的魔。
山族的力量是沙尘与炎的掌控,炎与冰无法共生。
火焰流入了她的皮肤里,把她染得通红,冰刀甚至没有留下一个伤口。
这些冰刀在接触到她皮肤的时候就瞬间融化,只是黏在了她光滑的肌肤之上,现在正在缓缓脱落,唯一贯穿艾湘身体的只有这把钢剑。
鬼的力量让她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血液在控制之下绕开了心脏这个控制血压的泵,让血液脱离心脏后依旧有规律地流动着。
刘欢德意识到危险之时瞬间注入了雷电,他要了解这个女人的生命。
一只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脸,雷电随着艾湘的手导入他自己的身体里,可他对雷电有掌控的力量,受到的伤害远远不如艾湘。
他依然是胜者。
直到艾湘掐碎他的头骨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艾湘的手如同鳄鱼的獠牙一般,直接捏碎了他脸上的骨骼,食指和中指甚至插入了头骨里,摸到了他湿润的大脑。
刘欢德的脸已经变形到没有人样,一个大拇指按碎了一边的眼眶,眼球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掉到了他的钢剑上被切出一个口子。
艾湘艰难地推开他,顺势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钢剑,再挥手,用骨剑割断了刘欢德的喉咙。
刘欢德在朦胧的意识中,有一瞬间沉醉于艾湘的呼吸里。
这是豺狼歹毒的呼吸。
刘欢德没有了控制风的意识,他从天空坠下,艾湘踩在他身上缓解下坠的冲击,在下坠到地面的一瞬间,用骨剑把他钉在了地上。
刘欢德死了。
冰雾消逝之时,众人看着艾湘踩在刘欢德身上,骨剑钉在他的喉咙里,艾湘的胸口还有血液在喷涌,但艾湘毫不在意,亡灵的影子渐渐消散,如黑色的薄雾笼罩在艾湘身上,阳光从屋顶的洞口照射进来,洒在了刘欢德的尸体上,艾湘却巧合地站在了光线找不到的死角,这个满身是血,亡灵缠绕的姑娘宛如饥饿的狼,是极恶的鬼。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抗议着艾湘的存在。
宋立寅已经不可能再获得清白,众人只选择对自己最安全的真相,所以真相便是被鬼诅咒了的宋立寅不能再在这里生活了,当然,身为鬼的艾湘也不可以。
“房子……”
在临走前,艾湘回头看着呆滞的赵大姐。
“是你们的了,卖了它,拿着钱走吧。”
这是艾湘带着宋立寅离开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远去。
“你会杀了我吗?”六岁的宋立寅出奇的安静,他现在归这个女人处分,他认可任何处理。
于是他干脆地问这个渴望尸骸的鬼:“你会杀了我吗?”
“会的。”艾湘回答。“我需要尸体。”
“嗯。”
“在此之前,先好好活到五十岁,然后去死吧。”
“嗯。”
艾湘的选择点亮了一缕深族之鬼在这个世界生活的阳光:
将人类……圈养。
“爸爸妈妈会没事吗?”
“下午祖玲要回家了……这个人会处理好一切的。”
艾湘只知道一个去处:祖玲曾生活过的山洞,也是她重生后见到第一缕光的山洞,她在那里等着祖玲回来。
……
“我的家呢?”
刚过中午,当路过的周林看到光明正大从街上回家的祖玲时,吓了一跳。
他只听见祖玲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房子,手里还提着一篮子虾,问出了这一声发自灵魂的疑惑。
到傍晚的时候,祖玲生起篝火坐在了艾湘面前,向艾湘比划自己当时的反应,艾湘低着头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祖玲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自己的反应,如同一个滑稽的小丑在展示自己的幽默感。
“我站在街上看着咱家,然后问:
“我的家呢?
“然后让旁边经过的阿姨看见了,她笑了。
“我也笑了。
“笑着笑着我就偷偷哭了。”
艾湘突然抬头看着祖玲:“祖玲,赵大姐他们家怎么了?”
“挺好的,就是要搬家了。”
“哦……”艾湘陷入了沉默,然后看着祖玲说:“对不起。”
“你确实该好好反省,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个二胡的,既然要走了就不能多走两步到家里取一下二胡吗?”
艾湘似乎没有听到祖玲的话,她接着说:“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我可强呢,趁这个机会让你重新认识认识我有多厉害,不然以后生活的时候怕你会有点不尊敬我。”
祖玲把宋立寅抱在自己怀里:“小寅,以后一起生活喽。”
……
刘欢德死后,有一队穹仙立即来到了这里,他们本是来调查一个可能有巫术的孩子的,但发现刘欢德竟然死在了这里,这立即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一个在这里生活的鬼杀了他。”
“那他的尸体怎么还在这里?鬼杀人不带走尸体吗?还是个穹仙的尸体。”
他们难以想象这个鬼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不带走珍贵的穹仙尸体呢?他们经常能听到鬼为了力量袭击穹仙然后抢走尸体的行径,鬼食用穹仙的血肉,掠夺穹仙的力量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为什么刘欢德的尸骸还完整地躺在这结霜的地面上?
他们决定审问这户与袭击相关的人家,宋立寅的家人。
审问地点在他们家的豪宅里,难以想象艾湘和祖玲身为鬼却可以这么富裕。
刚刚回家的祖玲突然停在了门口,沉默半晌,一股杀意瞬间覆盖了自己的眼眸,但随即消逝,感受到周围不同寻常的氛围,不知道这个总是以和蔼笑容待人的鬼想到了什么,只是微微低头,不由得流下了一行眼泪。
当意识到周围路过的阿姨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时,祖玲只是傻乎乎地发问:
“我的家呢?”
这个全程没有参与事件的人不知是如何做出这个准确的判断。
路过的阿姨竟然没忍住笑了,她被祖玲的滑稽表现逗乐,竟有一瞬间麻痹了自己的恐惧。
而一直在躲门外面等候结果的周林也见到了祖玲,见其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吓出了冷汗。
他立即把祖玲拉到了一处角落里,眼睛死死盯住身后豪宅的窗户,当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们时,周林开门见山地发问。
“你是鬼,对吗?”
“我以为这是个秘密来着,你怎么知道的?”
“别问了!”周林取出一个手掌大的盒子,利索地打开,然后塞到祖玲手里。
里面是闪着荧光的珠宝首饰。
“里面全都是穹仙!千万不要进去,估计宋家凶多吉少了,我在那些穹仙不注意的时候偷了这个出来。”
周林把珠宝递给祖玲:“拿着这些走吧。”“哦,谢谢了。”
“我问你,你这九年杀了村里多少人?”“这九年我没在这里杀人,心理多扭曲才会杀同一个村里的人。”
“艾湘,我看见她身后有一个灵魂,那时她杀的人吗?”
“这个倒不是,这是在周围死去的人灵魂没有散去罢了,只是让看不见的人看见,打架的时候叫出来还能当帮手呢!我也可以做到,你看!”
祖玲身后突然响起骇人的尖啸,一个亡灵的身影慢慢浮现。
“住手!你小点声!”周林吓出一身冷汗,压低声音向祖玲咆哮着,慌乱之中他甩了祖玲一巴掌,祖玲委屈地捂着脸。
“嘘!!”周林示意要安静。
然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向宋立寅下过诅咒吗?”
祖玲揉了揉被扇的脸:“没有,怎么可能,鬼哪里来诅咒活人的力量?”
“是吗……”周林长长呼出一口气,严肃地说:“你走吧,永远不要回这个村子,永远不要。”
祖玲看着他的眼睛,说:“好的,我保证不会再回来了。
“可房子里最贵的东西不是这些,我的宝贝二胡还在家里呢!”
“还管什么二胡,滚啊!”
“别急嘛,取完就走。”
周林恼怒地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有一点烦躁,可当他把手从额头放下的时候,祖玲已经在视野里消失了。
祖玲家的门被推开,有点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周林猛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冲进去了!
“疯了!这个人疯了!”周林骂骂咧咧地连忙逃离这里。
祖玲最终救了宋家,因为在这些穹仙看来,宋家人都是受害者。
祖玲用骨剑刺穿了赵大姐的心脏,并且袭击了几个穹仙。
穹仙们艰难逃生,祖玲紧追不舍,直接追杀到了仙山附近,当时她把骨剑叼在嘴里,左手提着一篮虾,右手扛着二胡。
自此开始,穹仙们的重点从审问宋家人改为了对祖玲的通缉。
一周以后,在穹仙们再度返回审讯宋家人时,他们已经卖掉了房子开始了逃难的生活。
祖玲的骨剑意外地没有杀死赵大姐,可能是失误了,没有人想到有人能在心脏的贯穿伤之下存活,骨剑完美地绕开了所有负责血液流动的肌肉和血管,贴着心脏划过去。
高价买下这座豪华建筑的人叫苏业铭,他看中了这个房屋相当传统的建筑风格以及古老的建筑工艺,这种工艺本该失传,但面前这活生生的古董建筑却带着苍老的美感宣泄它的悲哀。